第223章 大结局(下)

第223章 大结局(下)

虞若心头一窒。

那原不过是玩笑时随手丢给他的,她自己都忘却了,他却小心珍重地将它放在了心口。

“我这一生杀戮缠身,什么天地道理纲常法则都不放在眼里,可唯独对你,不曾真正伤害过半分。”他的手颤颤巍巍地抬起,抚过她冰凉的脸颊,她眼角的殷红不知是晕染开的胭脂,还是风吹的干涩,宛如被揉碎于雪地上的南国之梅,在簌簌落雪之中,唯有那一抹殷红摄人心魄。

那是他黑暗灵魂上唯一一点殷红。

虞若撑着他逐渐无力的身子,他目光越过她的肩膀,另一只手紧紧握着长剑,冷对着不远处的闻岚。这个变故也是闻岚没有想到的,她目光闪了闪,惊诧之中划过一丝厌恶与愤怒。

她的姐姐,怎么能生下凡人的孩子。而那个孩子,又怎么能与具有着肮脏血脉的原氏后裔有关系。

她绝对不会允许这样的情况发生。

洁白的绣鞋踏着满地落雪,缓缓走向他们,雪一般洁白的剑身闪着寒光,映出闻岚冰冷的容颜。

袖箭上有毒,虞若只能暂时止住毒性蔓延,可即便如此,原疏的面色也越加苍白,剑抵着地面,颤抖的手眼看就要握不住。

她抿了抿唇,横下心来,一把夺过原疏的剑指向闻岚,“冒犯了,姨母。”

这一声“姨母”叫她心尖儿颤了颤,簌簌细雪落在虞若银白色的长剑上,皎若烂漫月华。

那个小姑娘红衣如火,容色明艳如春华乍惊,那双古井幽潭一般冰冷凉薄的眸子里盛着火的决绝与雪的荒寂。闻岚一晃眼,似乎见到了很久很久以前的那个姑娘,也是一身红衣,笑盈盈地转身朝她挥手,说她一定会回来看她。

她却再也没有回来,而是如一片轻薄的春花,消逝于滚滚红尘之中。

眼前这个女孩,像她,却又不像她。

簌簌落雪在天地间随风飘荡,落在羽睫上化作冰冷的水底,将落未落。横起的剑风引着飞雪旋舞,包围着那交缠在一起的两个人,红影与白影缠斗胶着,难解难分。

虞若虽是修为尚浅,可是闻岚被囚禁了十几年,更是生疏了。

她飞身而落,轻轻踏在闻岚雪亮的剑身上,红衣猎猎飞扬,眼神冰冷坚毅,一个翻身猛地朝她锁喉而去,闻岚躲避不及,眼看就要被她擒住,忽然一道黑影闪过,包裹住闻岚的腰往后退,而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打在虞若的胸口,她顿时飞了出去重重摔在地上,侧着身子吐出一大口血。

原疏眼睛顿时发红,跌跌撞撞到虞若身边,蹲下身子想扶住她,又怕伤了她,低声道:“你怎么样?”

“没事儿。”虞若勉强扬起一个笑容,却猛地咳嗽起来,鲜血溅在雪地上如红梅点点。

她抬头看去,只见闻岚身前站着一个身着黑色斗篷的人,他的面容隐藏在帽子下看不真切,周身如萦绕着一股若有若无的黑色雾气,他似乎隔绝于尘世之外,那些细雪落在他身侧仿佛落在了屏障之上。

衣不染尘。

原疏看着那个身影,心却忽然一阵钝痛,整个身子都仿佛要被撕裂开来,他眼中泛着血丝,死死盯着那个人,将虞若护在身后。

他的动作落在那个人眼中,那个人却不由得嗤笑了一声,缓缓摘下了兜帽。

纤长的睫毛阴影莹莹落在白皙的皮肤上,仿佛展翅欲飞的蝴蝶翅膀,精致流畅的线条轮廓勾勒出的容颜,打破了一切的界限,这是一个美到雌雄莫辨的少年,阴柔与阳刚融合得恰到好处,极强的侵略性又被周身的温柔晕开。

精致到妖异,温柔却惑人。

这些描述落在虞若的脑海中里,她忽然觉得头痛欲裂,一种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在脑海中轰然炸开,似乎,似乎很久以前,又或者很久以后,她曾见过这个人。

少年看她的目光温柔而眷恋,又带着一丝莫名其妙的厌恶与烦闷,他舔了舔嘴唇,那猩红的舌尖划过苍白的容颜,那温柔精致的幻影忽然消失不见,变得诡异而慑人。

闻岚面色惨白,身子颤抖着下跪,低头道:“斯若大人。”

秦斯若慢悠悠地瞥了她一眼,“无用的东西,这点事儿都做不好。”

他转头又朝着虞若伸出手,笑眯眯道:“来,簌簌,来我身边。”

他叫她簌簌。

明明是极亲昵的称呼,可从眼前这个漂亮而诡异的少年嘴里说出来,莫名显得阴冷可怖,他的目光像是蛇一样紧紧盯着她,她脊背上一股一股凉意慢慢向上攀缘。

“哎呀,差点忘了呢,你现在不记得我了。”秦斯若拍了拍脑袋,好像是一个天真无害的少年一般,笑容灿烂,“不过没关系,很快,很快你就会想起一切了。你不是虞若,也不属于这个世界,你只不过是神之女遗落异世的一片残魂,等你归位之后,一切就会重回正轨。”

神之女……

虞若有些茫然,很快想起关于山河碑与神之女的传说,面露惊异之色,喃喃道:“难道,那个故事是真的……”

神之女以神格为代价换取心上人重入轮回的机会。

秦斯若眼底阴沉,笑容却依旧灿烂,“死于异世之人本不可入轮回,可神之女以神格为代价为其逆天改命。交易成立,可神格却并未完全消失,而是化作一片残魂飘落异世。”

他目光悠远,望着虞若,语气带着轻松的笑意与慨叹,“我游走于三千世界,让神使替我搜集山河碑的自然之气,本想着以阵法召唤魂魄,不曾想阵法失败了,动荡的自然灵力却孕育出一对双生之花,而残魂却托生于其中一个的肚子,成了你。”

“什么山河府,神使的,都不过是用来唤回神之女残魂的工具罢了。日月之神化身山河碑,天地自有其法则规律,又何须神使来守护。”他嗤笑了一声。

“所以,现在,你该跟我回去了。”

“你做梦!”一道冰冷的声音忽然在身后响起,虞若猛地回头,一张熟悉的容颜撞入眼帘,她霎时眼睛有些温热。

秋珣手执长剑,一步一步,踏着积雪缓缓走到虞若身前。

剑柄上雕镂着繁复的日月之神的图腾,古老而陈旧的气息之下一种隐隐的光芒在流动,仿佛千百年的尘埃里封印了烈日骄阳的魂魄。

溯日流光。

秦斯若的眼神终于有了一丝波动。

“日月之神双目为日与月,其身陨落之后,以日为名的那只眼化为神剑溯日流光。”秋珣声音缓慢而低沉,“不知这一把剑,够不够对付神官大人呢。”

虞若目光随着他看向秦斯若,只见秦斯若低头无奈一笑,话语中含着一分眷恋与怀念,“到最后,能阻碍我的,还是只有你啊。”

那个以日月为名的神明,那个消逝于天地之间的寂寞神明。

见虞若困惑不解,秋珣慢慢道:“昔日日月之神身边有一神官,为天地间唯一尚存的钟山烛阴氏龙神后裔,在日月之神陨落之后游走世间万年寻求复活之法。直到有一天,山河碑落下一块石头化作神之女,而这位斯若神官本想通过摄神之女之魂作法唤醒日月之神,可慢慢地,他却爱上了那位神之女。”

“你胡说,我的心,从来只属于若大人。”秦斯若忽然激动地开口。

日月之神名为若,思若,即斯若。

“是吗?”秋珣嘲讽一笑,“那你为何又要游走世间寻找神之女的残魂呢?”

他冷静下来,脚下的白雪忽然寸寸发黑,“我不过是需要用完整的神之女来复活若大人罢了,没有神格的神之女,毫无用处。”

他是在这世上孤独游走万年的神,早已能熟练地收敛起任何情绪,可只有他自己明白,在听到神之女三个字时,他内心的焦躁与不安。

没有神格的神之女,无法真正成为常仪之境的主人,继承日月之神留在神境的力量。

他究竟是为了若大人,还是神之女,或许他自己都分不清楚。

黑漆漆的龙尾从他身后伸展开来,扫开漫天风雪,他身子慢慢上升,目光死寂,毫无感情,“就算你有溯日流光在手又如何,你不过是一介凡人,今日我便是要带走她的残魂,你又能奈我何?”

那古剑在掌心变得滚烫,剑身忽然呈现出烈火一般的金红色,剑尖抵着细碎的日光。秋珣的手不由得握得更紧,他忽然想起那个梦境。

圣洁高耸的神殿弥漫着茫茫的白雾,一个看不清模样的少女坐在古老的阶梯上,雪光一般的白绸长裙顺着阶梯流泻而下,她却吹着一只饱经沧桑的胡笳,那幽幽的声音似穿越了横亘的漫长岁月,追寻这那消逝于渺渺天地间的某个人。

她说:“轮回转世,恰如水幻化千般,无形无踪。前尘已了,后世难追,勿以前世之果碍今生之因。”

秋珣不是覃珣,虞若也不是虞簌。

前尘往事,在她跪在山河碑前交换神格的那一瞬间就已经了却。

缘起缘落,莫要强求。

雪忽然大了起来,鹅毛似的落下,金色流光与通体乌黑的烛阴神龙颤抖在一起,在翻涌的风里溅起无数雪尘,天地间混沌一片,唯有那耀眼得刺目的光芒在昏暗中若隐若现。

烈火在高台的废墟之上缓缓燃烧起来,在昏暗的天色与迷乱的风雪中越烧越烈,成燎原之势。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忽然天空中裂开一道缝隙,一线天光涌入尘世。混乱的风雪中,有一道白光猛然劈向那翻腾的乌黑神龙,破开那坚硬的龙鳞化开一道伤口,鲜血滴在地上瞬间化为一团火焰在雪上燃烧起来。

那神龙痛苦地翻滚起来,落地化作黑衣少年,黝黑的眼睛恶狠狠地瞪着那白光来的方向,“涂山溪,你少多管闲事!”

那白光缓缓落地,渐渐收敛起来化作一个人。那人十七八岁的少年模样,却穿着一身复古的雪白袍子,月光下似银雪灿烂,不染尘埃。出尘绝艳的面容不带一丝表情,眼神幽深却清澈,仿佛竹尖晨露,溪上白雪,清冷中透着一股与生俱来的疏离。他站在那茫茫雪地之中,似踏漫天月光而来。

“秦斯若,执念太过,易生心魔。”

“你少给我说教这些东西,”秦斯若阴冷的目光中饱含讽刺之意,“你不就是不想残魂归位,她想起从前那些事吗?在这儿搁我装什么正直无私。”

涂山溪依旧是清冷淡漠,不为所动,“那些于她和我早已是前尘往事,过眼云烟,秦斯若,一直纠结于过往的从来只有你一个人而已。”

无论是复活日月之神,还是召回神之女的残魂,一直念念不忘纠结于过去的,从来只有他一个人,也只有他一个人,从来都不敢往前看,不敢接受日月之神陨落的事实,不敢承认自己心里对神之女的在意。

连自己的心意都无法把握的可怜虫。

秦斯若在涂山溪眼里明明白白地看到了这个意思,他漂亮的面孔瞬间变得扭曲,忽然脸上扬起笑容,“涂山溪,你应该知道,异世之间互相恰如镜子,相系之魂互相投射。你知道我在这个世界看到什么有趣的事情吗,她的残魂化作的女孩爱上了那个像他的少年,而两个爱而不得的可怜虫,一个像你,一个像我,你说,这是不是非常有趣?”

他眼底蔓延着疯狂的笑意,不知是在嘲笑涂山溪,还是嘲笑他自己。

涂山溪没有理会他的讽刺与挖苦,面容淡淡的,“你还是不懂她曾告诉你的那些话,轮回转世,恰如水幻化千般,无形无踪。前尘已了,后世难追,勿以前世之果碍今生之因。”

“是啊,”他忽然低下头,哈哈大笑起来,笑得眼角都流出了泪,“你们永远都那么冷静,那么清醒。涂山溪,我有时候真的佩服你,能耗上这么千百年的时光,压一场毫无胜算的赌局。”

天色渐渐明朗,昏暗的雾气散开,又飘起了簌簌落雪,他声音也如细雪一般,凉而轻薄,“如果这就是她想要的,我成全她。”

谁也没有注意到,那一直被忽视的闻岚忽然捡起那在打斗之中掉落的一片龙鳞,纵身跳入废墟上熊熊烈火之中。

磅礴的天地之气轰然炸裂开来,混合着烈日的烧灼之气与烛阴白雪的阴冷之气,以滚滚之势向四面八方流淌开,所到之处,大雪纷飞,烈火燎原,顿时昏天黑地,所有人都被笼罩其中。

而千里之外,明山鸟雀惊飞,山河府轰然倒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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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无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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