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老爷子生死未卜,在鬼门关神游,我坐在一旁,黯然想起了小叔,从他开始,这个家就不太平。
那次,爷爷要办九十大寿,在村子里引起了轰动,主要是声势造得太大了,都知道老年人三大特点:贪财怕死瞌睡少,人越是老对死亡就越恐惧。这几年农村兴起过大寿之风,晚辈们争着为老人搞庆典活动,从六十岁开始,搞得很是隆重,也很有特色。后来做寿的人年龄越来越小,四十几岁就有人做寿星。爷爷每天在街道上打小牌,听人家闲聊,回家后广为宣传,甚是羡慕,对人家的酒席,礼物,排场……一丝不苟地评论,这极大的刺激了长辈们,不就是搞一次大型活动吗,咱有的是钱,整一次呗。按照四叔的话说,这些年送出去的钱也该收收了,这个计划一经提议就遭到了反对,投反对票的竟然是爷爷。他撇着嘴,很不以为然地说,我平生最看不惯的就是年轻人装老汉,狗大的年纪摆什么排场?我不如他们吗?人这一生,追求什么?吃好,喝好,把自己招待好,比什么都强。过寿就免了,说完,拿出鼻烟,对着鼻孔狠狠地吸几口,不再搭理我们。
这件事情因为当事人强烈反对,大家也就断了这个心思。日子过了一年又一年,这个家里的树枝繁叶茂,爷爷看在眼里,喜在心里。这一年爷爷整整九十岁了,他突然让弟弟给儿子们传话,他要过90岁生日。
弟弟装做不知,爷爷,您要整什么?
爷爷长期旱烟袋不离手,一阵强烈的咳嗽之后,平静地说,就是抬本相嘛,他说着土话。
那不行吧?您不是一直反对吗?
太爷,把你抬死了怎么办?
死了,要死早死了,还能等到现在?把你们的爹叫来,我要说一下。
爷爷,是不是要给您起草一份发言稿?
太爷,请不请电视台的人?……
爷爷沉默着,不理会我们的斗嘴,毕竟我们都已经成家,算是大人了,他知道给我们面子。
经过老爸他们商量,事情总算定下来了,大家各出五千,一共两万五,不包括姑姑,还有我们这些孙子辈的。大伯是基督徒,不赞成这样铺张,他说,干脆把钱给爹吧,他爱咋花就咋花。
爷爷瞪了他一眼,亏你还是老大,吃奶都是你先吃的,大哥就这么当吗?说得大伯臊鼻子臊脸,乖乖地做去了。
接下来就开始行动。爷爷一生算是一个简单性传奇,磕磕绊绊,走南闯北跑马帮,走江湖,在我们这里小有名气。不知道基于什么原因,人们都叫他县长,小的时候大人们问我是谁家的孩子,我们总是骄傲地告诉他们:我爷爷是县长!长大了知道轻重,才不说了。偶尔到别人家去,问起家世,依然会说起县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