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8章 坦诚(二)

第458章 坦诚(二)

虽然初仁皇帝已经在一个时辰之前告诉沐映行和叶适言有关于他的健康情况,但是再次从一个如此强大的人嘴里听到这个噩耗的时候,沐映行与叶适言还是为之一振。这个消息实在是太难消化,只要提起就会惹人揪心。

薛清平震惊在原地,他自始至终都没有坐起来过,这次却绷直了身体。

初仁皇帝早已经对此溴麻木习惯,不在乎再说一遍自己的命不久矣的话题,对薛清平的惊讶见怪不怪。他说:“只要你再等待半年,那日年宴之上朕就会将拟好储君圣旨交给你宣读。”

“可是你没有。”初仁皇帝说不出是该庆幸还是失望:“你不仅动了朕的儿子,你还动了朕的根基。你还妄图以你薛氏之名来来操控朕的江山。薛清平,你呀,早该死了。”

这才是初仁皇帝的目的,对他不忠之人只有这个下场。

薛清平知道自己在劫难逃,但是有些事情他需要知道才能够死的明白:“圣上。你信岳千烛送上的所有证据吗?”

见初仁皇帝不答,薛清平苦笑一声:“看来圣上是信了。我虽然一直想要帮大皇子争下皇位,但是我从来没有背叛过你。岳家一案确实是因为我动了邪念,可是我那时候只想平步青云作为国公的位置,去建立党羽罢了。至于鲁朝唐路所为,我是真的不知道。”

“兀察,冯恒,是我重用的人,怪只能怪我没有调查清楚他们的底细。”薛清平做梦也没想到自己最后被鲁朝的细作给牵连至此,自己的一世英名注定要因为叛国的罪名而击垮。

初仁皇帝站起来,说:“朕的信与不信已经不重要了,今日之结果你我必须都要接受。”

初仁皇帝只想让薛清平死,至于证据的信与不信非常的不重要。他想要的是结果,至于过程随风而去吧。

薛清平被彻底判了死刑,心中不留一点侥幸。是啊,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君要他如何死,他就要如何死。证据不是重要的,重要的是初仁皇帝的杀心。显然,初仁皇帝让他非死不可。

片刻后,薛清平问出一个自己藏在心里已久的问题:“圣上到底与北方部落交易了什么?”

沐映行微微皱眉,没有说话。

初仁皇帝对这个问题也出乎自己的意料:“你最大的死因就是因为知道的太多。”

薛清平轻笑一声:“老臣其实也已经调查到不少,可是一直不敢确认。也是,圣上怎么会把自己的弱点展示给别人看呢。”

说着,薛清平看了一眼旁边的叶适言。后者像是聋子一样,丝毫没有注意这边说了什么。这才是聪明的人,知道什么该听什么不该听。

薛清平不再问了。两方沉默,彼此都知道这是最后的告别。片刻后,初仁皇帝决然带着沐映行离开,只留下了执行死刑的叶适言。

叶适言恭送圣上之后,让端着毒酒的禁卫军走进来。

“下官奉圣上之命送国公离开。”叶适言的语气冷淡,看起来镇定的狠。让大家都忽视了,这是叶适言第一次去执行死刑,而且杀的第一人就是齐越第一权臣,国公薛清平。

薛清平这才将视线移到刚刚在一旁一言不发的叶适言,他开口问;“现在什么时辰了?”

叶适言带着恭敬道:“申时。”

“老夫记得,齐越传统,都是酉时才会送人毒酒上路。”

叶适言抬手让禁卫军退后,作为晚辈,今日的叶适言会给足薛清平的面子。

薛清平看着叶适言,不由得想起自己刚刚成为国公的时候,第一个出手铲除的就是叶相国。叶相国在先皇时期备受重用,到了今朝依旧被当今圣上赏识。彼时,薛清平虽为国公,但是国公职权与相国之权相似,他得不到半点好处,所以计划要将叶相国的势力铲除掉。

叶家老相国是朝中翘楚,人人都得礼让三分,他是不好动手的。但是叶相国的儿子却是个依附父亲的平庸之辈,所以从他这里入手很快就瓦解了相国府。

当年很多人都劝薛清平,叶家一倒,叶家的小孙子一定也要趁机铲除。只是当时的薛清平沉浸在叶家倒台的喜悦里丝毫没与将那个十六七岁的少年放在眼里,尤其是这个不肯屈服的少年竟然远赴他地,这对薛清平更是没有威胁。

可是薛清平乃至薛党都没有想到的是,那个少年没过几年就从黔地带着功勋一路杀回来,进入户部,又因为与南商的交易升至尚书。年纪轻轻大有叶家风骨,那个被称为第一代天才的叶家后人成为了薛清平不可轻视的隐患。

薛清平看着当时自己手软而留下的祸患,他从来没有仔细瞧过叶适言,现在一看,他却有些叶老相国的影子,完全不像他那平庸的父亲。

“国公是从下官的眼中看到了谁?”叶适言好不加掩饰的告诉他薛清平,他看到了他的眼神。

薛清平笑了一下:“老夫在想,你年纪轻轻就被圣上选中不知是福是祸。”

“福祸相依的道理,薛国公比下官清楚。”叶适言说:“不管是福是祸,总需要下官自己走出来。”

“你的狂妄的性子倒是像你祖父。”

“下官就当国公是在夸奖。”

薛清平轻笑:“与圣上为伍总要处处小心,搞不好你的下场会与老夫一样,你愿意做圣上的刀?”

叶适言摇头说:“与圣上为伍不会有国公的下场,只有不与圣上站在一边,才会如国公这般。”

薛清平看着如此自信且笃定的叶适言,他还真是希望叶适言一定要好好搞政绩,去见识一下什么叫做真正的黑暗。

叶适言算着时间,说:“国公大人时辰到了。”

薛清平已经看淡生死,他之所以等着酉时,不过坚持他最后一个作为齐越臣子的章程罢了。

“黄泉路冷。”叶适言倒了一杯毒酒放在薛清平的身前地上:“下官准备了温酒。”

“下官年少的时候,亲眼看到家中祖父如何气郁而亡。当时下官不懂,祖父到底是挡了国公的大人什么路,要让国公费尽心力的去对付。后来下官想明白了,国公不过是想将叶家取而代之,过程是没有那么重要的。”

“可是下官不同,下官很享受过程。”叶适言站起身来,目光带着一丝怜悯看着眼前的平阳之犬,仿佛一个强者看着弱者的不屑,眼神中的怜悯看起来那么绝情。

“薛国公,上路吧。你的后事,下官会亲自料理。”

正如叶家祖父的后事,是由薛清平这个刽子手来执行。

······

初仁皇帝与沐映行走出大牢,就看到一直在马车面前踱来踱去的苏逢磊。这家伙,明明有心想去看薛清平最后一眼,但还是私情占了上风,不忍这个互相争执多年的好友落得个下毒殒命的下场。

苏逢磊看到有人出来,顾不得平日的彬彬有礼连忙上去,先向初仁皇帝行礼,随后问道:“怎么样?他喝了吗?”

沐映行摇头:“按照他的脾气,不等到酉时他是不会喝的。”

酉时毒酒行刑,正是薛清平在刑部执行的惯例,他不可能打破的。

苏逢磊深深叹气,气薛清平的执迷不悟,恨他们二十多年的友谊彻底破碎。他不止一次的想过,就算年轻时互相看不上,中年时互相不对付,可是等到老年说不定就能够一起把酒言欢聊聊年轻时候的蠢事和中年时候的混账。可是再怎么相信,都不如现实梦碎。

“逢磊。”

“臣在。”

初仁皇帝心情烦闷:“你陪朕出去走走。”

苏逢磊应下:“圣上想去哪里?”

初仁皇帝想说随便走走,突然脑海里出现一个地方,他说:“去郊外吧。”

苏逢磊与沐映行想起上京城郊外有一处竹林。二十多年前,入宫夺位的前夕,圣上与他们三人曾经在竹林共同勾画了美好的未来。那是他们都还是意气风发,都还喜欢做梦,都对未来各有各的期盼。

苏逢磊恍惚了一下,对沐映行说:“你也一起去。”

“我就不去了。”沐映行说:“家里还有很多事要处理。”

沐映行这一个月可谓是大起大落,他的元帅府和红纱军还等着他去主持,夏沐濋和岳千烛那边也等着他给一个说法呢。

沐映行不想去,苏逢磊可是逼不动他。他来到车前,对初仁皇帝说:“圣上,走吧。”

初仁皇帝向来在他们面前没什么架子,出了大理寺直奔宫外也是常有的事,便没有拖沓,直接上去马车。三人告别,两路而行。

马车行至宫门口,苏逢磊打开车帘,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轻轻叹息:“酉时到了。”

人没了。

同样将视线从天空收回到前方行进路上的还有沐映行,他说不好心情是什么,说是悲伤可是觉得薛清平该死不值得悲伤,说是痛恨可又对一起生活多年的朋友带着想念。

严格说起来,沐映行与薛清平的情谊就是你十多年前的那些一同风雨兼程,以后的政治对敌,两人早已经水火不容。可是,人最宝贵的情谊不就是从意气风发的年代中积累过来的吗?他们彼此扶持彼此了解,才会造就今日的悲剧。

今天是薛清平,明天可能他沐映行,后天可能就是苏逢磊。他们啊,又都过过几天舒坦的日子!

······

岳千烛与夏沐濋得知舅父回来了,立刻将正在玩的宁儿交给旁边的冬云,夫妻二人连忙去往隔壁的元帅府,刚刚走到院子的门口就听到薛清平死了的消息。

岳千烛愣在原地,恍惚了一下。圣上还是留给薛清平的面子没有让她去看薛清平死刑,虽然她很遗憾,但是听到逼死父母的仇人能够得到应有的惩罚,她也算是心满意足。

可是岳千烛却没有丝毫的喜悦,有的只是长松一口的解脱,背负仇恨的压力终于可以小一些,让她足以呼吸。

“我们回去?嗯?”夏沐濋扶着刚刚摇晃一下的岳千烛,比起舅父的回来,他更上心的是岳千烛的精神折磨。

岳千烛撑着夏沐濋的手臂缓缓放松,微笑着摇头说:“没事。我只是听到消息有些晃神而已。我们去看舅父吧。”

“嗯。有不舒服的地方,立刻与我说。”

两人来到元帅府,正好碰到刚刚换好衣服的沐映行去往书房。

沐映行点了一下头,知道他们会来就让他们随着自己去书房。岳千烛与夏沐濋相视一眼,听话的跟上。

三人在书房里先是简单的交流了几句,说的是最近的生活和身体健康状况,又聊了几句贤妃娘娘,还说了一些关于黔地凰城沐王府的大婚事宜。沐映行又与夏沐濋说了一些红纱军目前的烂摊子还有城外神远军的近况,最后才说到关于元帅府的案子上。

“薛清平知道我们与北边部落之间的交易,这才钻了空子制造我买卖兵器的罪名。”沐映行喝了一口家里的茶,很是舒心:“也正因为如此,我才没有主动出狱。”

沐映行知道眼前的这对小夫妻很是想知道自己为何如此沉默不语,对于能够毁掉元帅府的罪名他之所以不做回应,就是要舍弃小家维护圣上,道理就是这么简单。

岳千烛与夏沐濋知道舅父会为了维护圣上声誉选择忍让,却不知这其中已经被薛清平得知真相,并加以利用。

夏沐濋看了一眼身边的岳千烛,想起她在年宴那一晚,阻拦薛清平差点脱口而出与北边部落的交易而站出来指证薛清平,这样的反应和态度让夏沐濋心疼。她为了维护圣上和舅父,做出了牺牲。

“如今薛清平已死,关于朝中的仇恨,沐王妃可以放下了。”沐映行作为长辈由衷劝告岳千烛不要生活在过去的仇恨里,人死如灯灭,就不要让这盏叫做仇恨的灯再燃起。

岳千烛明白沐映行的意思,她没有要继续追究的想法,只是多少带着异样的情绪罢了。

“薛清平是怎么死的?”岳千烛问。

沐映行如实回答:“是叶适言一杯毒酒送上路的。”

叶适言?

岳千烛低头露出一丝苦笑,能够亲自送自己的仇人上路一定很痛快吧。

沐映行有心提醒看上去失落的岳千烛:“薛清平虽然是你的仇人,但毕竟为齐越殚精竭力二十余年,薛谟因为二殿下而死。圣上于情于私,都要送个体面。”

岳千烛抬起头,说:“我不是差这个,只是想到有些仇恨还没有报,便觉得可惜。”

唐路还活着,沐凝姐姐的仇还没报,岳千烛恨自己无能。

夏沐濋握紧岳千烛的手,给她冰凉的手以温度。沐凝的死是他们沐家的仇,沐家人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

沐映行微眯双眼,对岳千烛说:“你不用担心唐路会活着回去鲁朝。”

岳千烛与夏沐濋看过去,就看到舅父眼中不加掩饰的杀气。

“唐佑要想回去鲁朝好好做他的太子,唐路的命就是他要交给老夫的筹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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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摘梨花与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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