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章立场(下)
“师太误会了,她并非传言中乖张恶毒,骄纵跋扈,其实……”江贤语气微顿,“她是一个至情至性的人,否则,如烟姑娘也不会死心塌地的保护她了……”他叹息一声,“她这种人,是用不了强的,否则,我早就用了……”
“那……”
“这事儿再从长计议……”江贤神情忽然定了下来,向前倾倾身子,“栾姑娘医术高明,是不可多得的人才,无论如何,我都要把她请去黎国,就先让如烟姑娘保护她……”又笑道,“师太放心,我保证如烟姑娘的安全……”
“江公子就不怕小徒助纣为虐,坏了您的统一大计?”总是自己的爱徒,嘴里说要大义灭亲,心里自是不忍,此时见江贤不计较这些,无痕师太激动的脸色微微泛红,语气还有些不确信,“毕竟……她保的是个敌国公主啊”
“她不会……”江贤果断地说道。
“那……”无痕师太神色一轻,“贫尼多谢江公子了,告辞。”无痕师太站起身来,“江公子以后有需要贫尼效力的地方尽管说……”
游说云初失败,无痕师太觉的有些愧对江贤。
“嗯……”江贤想了想,“万岁就要对栾国动兵了,这些日子各路密碟已纷纷涌至栾城……还请师太帮着散播一下,栾姑娘是我要保的人,让他们谁都不许擅动。”
“好,贫尼一定把话带到……”无痕师太点点头,“只是,我来时听说,万岁得知栾姑娘医术高明,就派了几路大内高手过来,看样子对她也是势在必得,江公子想要保她的话,最好先奏明万岁……”
“万岁先后派了三路高手来栾国,原来是为了她……”江贤有些错愕,仔细想想,以李延的性格和对他的关心,这事儿也真能背着他做出来,就一抱拳,“多谢师太提点,我这就修书……”
无痕点点头,飘然离去。
“……公子的毒已经解了,为什么还要骗师太和主上?”望着无痕师太消失的背影,江参不解地问。
“这件事儿暂时还不易公开……”江贤手指毫无规律地敲打着桌案。
他每每沉思,就会出现这个动作。
江参听得稀里糊涂,他不明白,不易公开是为了瞒董国公,为什么连主上都一起瞒了,嘴唇动了几动,但见江贤如此,舌边的话又咽了回去,敛心静气地倒了杯茶,悄悄地放到案头。
“准备笔墨……”江贤忽然抬头,吩咐道。
江参一边研磨,一边试探着问道,“……要不,让大哥去劝劝如烟姑娘?”
江贤抬头瞥了他一眼。
“她很听大哥的话……”江参忙解释道。
“不用……”江贤低了头继续写字,“让奎儿通知各处,可以对大将军动手了……”
“是……”江参应了声,“那奴才也通知裴公子准备撤了……”
“嗯……”江贤点点头,“告诉他是时候了。”小心地吹干了宣纸上的墨迹,江贤把信折好,亲自用火漆封了,递给江参,“让奎儿快马加鞭给主上送去。”
……
陈贵妃的别院如期开工了,栾国的税负又涨了一倍。
农耕将至,本就青黄不接,家里仅存的种粮也被豪吏无情地抢去抵税,百姓们眼睁睁地看着冰雪融化,春暖花开,却无种下地,无肥浇田,一时间哭号满街,怨声载道,加上赤国流寇不时侵袭,栾国境内原本小股的流民暴*,渐渐竟形成了星火燎原之势。
地方官员怕担上治理不力的罪名,告急文书上纷纷将流民暴*说成是大股的赤人反抗,一时间弹劾大将军的奏章雪片般铺天盖地飞来,都说栾国之所以会遭到赤人的反抗,皆因大将军东征时不知爱惜赤民所致。
栾黎联合灭赤,黎国人每得了城池,首先安抚赤民,但大将军却纵容士兵们烧杀奸掠,大肆抢劫,尤其攻打赤都时因遭遇赤国百姓的顽强抵抗,大将军一怒之下竟屠了赤都郾城
这些事情墨帝都一清二楚,朝廷没银子打仗,大将军不得不纵兵抢粮,以战养战,左右抢的不是栾国人,他也乐见其成。可是,面对雪片似的奏章,群臣的指责,各地的告急文书,墨帝是死也不敢承认他曾知道并纵容过此事的。
廉贵妃哭的梨花带雨,可惜,自古帝王无真情,墨帝自得了陈贵妃,早忘了她,为了安抚赤国人的民心,墨帝毅然于十四年春免去了旬熹的大将军之职,顾念旧恩,勉强保留了他的文职。
大将军之位空悬,如静湖投石,朝堂立时翻腾起来,稍有些资历的武官都想能补进大将军之位。
董国公也摩拳擦掌,这是他重掌军权,实现野心的唯一机会
云初深得太后宠爱,国公府能恢复昔日的繁荣,他能有今天,全是仰仗云初高明的医术,她不仅挽救了姚皇后和皇长子的命,还替他结交了栾城大批的官宦豪绅,虽然让云初一个孀居女子抛头露面给人瞧病实在有违他董家牌坊门第的门风,但,和能否实现他强大的政治野心比起来,这些就不算什么了。
自古规矩都是给弱者制定的,如果他登上那权力巅峰,有了绝对力量,谁还敢轻言是非
也因此,在这关键时刻,他把云初捧上了天。
在董国公的宠信面前,姚阑孤立云初的计划瞬间便土崩瓦解,辛辛苦苦地白忙了一场。她发现,她虽然掌管国公府,但在下人面前,她说十句话还不如云初的一个眼神好使。
国公府的奴才都知道,想要让家里人在府外谋个好差事,只要讨得云初欢心,她在董国公面前说一句,第二天立马就成,而且,只要他们求到云初面前,要求又不太过分,云初都会欣然帮忙。
眼看着手下的奴才一个个对她阳奉阴违,背地里拆台,姚阑也渐感力不从心,只暗暗地咬牙忍着,陪着笑捧着云初,耐心地等着董国公过河拆桥的那一天。
没有被眼前的炫耀迷惑,云初知道,即便没有她,太后一样也会让董国公重掌兵权,可惜,董国公虽深谋远虑,却不懂得唇亡齿寒的道理,他和大将军是共生的,太后利用他来剪除旬熹,果真旬熹没了,太后绝不会让他独大,更何况,江贤要统一栾国,就绝不会让他在栾**界呆长了,怕是旬熹一旦没了,董国公离死也不远了……
这就是所谓的盛极必衰,听说马强率领的流民起义已初具规模,大有直捣栾城之势,城内早已人心惶惶,云初的出逃行动也紧锣密鼓,她小心翼翼地拆下如烟额头的药布,伸手轻轻抚上去……
“……怎么样?”见云初面色严肃,如烟的心怦怦乱跳,“去掉了吗?”
云初黯然地摇摇头。
“……没去掉?”如烟脸色刷地变的苍白,一把抓住云初,身子忍不住瑟瑟发抖。
如果没去掉,岂不是意味着做了一个更大的疤
“……你快放开,疼死了。”云初一把拍开她的手。
“对不起……对不起……奴婢不是有意……奴婢给您柔柔……”如烟惊慌失措地给云初柔手腕。
从没发现如烟手指这么有劲,揉着被捏的发红的手指,云初有些后悔,早知她这么脆弱,自己就不该跟她开玩笑了,真是自讨苦吃。
“不用柔了,我没事儿……”拍开如烟又伸过来的手,云初回身拿过小铜镜,“都去掉了……”
“真的……”如烟有些不敢相信,颤抖着手不敢接镜子。
云初就把镜子伸到她面前,“你自己瞧……”
“……真……的……是真的”如烟颤抖着手抚上了额头,“去掉了真的去掉了奴婢又跟从前一样了”
颤抖的语气透着股难掩的兴奋,如烟抬头冲云初笑,却做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她眼泪刷刷地落下来。
缓缓地放下镜子,云初轻握着她的手,“从此以后,你再也不是官囚了,我们到了黎国,你就用回程清雪这个名字……”
“……公主”如烟一把抱住她,身子剧烈地颤抖,“奴婢……奴婢……做梦也没有想到……这疤痕……会有去了的一天……”她声音呜咽在喉咙中。
良久,云初轻轻推开她,“好了,别哭了……”用手指轻轻刮她的脸,“你再哭,就会比有疤时还丑,连江奎都不要你了”
“公主竟取笑人家……”如烟赌气地扭过身。
“好了,准备准备,我们也该行动了。”
听云初语气严肃,如烟猛转过身来,“公主……”
“……约好了我后天去给张大人的母亲瞧病,我们瞧完病就趁机离开,你今晚就去把府外的人分成几组……”云初拿了地图,详细地说着她的安排。
“公主,这……”如烟睁大了眼,“是不是太急了?”又道,“府外的人马好说,你早有话,喊一声就能走……”拿手指着屋子,“只是这么多细软,您不得收拾收拾?再说,如意还不知道这事儿呢,您……”
如烟的声音忽然停了下来。
云初不是想把如意留下来?
果真那样,没了云初保护,姚阑第一个就会把她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