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章 威氏
为官一任,造福一方。既然坐在这个位置,总得做些什么,即便是为了政绩,也应该做些实事。
王棣记得棉花做为重要的经济作物,早在两千年前就传入了中国。
当时,只有广西、云南等边疆地区用棉花纤维做织布的原料。
而在中原地区,人们引进棉花,只是为了欣赏,还没有认识到棉花的经济价值。
在棉花传入中国之前,中国只有可供充填枕褥的木棉,没有可以织布的棉花。宋朝以前,中国只有带丝旁的“绵”字,没有带木旁的“棉”字。“棉”字是从《宋书》起才开始出现的。可见棉花的传入,至迟在南北朝时期,但是多在边疆种植。棉花大量传入内地,当在宋末元初,关于棉花传入中国的记载是这么说的:“宋元之间始传种于中国,关陕闽广首获其利,盖此物出外夷,闽广通海舶,关陕通西域故也。”
棉花传入中国分为南、北、海上等三个渠道:南路源自印度;北路源自非洲,经由西亚传至新疆及河西走廊地区;海路源自美洲,经由海上传至泉州。
棉花时下大概只在高昌、回鹘、于阗、大理、广西及福建沿海地区种植,但并不普及,也尚未用作织制衣被。要在中原推广,种子是不缺的。
见多了冷的瑟瑟发抖的百姓,王棣很快作了决定,给京中的苏轼去信,请他与高昌、大理等国使节沟通,务必要从这几个国家带回棉花籽。这事由身为礼部尚书的苏学士出面再合适不过,应该不会有什么难度。至于福建那边则更为容易,派人直接去购买便是,三五月便可回转。
另外,棉花的生长对气候环境的要求并不高,种植难度不大。而且,王棣在那个时空务农出身,农村老家种植棉花颇有些年头,他也算是有种植技术的。
如此盘算定夺,便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他叫来许四有,开门见山的说了此事。
许氏兄弟开印刷坊发家,三人各有所长,却都精擅商贾之道。江宁府算是基本盘,有许三多坐镇。京中则是许五先在统筹运营。前者自不消说,毕竟经营多年,底蕴人脉丰富,不过似乎到了发展的瓶颈期,亟需转型或者多元化。反倒是京中形势一片大好,“染墨轩”凭着王棣的几部话本小说迅速站稳脚跟,虽然王棣明确表态不再执笔,但脑子里的故事一大把,无非是寻几个文笔好的枪手捉刀,不虞没了新书上市。让“染墨轩”声名大噪的则是“东京时报”,作为这份影响力与日俱增的民营报纸的发行商,其已完全打开了市场,业务飞速拓展,盈利自也节节攀升。而名扬京城的“水云间”也有许氏的参与,不仅注资其中,还调拨了如许富贵这等精明能干的族人参与管理。不知不觉中,许氏几乎将整个家族的兴衰系于王棣一身,双方休戚与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王棣虽有不少金点子,但自不可能站在明面上经营商道。虽然说本朝大力发展商业,鼓励商人行商,商人的社会地位也有所提升,但也仅此而已。千年以降,士农工商,排在最末的始终是商人。王棣一个堂堂状元郎跑去行商逐利,在旁人看来无异于抛头露面、红袖频招的青楼女子,被人鄙夷是一定的。因为不为人知的原因,他需要大笔资金筹备相关事宜,而许氏恰好要借力发展,双方可谓是一拍即合。
许氏兄弟对行商之事嗅觉极其敏感,这一年多时间下来,王棣不着痕迹所表现出来的商业头脑令人信服,一桩桩一件件的运筹帷幄更是叹为观止。“染墨轩”且不必说,“水云间”的运作模式着实令人大开眼界——简直是在光明正大的抢钱哪,生意原来是可以这么做的。当然,许氏很有自知之明,如“水云间”这样的经营模式,换了没什么根脚的他们来办,少不得要头破血流、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认清了这个事实,许氏自是附骥尾、以其马首是瞻。双方一在明一在暗、一主内一主外,分工明确,各司其职,合作愉快。
王棣既到大名府为官,许氏自是要将生意在北京铺开。经过一年多的发展壮大,“染墨轩”已不再是主打的拳头项目,隐隐有多元化发展、打造商业帝国的势头。好在双方都明白“枪打出头鸟”的道理,行事低调,闷声发大财,倒未太引人注目。
在北京城开“水云间”分店一事算是尘埃落定了,近日便可开张。眼见着入了冬,王棣颇感时不我待,让许四有组织人手跑一套泉州,自己这边也会调拨三两个得力好手一同前往。任务只有一个:带回棉花种子。
泉州?许四有倒是心神向往,事实上,那里才是商贾的天堂。
泉州与日本、高丽、占城、渤泥、真腊、暹罗、麻六甲、蒲甘、天竺、细兰、波斯、大食、弻巴罗、层拔等五十七个国家和地区有海上贸易关系。泉州港有着“涨海声中万国商“的繁荣景象。蕃商大都居住在泉州东南隅的“蕃人巷“。他们舶来犀角、象牙、珠玑、玻璃、玛瑙、香料、胡椒,运去丝绸、瓷器、茶叶。大食、波斯、天竺等蕃商常趁每年四月南太平洋上刮西南季风时,从三佛齐顺风扬帆来泉州贸易,异货禁物如山,港口有当翻译的“舌人“,负责疏通双方的贸易。元佑二年,泉州正式设立市舶司。
至于商货,更是琳琅满目、数不胜数,织品、制瓷、造船称为泉州“三大特产“。
虽然路途遥远,但若是打通了这条商道,获利也是难以想象的。更何况,这是王棣首次主动要许氏办事,即便是一无所获也得走上这一遭。
许四有二话不说,当即应了下来,且表态说自己去泉州跑上一趟。
王棣稍稍思忖,并没有反对。
他自己身边可用之人非文即武,还真寻不出极具商业头脑的,许四有主动请缨,他是信得过也放心的。
临行前,他不忘画了张大饼。毕竟,千里迢迢的去趟泉州,若只带回点棉花籽,怎么说都不划算。既然许四有亲往,王棣这边又多了几分心思,干脆藉此开拓一条专属商道,说不得还可跑跑海外贸易,这可是绝对的暴利买卖。
唐代仅在广州一地设市舶司,负责外贸事务。大宋除广州外,又在杭州、明州、泉州、密州、秀州五地设市舶司,使外贸规模成倍扩大。早五十年时,每年的市舶收入便达六十三万贯,成为政府的一项重要财政收入。大宋出口的商品主要是丝织品、瓷器、金属等,进口的商品主要是香料、药材、象牙、珠宝等。
像香料、象牙这般奢侈物从泉州运至京中贩卖,刨去一应成本开支及打点关系,获利至少也得翻上两番。
当然,这先期投入也是巨大的,而且路途遥远,也着实也太多不确定性。
王棣将能想到的困难与希望剖析了一番,末了,仍是以激励为主,既已确定了泉州之行,开拓商道可徐徐图之,从无到有的过程或许会很长很困难,但一旦事成,收益定是惊人的。王棣这边在福建有些人脉,如蔡卞、蔡京兄弟就是福建人,到时可以用上。至于先期投入资金,双方各承担五成,就先拿出三万贯吧,先购一批货带回试试水。
许氏兄弟三人性格迥异,最有魄力的便属许四友,胆大心细颇有豪迈之气,笑道:“此去泉州,定不负王郎君所托,他日凯旋归来,但谋一醉可也!”
此事就此告一段落,就算一切顺利,许四有也得年后方能返转。
入冬后的寒潮断断续续的,并未造成太大的灾害。王棣多方筹措慈善基金,自己带头捐献财物,号召全县富户关注孤苦乡民,大家齐心协力帮扶救助,共渡时艰。王棣轻飘飘地捐了三千贯,又有衣被、谷烧酒、粮油木炭若干。乡绅富豪怎样的也得给知县大人面子,一时间纷纷捐钱捐物,还真无有置之不理抑或阳奉阴违者。
这实在是王棣的身份摆在这,国朝最年轻的状元,出京前官家私自诏见,文坛、官场的新贵……背后站了谁呢?单苏轼苏辙、王安礼、蔡卞这几个实在亲戚,就得好生掂量掂量份量,看看能不能轻易得罪。
至于说他一个官场新人一出手便是捐了五千贯财物这事,也没什么好追究的。有心人稍一打听,便知道他乃是潜水的“生财童子”,身家雄厚,这笔钱只算是毛毛雨。
但饶是如此,进入冬月,元城县治下仍是死了些人,除了冻死的,便是因雪房屋塌坍塌致死。当然,都是贫困人家。
要说起来,今年入冬致死人数算是历年来最少的,王棣却丝毫没有因而轻松。他自是晓得,如此人间惨剧屡见不鲜,乃是大环境使然,并非某一个人便可以改变现状。只是,仍是心下戚戚,一个人若是连自保都不成,拿什么去保护亲近之人?
到得十一月下旬,元城县乃至整个大名府又迎来了一场大变故,牵涉极广,影响深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