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章 山花子
从秦敏学那里打开突破口是不可能了,王棣反倒是觉得松了口气。他内心并不愿秦敏学就此认罪以求坦白从宽,希望对方负隅顽抗乃至于罪上加罪,正好可以重判,株连九族的那种,秦桧……哼哼。
当然,这念头太过黑暗,实不可取,他估摸着秦敏学并没有陷的太深。更何况,走私……又非重罪,最多只是丢官、罚没财物、徒三年,抄家问斩?想多了呢。
但秦敏学“咬定青山不放松”,若是事后查出他卷进此事,固然会落得个惨淡下场,但若是此事成了无头公案呢?或许,他就是在赌,赌王棣查不出幕后真相。无凭无据的能奈他何?莫须有吗?
就目前而言,还真就貌似陷入了僵局。
好消息是,苏十三很快清醒过来,张三也脱离了生命危险。经过苏十三断断续续的叙述,事发场景大致得到了复原——
当时,王棣令那管事带路去找张迪,苏十三几个在先头带路。到三房时,正好看见几个人大摇大摆的出了大门,其中一人肩上还扛着一个人。
紧急关心,张三终究是经验不足,也或许是初来乍到立功心切,冒冒然的冲了过去,想截住那伙不速之客。
苏十三来不及阻拦,只来得及叫了声“小心”,从他的视角看去,只见那个身形高大的歹人很是随意地挥了挥手,张三好似是主动撞了上去,然后倒飞落地……
危急关头,苏十三未多细想,喝了声“贼子休走”,发力冲了上去……接下去便是王棣所见的那一幕,只一个照面,那歹人又是轻飘飘地一挥手,他只觉胸口一闷,随即失去知觉。
从发现那伙歹人到受重创,整个过程极短,苏十三根本没瞧清那伙人的面貌。
听罢,王棣沉默着,与苏三对视了一眼,心下均想:“那贼子好生了得,武艺怕还在卢俊义之上了。”
张三虽是个“新人”,大家伙对其了解不深,但他也算是龙虎山张天师一脉,自幼习武,且在山林间打猎,还真不是花拳绣腿。苏十三更不用说,其擅长追踪,纯武力值的确不高,但也是相对而言,居然亦非那贼人一合之敌。
也幸好是那伙人呼啸来去,否则放开手来对付,苏三和王棣怕也会步苏十三后尘。不过,若是他们能舍命拖住歹人,待苏八、武松他们赶到,那定又是另一番局面。
失策之处便在于低估了对方实力,让对方悄悄潜近,一击成功又全身而退。
王棣原本便是想将此事闹得大些,好趁机摸摸潘家底细,但显然事与愿违了。这事倒是够大了,不仅潘延正、张迪被掳,还伤了苏十三与张三,真是……咦,对了,宗沐呢?当时他似是与苏十三在一起的,怎么到现在还不见他人?
王棣省起此节,心下一阵急乱,若是宗沐再出什么意外,他定是无法原谅自己的了。
好在,这份焦虑不安并没有延续太久,黄昏时,宗沐灰头土脸的回来了。
木头同学甚是狼狈,精神倒是还好……
见宗沐毫发无损的回来,王棣长长的松了口气,待他狼吞虎咽的填饱肚子,方询问这一日的行踪。
宗沐恢复元气,说起了从昨夜到今朝的刺激经历——
昨晚,与苏十三、张三到现场时,他坠在最后,侥幸逃过一劫,悄悄的隐匿一旁。
王棣等人到场时,宗沐在另一侧,中间隔着那伙歹人,晓得对方手段毒辣,也不敢露面。待得歹人骑马遁去时,他在那瞬间做出了选择,咬了咬牙,来不及和王棣打招呼,转身向某处跑去。
稍后,宗沐出现在潘家马厩。今天他可没闲着,将潘氏数十幢院落走了个遍,这是斥候之职。这时,有好几处都在冒着火光,他趁乱打开栅栏,挑了匹马向西边而去,那正是歹人撤离的方向。
夜色中,不敢策马疾驰,也无法确定歹人会一直往东还是声东击西。毕竟他跑去马厩耽搁了大约一刻钟,这段时间足够拉开三、四里的距离了。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一个时辰或者两个时辰?他并不清楚。一直未发现那伙歹人的踪迹,沮丧之余数度想要放弃,但又想着再坚持,就一刻钟,反正都追出这么远了,灰溜溜的回去也不是个事。嗯,就算为了十三哥,也要再咬咬牙,坚持就是胜利。
深夜的气温越来越低,他越丝毫不觉得冷。不知过了多久,天地之间渐渐有了光亮,天亮了?哦,是月亮出来了,上弦月虽然如镰似钩,仍是冲散了夜的黑。
便在这时,他听到前方隐隐传来了马蹄声,不由得精神大振。
又过了一会,前面的马蹄声越来越清楚,间或夹着说话声。这时,天色又亮了一分,宗沐这才看清竟是到了极偏僻的野外,四下荒无人烟,前方是一片林子,再往下隐隐约约的是一片连绵起伏的山谷,朦胧的月色下凭添几分神秘。
前方的声音愈发清晰了起来,宗沐将马藏好,悄悄地掩身上去。旁过那片松林,是一条隐秘的小道,两侧荆棘丛生,十余名骑客正渐次经过。
宗沐蹑手蹑脚的尾随其后,好在此时能见度极低,正好隐匿形踪。
又走了两刻钟,前方地势愈发的险恶起来,怪石嶙峋,草木丛生。饶是宗沐敏如猿猴,也是吃尽了苦头。
“寨主,回来了……”
小道旁蓦地冒出来两个人,低头哈腰的大献殷勤。
当头那彪形大汉翻身下马,将缰绳丢给一人:“弟兄们,辛苦了。”
宗沐吓了一跳,若是独自往前,此时怕已是落入陷阱了。这里,应该便是贼巢了。身处险境,他愈发的小心谨慎,不敢轻举妄动。
看着那伙贼人嘻嘻哈哈的走远,这时天已蒙蒙亮,宗沐静静的俯在灌木丛中观察四下环境。
这一路向西奔出百里之外,估摸着已到了魏县境内。待到天明时,他将此处地形记了下来,不敢再作停留,慢慢转身离去。
直到策马骑出大约二十里,方见着稀散几户农家,恰巧看见路旁有农户早起劳作,宗沐打听了一番,晓得先前那座山叫做“龙凤山”,山不高,却延绵不绝,一直与太行山支脉相连……
魏县啊,王棣倒是有所了解,刘安世便是魏县刘齐固村人,但这龙凤山他可是一无所知。
“这龙凤山算是在魏县大磨乡魏户村,不过人烟稀少,数十户人家分散而居。”好在还有活地图许贯忠在,为大家伙解疑释惑:“龙凤山算不得巍峨雄峻,山前原有一座玉皇庙,乃是南北朝时的名刹,但漳河洪涝,几经兴废,到而今已是湮灭不见。此山乃是因相对二山而名,一曰龙山,一曰凤山,沿山涧峡谷一直往前数十里,便是太行山了。”
“好,辛苦木头了。”王棣轻轻击掌:“既知贼人巢穴,那便好办了。事不宜迟,某这就去禀告梁知府,征调兵马前去剿匪。”
这事……也算是峰回路转了。真是人小鬼大啊,果然还是少年多热血,晓得宗沐机灵胆大……还是得提醒一二,幸是全身而退了……
到得这一步,事情似乎有了大转机,若无意外,大事底定。
不过,那部名著中的官兵可是将“羸弱无能”生动地诠释了一番又一番,每每出场必以失败告终,完美地演绎了loser的角色。文学创造嘛,总是夸张的。
到了这一步,便非王棣这个知县可掌控的了,自有路、府等上官调度发令。至于死了几个人……对他这个知县影响并不大,事发突然,而且他的应对并无不妥之处,更为重要的是及时掌握了匪情。要说起来,魏县的知县才更为头痛,竟然不晓得治下出了匪寇,任由贼徒呼啸山林……这可真真是要摘官帽子的。
关于贼寇一事,许贯忠倒是有不同意见。
“纵观朝代更迭,多有民乱匪患之事,如秦之陈胜吴广、汉之黄巾、唐之黄巢,登高一呼,应者云集,但每以失败告终,何以?大抵有几个原因,或忘本逐利小富即安,或事业未竟内部分裂,或盲目指挥义气用事……”
倒是看的通透,王棣想。其实,那个时空历史上有无数次的农民起义,后人将失败原因归纳为:没有革命经验,没有革命纲领,没有先进阶级的领导,小农意识局限,靠农民自己的力量无法推翻封建势力,无法获得革命的成功……许贯忠总结的算是八九不离十了。
这样的话题乃是雷区,太过犯禁许幕僚终算是没有太过猖獗,只浅谈即止:“匪患向来是最损政声的……魏县李大人对龙凤山之事未见得全然不知,但这种事也不好瞎嚷嚷吧,还得想方设法掩盖。而且,龙凤山山虽不高,但与太行山相连,绵延数百里,进山之路狭窄难行,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真说围剿,还真不见得就能一蹴而就……李知县这回是不好过,他李都监怕也是落不了好喽。”
王棣想想那个时空的水浒梁山,默然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