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天降大任(3)
“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这是我那个蠢王兄务正业那会儿时常挂在嘴边的一段经文,后来不务正业了,他也就不唠叨这些圣贤训诫了,我倒是跟着背了个精熟。
再合着今天遭遇的乱事一对比——莫非苍天真的要降下大任给我那个蠢王兄?!
若说苦其心志——王兄先死爹再死娘,再被夺了太子位,再被逐出了皇宫,可也算苦到家了;若说劳其筋骨——当年千里迢迢奔赴封地那会,白天推牛车、采野菜、斗劫匪,晚上扎营房、立岗哨、防刺客,也该算是十分辛劳了;还有饿其筋骨——初到庸州地界人生地不熟的,一开始根本没处借钱,王兄为给我省口吃的确实饿了几天肚子……
我这样掐指一算——嘿!还别说,兴许没准儿或许真有可能就轮上我哥当皇帝呢!
对了,介绍一下。我哥才是庸王殿下,上上个皇帝的七皇子,庶的。
我是熹月公主,也是庶的。可是贵在惟一!父皇养了一院子皇子,独得我一个公主!你说我能不精贵吗?——那是父皇还在世的时候!
后来跟着我哥一起被流放到庸州,我这个公主也就没那么精贵了!
更糟心的是,凭我年华锦绣、容貌倾城、天资聪颖、温婉贤良,又是顶着皇帝女儿的名头,又是守着这尊荣的王府——竟然还嫁不出去!只能落个替蠢王兄看家护院的苦差!
我和哥哥有个君子协定:初一至十五,他做他的王,治他的小国;我做我的公主,烹我的小鲜;然后十六至三十再换过来,我顶上王冕披上蟒袍扮做他的样子替他守护王府,他则拎上一把破剑换上粗布衣裳扮作愚蠢游侠出城去逗猫惹狗。
谁让我们是生得一模一样的同胞兄妹呢!就是看着我们长大的裴伯有时候都分不清哪个是哪个!又谁让我是个嫁不出去的公主呢,常年养在庸王府里,吃人家的嘴短,拿人家的手短,偏我又是个食量如海的……
等等!今天不是十六啊!今天才七月十四!王兄好兴不兴为何非要今天出门围猎?!而他前脚才走,后脚御林军就到了城外——天底下有这么巧合的事!?一定有鬼!
鉴于十几年来与他互掐互殴的经验教训,我知道这一回没准又被他算计了!
想起来就在前两天,我为了显摆自己那珠圆玉润的好身段,特地命人裁剪了一批新衣,王兄看见了又骂我祸害他府上布料,可今天一早却又派人送来这铜炉吊烤莲叶裹香猪,哄我说他要出去围猎啦,嘱我替他好好看家……
这若是换在平时,他早已勒令全府上下不给我吃食了!饿倒能省下他三尺布料才行!
而我竟然受那烤香猪的引诱,味令智昏,连日子都没细算就穿了蟒袍蹲守大堂上了!
好死不死,苏湘竹偏偏这个时候跑来宣召甚么太后懿旨……
我躺在软榻里,头靠清凉玉枕,脚搭宽边扶手,正调动满腹才智运筹帷幄呢,裴钱老头急冲冲从外面跑进来,“可是不好了!殿下这回可遭了大殃了!城门被锁了!王府也被围了!能打能骂的家丁都被关进大狱了!府上只剩下一些个女眷!长得稍显魁梧些的都下落不明了!库房我也去看过,半个子都不剩啊!就连前日刚从许大官人那借来的十石粮都被拿走了……”那口齿伶俐的能当纵横家了!
他絮絮叨叨讲到我快睡着了,才停下来瞧了瞧满桌狼藉,不无忧心又不无庆幸地说,“好在殿下临去之前吃了个饱饭!就是……这一只乳猪下肚,殿下再这样头低脚高地空着,您就不怕倒漾出来!咱府上的吃食估计也就剩殿下肚里那点玩意了!”
“苏湘竹胆敢打劫王府?!我不是让他去吃瓜地了吗……”我这才反应过来,感情是家里招了贼了!他苏湘竹是不是以为我王兄即使当了皇帝也治不了他!
“不是苏禁军!是……”裴老头跑到我跟前,伏在我耳边小声说,“是庸王殿下!”
我腾地一下就坐了起来!“王兄偷走了家里所有钱粮!?”果然家贼难防!小兔崽子!他这是想抛开他亲妹妹另起炉灶吗!?
“公主小声点!现在满王府都是苏禁军的兵!我派去寻找庸王殿下的人……”
“都死外面了?”
“都没能走出王府!只怕是……寻不回庸王殿下了!公主还是想想该怎么逃罢!”
“怎……怎么逃?!”没钱没粮!跑不了半里路我就得饿死!再说了,往哪逃啊?!官家知道我是逃着不想做皇帝!债主还以为我逃了不想还钱呢!到时候官家堵截我,债主追杀我,我再聪明睿智,英明神武,可也架不住黑白两道一齐迫害啊!
“我为甚么要逃呢?”好悬被这个糊涂的裴钱带沟里去,“去和苏湘竹说,我哥逃了!还卷走了我的银子!我也正要追捕他呢!等他们抓他回去当了皇帝,记得把银子还回来!”
“殿下可别闹了!你这都扮了一天的庸王,这回又说自己是熹月公主!那苏湘竹一定会认为是你兄妹串通好了违抗太后懿旨!皇帝做不做的倒是次要,可要是落个抗旨不尊的罪名,脑袋可就要搬家啦!
再说了,按照当初遣出宫廷的旨意,太后是要公主下嫁庸州太守的,那庸州太守虽说好命地死在了公主的前头,可是太后追来的旨意也是要公主就地嫁人,可没说让你三饱一倒地留在庸王府里养膘啊……”
这怪得了我嘛!不是我不想嫁啊!是庸州地界没人娶啊!王兄为这事也算用尽了手段,操碎了心!就说我连吃他半个月松江鲈鱼那回,他咬牙跺脚,满城张榜,宁可陪送半个王府,外加三十名侍妾也要把我嫁出去!
可凭是这样,王榜贴出去三四天了还是无人驻足过问!王兄不得不再派十几个家丁去榜前做托儿,闹哄哄折腾半个多月,每回去清点人数,都是他自己派去的那十三个家丁。
后来,他又找城里最有名的画工给我画了像,还叮嘱画工多加美饰,画上题字:绝世佳人,附赠家宅!画好后使人贴在王榜的旁边……
然而,凭是这样,我还是滞留在王府里又白吃了他这些年的粮!
“哦——我明白了!一定是王兄在报复我!他嫌我吃得太多……”
“这都无关紧要!”裴大主管挨着桌腿坐下,已是老态龙钟,“殿下还是想想三天后怎么应对苏禁军罢!不去京城,抗旨是死!去了京城,与太后周旋,迟早也是死……”
“迟早死……能迟几天?”我白熹月不贪不痴,知足常乐!既然大难临头,那就能活一天是一天!正所谓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忧!“去!拿酒来!容我醉一回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