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正面交锋(2)
“那你如何会住在宫里呢?又是住在宁和宫?苏家人小器的都不肯养你吗?”我继续探问。
“这倒不是!大伯待我极好!堂兄党姐们也待我极好!只是大伯母不幸去年病逝,大伯又续了新人,堂兄堂姐尚且觉得别扭,我这等寄人篱下的便愈发束手束脚了。偏巧三哥哥驾崩于军前,太后娘娘悲恸了得,身边需要个亲近人照料,便把我召了来,日夜服侍在太后身边。”
“哦——原是这样!太后娘娘这会儿倒又不忌讳你的出身了?小的时候,她可是怎样都不许你入宫来与我们一同玩耍的!”
我承认我是在挑拨离间。可我说的也都是过往事实啊。我就是想知道太后娘娘安得甚么心!
“嗯——这个……大约是不计较了罢。听说爹爹病逝那会儿曾呈奏章给太后娘娘,请太后娘娘看顾我余生,想来太后姑姑念着故去之人的情面,也不再计较我娘的歌妓出身了罢。”
苏苒苒答得极为坦然,眉目闪烁透着无比的纯真。
曾几何时,我也是这般无知无畏啊!纯真的似是一头蠢猪!
“那莺莺姐可好?燕燕姐可好?还有湄竹哥哥可好?”
“都好!都好!听太后娘娘说——正要给莺姐姐赐婚呢……”
惨了!居然是把苏莺莺配给我做皇后?!那个一撩袖子就能甩我一跟头的蛮横女子!
“好像是许给那个有战神之誉的弘大将军!臣子们都议说此是千载难遇的金玉良缘呢!七哥哥知道甚么是金玉良缘吗?”
“啊?啊——哈哈哈哈……”我先是一怔,继而笑弯了腰,“啊哈哈哈……”实实笑煞我也!
弘耗子配苏莺莺!酷烈将军配蛮横女子!真当绝配啊!何谓金玉良缘?此谓金玉良缘也!
“太后娘娘高见!太后娘娘英名!太后娘娘赐下的便是金玉良缘!啊哈哈哈哈……”我笑得前仰后合,连连击掌,眼泪都迸出来了!
娶个刁蛮女子回家,看不闹他弘家上下一个鸡犬不宁!这直比痛打弘耗子一顿还痛快呢!
“殿下还须自重些。不好这样失了仪态。”裴老头在一旁小心劝告。
是哦是哦!不能得意忘形!弘耗子的苦日子还在后头呢,我这会儿乐翻了天,以后还怎么乐!
“这是好事!好事!那么燕燕姐姐呢?她嫁人了吗?”我问得比较直,因为说到嫁人我也急!
苏苒苒很是诧异地看着我,“七哥哥不知道?”
“啊?苏燕燕死了!”
“呸!七哥胡说甚么?”
“哦——”我晃晃脑袋,反省自己是恶毒了些,无论怎样也不该咒一个美人夭寿啊!
“燕燕姐也真是命苦……”苏苒苒又无限悲悯。
“那她是病得快死了?”
“没有!”
“那她遇人不淑,想要寻死?”
“七哥!”
“都不对……那她是……看破红尘、剃度做了和尚?!”
“她差一点就做了三哥的皇后!”
“啊?啊!哦……”那就没我甚么事了,苏家的女子应该都祸害不到我了!
“等等等等!甚么叫差一点做了皇后……我是说大行皇帝的皇后……”
“因为只是定了婚约,还不曾行成婚大典。本来说好的等三哥哥凯旋归来就迎燕姐姐入主正宫,可谁料想……谁料想三哥哥他竟以身殉国了!”苏苒苒说说又嘤嘤哭了起来。
我要不要也跟着哭两声?罢了!谁知她是哭谁。谁又知大行皇帝与未遂皇后相比哪个更可怜!
我只暗自琢磨着自己的帐本——苏家三位女子:莺莺许给弘皓,用于拉拢结盟;燕燕许做先帝之妻,不好再许他人;那么就只剩下一个苏苒苒……
而苏苒苒又于近日被太后娘娘接入宫廷,安在身边悉心调教,我才入宫不到两日,她就前前后后已与我近乎了两回!——这太后娘娘之用心,路人皆知啊!
“苒苒啊,那你今年几岁啦?”我装出兄长的沉稳,故意自下而下地一面打量着她一面戏问。苒苒这样总角年纪尚不知羞,依旧目光灼灼,昂着首答我,“我比七哥哥小三岁啊!”
“比我小三岁……那我是几岁?”我转头去问裴伯。
“殿下不是刚刚过完十五岁的生辰吗?”
“哦——那苒苒妹妹就是……十三岁……啊不!十二岁。”十二岁做皇后?!她爹埋哪了?!这坟上烧得甚么香啊?!风水也太硬啦!!
话说我都十五岁了还没嫁人呢!死丫头倒比我先嫁出去了!嫁我也不行!哼!着实可恨!
“不过下个月就是苒苒的生辰,过了生辰苒苒就十三岁了!七哥哥可要送我礼物哦!”
嘿!还学我那套?!还真就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我可没钱!我的钱都在罗美人那。你要是能帮我找到罗美人,我就有钱给你买礼物。”
“罗美人是谁?入宫的不就是七哥自己吗?再没见着别人啊!”
死了死了!他们不会是把罗美人给活埋了罢!怎么能连个影都没见着呢!
我又和苏苒苒啰嗦一通罗美人的美貌与豆花的贤良,嘱托她得了空往浣衣局啊,司膳房啊,各个苦役干活之地多探询探询。
“这两个人对七哥很重要吗?”苒苒问得很是天真,倒也不似存了甚么嫉妒之心。
“嗯——这个……也不算十分重要!只是她们是跟着我的,是生是死我心里总该有个数罢!”
“七哥哥真是仁义!不过实话说与你罢,如果大伯领着群臣还是不同意你做皇帝,那太后娘娘也就没办法留你了!你自己是生是死,都还难说呢!”
艳阳当空,凭白欺得一身寒冷。
这样生死论调自一个总角丫头口里说出,又是那样轻描淡写,就显得尤为恐惧!
鬼扯的玩意!苏茱算个甚么东西!怎半路又跳出这么一个绊脚石!他凭甚不让我做皇帝!
太后不留我了又是甚么意思?是不留我做客了还是不留我活命了?!说好是请我来做皇帝的,怎么能说变就变呢!大人们讲话都这么没诚信吗?
隔了一日再来到宁和宫,就好像转过了一世似的。
昨日这庭院前的冷落,及至昨夜东宫里的凄凉,还有近日来弘耗子的百般欺凌,那些落在我心底的伤,留在我身上的痛,无不提醒着我——
屈从罢!低头罢!斗不过的!惟居卑柔顺才能苟活性命!
于是乎——我就屈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