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4章 钱伯
天边最后一抹太阳收起了尾巴,屋子里暗了下来,绣眼掌了灯。
曹青槐沐浴更衣,穿一件天青色的外袍,眉目飞扬,脚步轻快,一边走,一边问花姑子:“顾镖头和唐狡怎么样了?”
花姑子翘着腿,身子往大迎枕上一靠,双手交叠在脑后:“伤口才开始结痂,不能动,否则又会裂开。”
曹青槐拿了帕子擦头发:“既然不能出发就呆几日吧。”
“我涂了药,估计再呆三两日就差不多了。”
曹青槐点了点头。
这时绣眼和靛颏拎了食盒上来,虞琊赶紧帮忙摆饭。
“沈公子他们明日好像就要出发了,刚刚看见他们的人让厨房准备了很多胡饼。”靛颏一边摆饭一边说。
花姑子一下子坐直了身子:“明日就出发?沈石溪的腿是不要了吗?也没有看见他们有马车,这样一路颠簸,腿不是白治了吗?”
“那就不知道了。”
绣眼放下了食盒就出门去请崔乃庸过来吃饭,可是推开门,却看见他趴在窗边往外看,脸和手冻得通红,便赶紧上前关窗户:“白子,小姐屋里饭已经摆好了,该过去吃饭了。”
崔乃庸看着窗户在自己面前关上了,一双眼睛满是疑惑。
绣眼看着他:“怎么了?”
崔乃庸摇了摇头,沉默地随着绣眼进了曹青槐的屋子。
众人已经坐在桌边了,见崔乃庸不似往日面露笑容,花姑子调侃道:“怎么了小白?刚刚睡得不舒坦?”
崔乃庸在花姑子身边坐下:“刚刚我瞧见了一个人好像是我家的家奴,但是又好像不像,他老了很多。”
崔家的事情到现在已经二十年了,是个人都会老。
“哇,白子家里还有家奴啊,看来也是大户人家。”花姑子惊呼道。
崔乃庸这才惊觉自己失言了,赶紧朝曹青槐看去,见她面无表情,便抱着碗低头吃起饭来。
“怎么了?好好地怎么不说话了?”花姑子不解。
“花姑子,吃饭!”虞琊给花姑子夹了菜。
大家都没有说话,默默地吃着饭。
等放了饭碗,曹青槐起身进里间加了一件皮裘:“白子,你陪我出去走走!”
现在虽然天黑了,但是客栈门口挂了灯笼,粥香四溢,外面的百姓排成了长龙。
曹青槐和崔乃庸下了楼,冲着排队的人群走过去。
“你仔细看看,哪一位是你认识的那位家奴!”
“嗯。”崔乃庸随着曹青槐往前走,他们经过的地方,所有人都朝他们看过来。
直到走到快队尾了,一位老者在看到崔乃庸时,突然身子一震,不自觉地就把脑袋转了过去。
崔乃庸径直冲那个人走了过去,试探地喊了一声:“钱伯!”
那人却像遇到鬼一样,竟然拔腿就跑,直到跑出老远摔在雪地里,爬起来继续跑,一下子就消失在了黑暗中。
崔乃庸愣在原地,有些不解地看着曹青槐:“他为什么要跑?”
曹青槐看着那个消失在黑暗中的身影,若有所思,看那人的神态应该是认出了崔乃庸,毕竟这世间得这病的人并不多,况且崔乃庸叫出了他的名字。但是,既然是崔家人,出了那种事不是应该四处逃命吗?竟然还敢呆在阳武县。
崔家祖宅在清河郡,现在恐怕已经被夷为平地了,阳武县的这个崔府应该是崔家的分支,只是这个分支竟然能引得虞太妃亲自登门,其中到底有何辛秘。
二十年前的惨案,整个大隋朝的崔氏一脉几乎断了根,凡是姓崔的,都会被斩草除根。
“好了,回去吧!”曹青槐若有所思,正准备和崔乃庸回客栈,就见两个官差走了过来,当先的就是段志节,段班头。
段志节似乎也看到了她,远远地一拱手:“曹小姐!”
“天都黑了,段班头还在当值?”
段志节点了点头,随曹青槐他们一起进了客栈:“嗯,有公务在身!”
曹青槐见段志节径直朝掌柜走去,冲他微微颔首就上了楼,可是刚走到楼梯口就听到掌柜的惊呼:“段班头,我真的拿不出来啊。我这小店,就这两日有人来住,往常都是空着的,哪里交得起这么高的税银。”
段志节似乎和他说着什么,声音很低。
掌柜的站在一旁抹泪:“如果是这样的话,这店我就只能关了。”
“就算是关,前两年的税银也要补上来。”段志节旁边的一名官差说道,声音有些大。
曹青槐脚步一顿,却没有停,继续和崔乃庸往楼上走去。
等进了屋,楼下突然传来了说话声。
靛颏忙推开窗户往外面看去,看不到大门口,但是能看到路上都是百姓,也能听到声音。
“既然大伙都在这里,我也不一家一家地跑了!下个月大家把前两年的欠的税银都补齐了,这个月底之前送到衙门里去。”段志节的声音洪亮,中气十足。
人群顿时炸开了锅!
“廉大人呢,我们要听廉大人怎么说。”
“廉大人已经辞去县令一职了,如今去府衙任职去了。”
瞬间哀号声不断!
“廉大人不要我们了,天啊,这日子怎么过!”
“饭都没得吃了,哪有钱交税银。”
“是啊,但凡有口饭吃,也不会这大冷天的来领粥了!”
门口一下子就喧闹了起来,靛颏关了窗户:“难怪廉大人那么穷呢,原来这些百姓的税银都没有交啊。”
花姑子吃着坚果:“这世上还真的有如此清廉的官老爷啊。”
“可是,现在廉大人走了,这些百姓的日子该难过了。”虞琊满脸愁绪。
是啊,天寒地冻的。
这时,小二上来敲门,他眼睛红红的显然是哭了:“曹小姐,我家掌柜说这客栈他开不了了,明日就收拾东西回乡了。”
“啊?那我们怎么办?我们还要住些日子呢。”
“掌柜说你们接着住,只是我们都要回家了,你们走时把门关上就行了。”
靛颏不解:“把税银交上不就行了,难不成为了不交税银客栈都不要了?”
“姑娘有所不知,阳武县的税银是别处的三倍还要多。我们这家客栈一年税银是三十两,倘若生意好,三十两也可以,但是客栈一年也赚不了十两银子,前两年是廉大人上任,只收一年五两税银,我们的小店才能勉强开下去,现在廉大人走了,县衙要大家把税银补齐,这不是要了人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