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空巷有火龙
上一次陈乐将死,也是这个假郎中救活了自己,只不过之前陈乐总觉得这个姓贾的郎中能够救活自己多半是靠的运气,还有自己的命够硬,但现在再看来,自然不是如此。
这一次老者很不情愿的从怀里掏出了一颗淡金色的莲子,惋惜的说道:“喂,小子,知道这是什么吗?就这一粒紫金莲子,也要比你的命贵重上十倍百倍,换成银子,那可要堆成山了。”
堆成山的银子?
那不是要这陈乐一辈子都忘不了了。
严欢小心的揪了揪老者的后背衣角,意思是别再说下去了。
读书人不是说,要施恩莫图报吗。
贾昂怎么会不明白自己弟子的心思,叹气道:“算了,算了,你这辈子啊,估计也是还不起了。”
贾昂囫囵的给陈乐吃了这颗金莲子,又提笔留了一副汤药方子。
严欢留心看了下,这幅汤药方子和之前留下的几乎一模一样,只是更改了每种草药的分量,药力重了四五分。
而原本就如死狗一般的陈乐,忽然啊的大叫了一声,却是将门外的牛姓妇人,吕大壮和甘鹰都引进了房内,特别是那甘鹰,怒目对着老者,以为这个庸医将陈乐治出了个什么好歹来了,只是走上前去,却看到原本怏如老狗一般的陈乐,此刻脸上冒出了黄豆大小的汗珠,额头发烫,虽然痛楚难当,但看上去,脸上的黑影,却似乎少了一些。
贾昂只是淡淡的妇人,说道:“给这小子弄个木盆,大些。”
牛姓妇人拿来了木盆,刚放到陈乐的床前,老者扶起陈乐,轻拍在陈乐的后背,少年哇的一声,便是吐出了一大滩黑水,原本鼓涨的肚子,便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
等吐完整整半木盆的黑血以后,陈乐的呼吸依旧很微弱,但是却要匀称上了不少,贾昂起身对众人说道:“应该是死不掉了,不过要受些罪。”
甘鹰看着老者,朗声道:“你救他,要多少诊金,由我来付。”
贾昂摇头道:“你身上的银两可不够,若是能记着,等日后替这小子还,倒也可以。”
甘鹰略微惊愕,但想了想后,却觉得理所当然,便是点了点头。
贾昂又嘱咐了其他人,这段日子里,还需要服用一段时间的药汤,不然便是死不了,估摸着也会变成一个病秧子了。
“陈家小子,你这短命相,居然能够连着两次死里求生,若是再给你来这么一遭,估摸着连老天爷也看不顺眼了,都说事不过三吗。”
在贾昂看来,这陈乐自然是不值一颗金莲子的,不过,既然是已经将一颗金莲子,用在了陈乐身上,那么多多少少还想收回一些成本,即便需要等的时日要再多些。
想了想后,贾昂还是点破说道:“本来以你这身子骨,若是习武,即便有所奇遇,估摸着这辈子顶天了也就是个三四境的初胚武夫,但是现在又死了一遭,还多了宋倾那小子刀气打磨筋骨,多是有了一种推倒重来的意味了,至于能盖多少高的楼宇,便要看你到底花多大气力了。”
陈乐虽然浑身乏力,但是却是能将老者的话语听的清晰。
“武夫不像修士,一朝顿悟便登仙门,一境接着一境都是实打实的用拳脚打出来的,若是吃不得苦,便不要在这上面浪费时间,当然,像你这般倒霉的人,最好也不要去走修士的捷径,便是日后有机会了,也是断头路一条,还不如做个凡俗人儿来的逍遥自在。”
“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我该说的,能说的,都说了。”
贾昂看了一眼自己的弟子又说道。
严欢凑到陈乐身边说道:“我要走了,去很远的地方,应该不会回来了,以前我说过的事情,多是办不到了,嗯,若我能安顿下来,会给你写信的。”
陈乐眨了眨眼睛,没有吃力去说话,表示知道了。
“保重。”
等严欢走到门槛处,又对着吕大壮和甘鹰说道:“陈乐年岁最小,就拜托你们帮忙照顾了。”
这句话自然是跟甘鹰所说的。
事实上,一直以来,却是年岁最小的陈乐一直照顾着自己。
斯文的读书郎,其实却是很清楚,但凡三人之中出了什么麻烦,站在最前面的人永远是陈乐,若是和宁城同龄的少年相争,骂的最凶打的最狠的,也肯定是陈乐。
“知道了,那是自然。”
吕大壮本来还想高谈阔论一番,说什么苟富贵勿相忘之类的话语,但想到严欢敏感的身份,只是低声说道:“你自己……也当心点吧。”
严欢和贾昂自不会在宁城多留了,那样便是给自己找不自在,也是给别人找麻烦。
出门已是深夜,宁城虽然没有宵禁,但是这几日里,宁城闹出的动静不少,听到风声的宁城人,便是早早的闭户而眠,路上几乎是没有碰到任何人,只是在师徒俩快要走进烟云巷子的时候,碰到穿着文士长衫的顾文焘,正朝着深巷客栈方向走去。
这个在广陵王部下围剿烟云巷子时候装聋作哑的宁城县令在看到贾昂的时候,确实微微躬身,作揖道:“学生顾文焘见过贾夫子。”
这个隐居在烟云巷子里的老夫子,这些年能一直山水不露痕,自然是得了一些顾文焘的照拂,不然严欢的身份该是早就暴露了,但是这位老夫子,对此确实不屑一顾,只是对顾文焘冷哼了一声,倒是严欢露出了一个很不好意思的表情。
只是等两人错身之后,贾昂才问道:“这陈乐,是不是你的儿子?”
顾文焘摇头道:“自然不是。”
贾昂不置可否的说道:“幸好不是。”
若是这陈乐是顾文焘的儿子,下场该比现如今更惨一些吧。
等走的远些了,严欢这才说道:“听说顾县令以前是个很有名气的读书人啊。”
贾昂看了严欢一眼,没好气的说道:“怎地,想学他?”
严欢悻悻然。
据说,这位顾县令,可是二十多年前一位名声极大的读书人,据说还差点成了当朝邦相的女婿,但后来,却娶了一个脾气不小、小户人家小姐的普通姑娘,只说这官越做越小,应该是有道理的。
师徒二人走回了烟云巷子,还有七具尸首横在了院子里。
严欢找里了锄头,想给这七位西楚忠烈外加死无全尸的杜老爷子立坟,只是却被刚刚收拾好细软的贾昂喝止了。
“王二哥,丁婶婶,还有柳姐姐……我们至少要将他们给葬了,入土为安吧。”
贾昂却是冷冷的说道:“死都死了,又有什么意义?你身体里流淌着楚皇的血脉,以后会看到更多人为你而死,若是每个人死都要你来葬,你这辈子不用做其他事情了,更何况你葬了他们,不超过三日,他们便会被重新给挖出来,死后被掘坟,那便是真受罪了。”
这些人作为西楚皇族的拥立者,乃是大忌讳,恐怕便是死了,日后也该遭遇鞭尸之刑。
严欢惶惶道:“那可如何是好?咱们总不能将他们曝尸于此吧。”
贾昂皱眉道:“付之一炬最简单。”
火势从后半夜开始蔓延,更因为牵涉到烟云巷子,所以便是着了火,也没有太多人关注。
烟云巷子里已经没有人了,只是看着贾昂连带着将陈乐的房子也点了,心中多是有些担忧,要是放在以前的话,估摸着陈乐会找子贾昂拼命吧,他有些后悔莫及的说道:“老师,你早说你要烧房子的话,至少也是将陈乐的东西找出来一些啊,你烧了这房子,以后他该住在何处呢?”
“你以为陈乐会留在宁城?更何况他屋子里啊,都是些不值钱的玩意,加起来不过一二两银子顶天了,你以为他跟在那个从北丰州来的富家子弟,以后会短了银两,这样最简单,也最干净。”
火红的焰火将贾昂本来瘦黄的面貌照耀的通红,隐约间似乎有些狰狞之色。
一夜之间,烟云巷子不复,也再没有少年的朗朗读书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