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四百一十二 汉儿尽作胡儿语 ,却向城头骂汉人

一千四百一十二 汉儿尽作胡儿语 ,却向城头骂汉人

又有百来支锋利的狼牙箭簇,从高处呼啸落下,直扑向契丹后阵猬集扎堆的人马当中,转瞬之间,人喊马嘶声响成一团,有战马相继发出悲嘶声,颓然扑倒在地,连带着马上的骑士坠落下去,身上也似生出了一片箭杆丛林。

至于前阵的契丹甲骑,他们随着耶律沤里思意图尽快撕裂开魏军的阵列,相继声嘶力竭的发出如野兽般的怒吼声,尽可能的驱使胯下战马提速,面对前方竖起犹如钢铁丛林的倒刺,仍毫不示弱的奋死疾冲过去。

可是就算要做困兽之斗,毕竟生得仍是肉体凡胎...迎面一排排重甲锐士队列整齐,人人手中具持单是杆长便足有二丈五尺的长枪,锋刃耀眼生寒,眼见契丹骑兵不管不顾的再度策马撞来,队列一侧,那身形高大的指挥使一声令下,前列百来支长枪立刻平举起来。

手持长枪的重甲锐士,一个个双目如电,死死的凝视着滚滚而来契丹骑众,又一声炸雷般的号令声起,成排的长枪便立刻狠戳猛刺猛刺过去...首当其冲的契丹骑士还未及撞入敌阵,连人带马便被洞穿,由于战马猛烈的冲势,以硬木打制的枪杆啪嚓断裂,便卡在那些扑倒毙命的骑兵躯体当中。

虽说后排还有大批契丹骑士,仍拼命朝着前方撞去,只是魏军枪阵前列,又有无数长枪从前排同袍的缝隙间探出,类似的惨烈战况仍在不断上演着...性命就这般在有限的空间内快速的消逝着,尸体层层叠叠纠缠在一处。流淌的鲜血汇聚成洼,地表一片血泞,甚至也有一些战马蹄下打滑,而惊嘶着扑倒了下去,致使契丹骑众前堵后拥,已完全乱成一团。

至于已经力战到有些脱力的耶律沤里思...眼见麾下骑军伤亡惨重,却仍旧难以撼动魏军森然严整的阵列,而周围高处弓弩齐发,也在射程内不断收割着人命...即便契丹骑兵普遍以骑射而见长,可是魏军居高临下,弓弩并举,对于下方契丹骑军的杀伤效果,也明显要好上太多。

经过一番权衡,察觉到拦截通往草原道路要隘的这一路魏军,果然是极为难啃的硬骨头,耶律沤里思本来便已心生退意...忽的又听见一阵急促的战鼓声传入耳中,旋即又有嘹亮的号角声直冲云霄,他的目光便越过前方层层叠叠的人群,眺望魏军军阵深处竖起的那杆大旗,依稀瞧见旌旗上打出的字号,耶律沤里思面色更是一变。

魏军宿将夏鲁奇...原来他也到了......

耶律沤里思深知夏鲁奇勇不可当,就算自己身体处于最佳状态,只怕也不是他的对手...何况魏军已经抢占得有利地形,磨耗得契丹骑众损兵折将、疲惫不堪,等到魏军开始变阵掩杀过来时,恐怕再想撤兵也已经晚了......

就此撤退,也就意味着先前突阵战死的契丹儿郎都白白断送了性命;可是继续厮杀下去,麾下兵马也极有可能尽数折在此处...耶律沤里思再是不甘,

很快也做出了抉择,他立刻拨马回身,一边抡槊拨落交织射来的箭簇,一边高声喝令道:

“传令撤兵!再打下去,也不过是枉自折损我契丹儿郎的性命。立即向营州的方向退去,报于陛下知晓,再合计如何突围遁入草原!”

耶律沤里思下令放弃突围,自然也是出自于及时止损的考量...以麾下兵马现在的状态,去与夏鲁奇统领的魏朝精锐之师硬碰硬,恐怕与自寻死路也没有什么分别。然而契丹骑众乱哄哄的开始撤退,却还有不少骑士陷在魏军步阵当中,根本走脱不得...就见鲜血激溅,到处都是触目惊心的红色...那些契丹体虚伤重的骑兵哪怕尚还能苦苦支撑得一时,到最后还是难免要落得个被乱刃搅杀的下场!

山坡、丘陵上羽箭仍不断呼啸着射去,一片人喊马嘶之声当中,又不知有多少拨马变向、正要撤退的契丹骑士被射落马下...耶律沤里思恼恨的驱马冲驰出数十步远的距离,就见与他一起率部而来,并上前督战的韩知古所部亲随,便立刻急声招呼道:

“韩仆射!魏军早有部署,非但难以突围,再鏖战下去,也不过是白白送死罢了!眼下也只得......”

然而话说到一半,耶律沤里思戛然而止,因为他瞧清那边已乱做一团...几名都统、详稳惊呼叫嚷着,如丧考妣,已是方寸大乱...至于如今总知汉儿司事,官居契丹国左仆射的汉臣韩知古,心窝处赫然插着一支仍在颤动的羽箭,若不是旁边有随从将其扶住,恐怕他此刻也已一头载下马去......

韩知古垂着脑袋,就怔怔看着插入自己心窝的羽箭,突然他口中溢出鲜红的血液,浸湿了颌下浓密的长髯,而他的眼眸中也显露出黯然之色...要害遭受重创,如果立刻拔出这支羽箭,韩知古自知恐怕当场便会毙命,然而利箭扎入心房,再苟延残喘个一时片刻,到头来还是不免一死......

虽然是为契丹卖命的汉人,可是韩知古与王郁、赵德均之流的境遇还是有所不同...彼时唐末时局愈发动荡,契丹开始频频犯边寇抄,当初甚至还是由李匡威、李匡筹坐镇卢龙军时期,他还不过六岁年纪便被掳掠成了奴隶...所以契丹名为迪里姑鲁的韩知古,受契丹风俗熏陶了大半辈子,与其他或是为势所迫,或是主动要为外族卖命,而半路倒戈投从契丹的汉人臣子心态也大不相同。

想当初述律平嫁于尚还是迭剌部夷离堇的耶律阿保机,韩知古作为陪嫁的奴仆,也一直期望能够得到阿保机的重视,只是长期未能如愿,故而抑郁寡欢,好歹耶律阿保机后来还是发现韩知古的才能,遂任命其做为帐下一名谋臣,使得他终于摆脱了奴隶的身份,并得偿所愿,能为契丹的雄主竭忠尽力。

所以韩知古从一开始便将耶律阿保机视为要去效忠的君主,长大成人期间,都是受着契丹习俗的耳濡目染...所以他虽然留的是汉人的血,-韩知古却算是最早真心实意将契丹视为自己故国的汉臣,而且没有之一......

然而当初投效契丹的汉人文臣武将,如今或是被魏朝清算诛杀,或是重归中原,受魏朝任命而叛离契丹...韩知古却为契丹国竭力效死一直到了今日,可是眼见自己已是命不久矣,他大口大口的呕出鲜血,心中也不由的喟叹念道:

契丹大厦将倾,国势危难,我着实也已经尽力了...只可惜,这辈子看来也到此为止了...呵呵,我本是汉儿,却蒙先帝赏识提拔,故而为报君恩,而死忠于契丹...只怕这在中原汉人看来,我便与赵德钧、王郁之流一般,也不过是数典忘祖、谄媚于外族的败类罢了......

可是我当初被掳至北地,这辈子几乎都是为契丹效力。如今为国赴死,身后倒要留个骂名,罢了...生前身后事,已是无能为力,我何等样人,便由得后人去说吧......

而眼见韩知古倒卧在亲随怀中,已再无半点动静,耶律沤里思面色悲愤,狠狠咬了咬牙,旋即断然喝道:

快!带上韩仆射的尸身,已是耽搁不得,速速撤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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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末大军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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