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减法人生
看先前还天真的方垆心，突然情绪低落，脑袋也耷拉下去了，手上还没吃完的鱼也像是突然被忘记了，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李万水心中思量：莫非他的精神病要发作啦？可看着又不像，听他的话、看他说话的表情，又显得很真诚，莫非我也不会识人了吗？
李万水思量着，拿话安慰道：“路子，像你说的这种情况，叫失忆，这种情况不是没有。你要属于这种情况吧，那就是最近才发生的。你是从家人身边走丢啦？这样的话，找警察不就行啦？”
一提报警，方垆心不由得显现出慌张来，却又倔强地故作镇定，又想着李万水这样一个睡在江边的流浪者，不至于就急着把自己送警察手里吧。
“水哥，不是这样的。你说得一点没错，我确实才跑出来的，什么都不懂。实话告诉你，我在医院住了几年，医生没治好我的病，也觉得我没必要继续医治了。所以，我跑出来了。水哥，你就让我跟你一段时间吧，我什么都回忆不起，就是想跟着你学学如何生活，像你一样生活。”
李万水看着可怜兮兮的方垆心，感觉他这段话还算靠谱，但转念一想，如果他是从医院跑出来的，那他的亲朋不是很着急吗？
“路子，我相信你的亲朋正在焦急地找你，你不能过我这样的生活，我没有可挂记的人，也早无人挂记我，你和我不一样啊。尽管你把自己弄得脏兮兮的，可我在这火焰映衬下，依然可以看出你是一个细皮嫩肉的人，这样的人家境一定不差。你跑出来了，不是让亲朋难过吗？”
方垆心一时又无言以对。
思量片刻，方垆心就像一个少年那样，想继续狡辩，但又无从狡辩，只好抱着赌一把的心思：“水哥，如果我告诉你，我是那个被悬赏一千万的方垆心，你想要这个钱吗？啊，我只是假设啊。”
“哈哈哈，假设，就算你是那个方垆心，我也没兴趣。”
“世人都爱钱，你就不爱钱？为什么？”
“要在三四十年前吧，我会很爱钱，曾经也觉得钱无比的重要。如今嘛，唉，钱依然是个好东西，可钱也是禁锢人的镣铐啊。两项选择吧，我宁愿继续眼下这样，自由自在了此残生，也不要镣铐。”
“有钱就不自在了吗？钱不是可以做很多事吗？如果钱是镣铐，为什么那么多的人拼了命的想得到呢？”
李万水把吃剩着的鱼头架到炭火上继续烤着，低头沉思着：“这不奇怪，路子，看来你不傻啊。我就是个另类，已经这样很多很多年，再不想有丝毫的改变。大多数人愿意带着镣铐，享受着自以为的快乐，并不断地做加法，为自己的生活，加上很多很多自己以为必须要拥有的。我不一样，我做减法，减到已经减到没得减了。”
看看方垆心：“如果我带着你，就是在给自己做加法。假如你是方垆心，我拿你去换那一千万，也是在给自己的生活做加法，这违背我的原则。所以啊，你吃完就走吧，一会儿天该亮了，你是要趁着天亮前找一个能让你藏身的地方，我说得对吧？”
方垆心木讷地点点头：“加法不好吗？我想找回从前的记忆，难道也是在做加法？如果我找回从前的记忆，能把睡梦里的魔鬼驱逐，也该是减法吧。”
听方垆心没头没脑地嘀咕几句，李万水只好解释说：“加法呢，没有止境，没有尽头，一加一再加一，可以一直加，直到累死，也加不完，生命也就耗费其中了。减法就不一样了，比如你有五，减一再减一，继续减，就会没得减，有尽头，有止境，人的寿命本就有尽头，有止境，所以啊，人应该做减法。越简单，就越快乐。”
方垆心听得似懂非懂，只觉得“越简单，就越快乐”这句话，很是对自己的心，就好像听到了一直在找寻的哲理，情绪高涨了。
“水哥，如果我对你毫无隐瞒，你愿意带着我吗？”
“毫无隐瞒？你怎么对我毫无隐瞒？”
“就是你说的诚实，我完全诚实，也很听话，你愿不愿意带着我，我想过和你一样自在的日子。”
“这，如果你真能做到完全诚实，我可以带你一段时间。”
方垆心深深吸一口气，像是要鼓起勇气做一个重大决定：“水哥，我就是方垆心，至少他们说我是方垆心，说我就是他们悬赏要找的那个方垆心。其实，其实，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方垆心，更不知道方垆心曾经是个怎么样的人。”
就好像突然把压在心底的落石击碎了，完全排除了体外，方垆心显得很轻松，也有些提防。看看薄雾升腾的长江，也想着随时要奔逃，就像在下水道里那样奔逃。
“哈哈哈，哈哈哈。”李万水仰头大笑，拿出手机，打开一张照片，递给方垆心看：“我早就看出你和悬赏的人长得一摸一样，路子，你是叫垆子吧，方垆心的垆。嗯，你对我诚实，我还不忍心赶你了。”
方垆心接过手机，看着手机上新闻里自己的照片，摸一摸自己油腻腻、黑乎乎的脸，傻傻说道：“水哥，我都这样了，你还能看得出来啊。”
“怎么看不出来，你的单眼皮如此明显，眼睛最不能骗人。不过啊，我也是燃起火以后才看出来的，你这样在晚上或许能瞒得住人，白天就难啰。”
方垆心把手机递还回去，不解地问：“水哥，你不是要做减法吗？为什么还带着手机，我的都扔了。”
“看书，手机在网上可以找到无数本书，我浪迹天涯，要带着纸书，那不是很累吗？”
“既然做减法，为何不把书也减了呢？把书减了，并不影响活着啊。”
“垆子，加法是负担，加得越多，负担越重。书不一样，书是知识，知识是能让心灵飞翔的翅膀，心灵没有翅膀，如何高飞呢？”
“啊，向天上的苍鹰一样飞翔，水哥，是不是？”
李万水也轻松了，心里一直的疑惑没有了，眼前的方垆心率真而诚实，完全是一个干干净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