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被谁亵渎
“第一次看见他的时候，我本想让他快乐过完这一生。在那之后我常常跟在他后头，看他历练交友。”
“后来我改变想法了。”
“他这一世是可以活下去的。”
听白泽的声音回荡在小殿内，濮阳箫满脸不解。
这人被升爱关进来已经有一个多月了，这么大的主神殿，升爱为何要把白泽关在自己旁边？
自己被折磨的时候，白泽就在一旁的小空间里静静待着。他的嘶吼他的忍耐，直至最后被剜去了双眼，白泽依旧毫无所动。似乎对升爱的手段早已习惯和......熟悉。
他已经不想去了解这些人的来历了，现在墨玖也被抓到了这里，而他修为尽废再无半点用处，活着不如死去。
他顿了顿嗓子，艰难地吐出一句完整的话：“我再求你一次，杀了我。”
小殿沉滞良久。
黑暗中传来一句话：“我不会杀你。”
“你须得明白，墨玖不需要任何人为他做主。”
“就像他愿意与你共用一双眼睛。”
“他是生是死都得让他自己决定。”
“哈哈哈哈哈----”
听见这话，无由来的烦闷由心底冲到了嗓子眼，濮阳萧吐出一口血沫，讥笑道，“把袖手旁观说得那么凌然大义，本座还是头一回见。”
黑暗空间中的人微怔。
瞬息的沉默后，白泽又道：“你知道吗？逃不脱轮回的桎梏得有多悲哀。”
“什么意思？”濮阳萧像是捕捉到了什么契机，但还不够明了。
“这是他必然接受的经历，就算不是你他也会为了别人这么做。墨玖什么性格你知道，与其责怪自己还不如顺其自然。”
“从我在这里见到你后，我就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你作为墨玖最为亲近的人之一，被抓的时候没有死已经在给他添麻烦了。”
......无声的嘶吼又从濮阳箫干涩的喉咙里钻出来。
黑暗中，白泽面容冷嘲。
已经来不及了。
命运的齿轮转动到了第九格，只要再稍稍前进一格，升爱和微尧就能从深渊里把那个被恶鬼啃食殆尽的人拉回来。
除了自己，几乎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也许那位仙尊陛下也这么认为。
升爱疯魔了几万年不可能会在这里折了步伐。
濮阳萧，这只是个开始你为什么不明白？
宽敞内殿，金碧辉煌。
温柔的风好似白泽的眼神，如玉似水。
墨玖站在窗前，左眼望去一片盛世繁景，右眼空空落落，风一吹凉飕飕。
升爱给过去一杯酒，“要喝点酒吗？”
酒香钻入鼻尖，墨玖接过，未饮。
看他不太想喝，升爱也不在意，背靠窗台说道：“你记不记得当年的双修。”
墨玖微顿。
他怎么不记得。
当初若不是自己执意缠着晏桐，也许......
事情会变得不一样。
感觉到墨玖气息有变，升爱笑得干巴巴，“你对他来说算是他心底最深的人吧，可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他竟然要亲自替你挑选双修伴侣。”
“你没有想过这是为什么吗？”
抓着酒盏的手有些抖，墨玖的声音透着些惶然：“是......为什么？”
将他小心翼翼的模样收入眸中，升爱面无表情说道：“你越靠近他心脏就越躁动。你越跟他亲热心脏就会痛得越厉害。”
“咣当--”
酒盏落下的同时，墨玖捂着胸口弯下腰大口喘气。
困扰多年的疑问终于有了答案。
他不是没怀疑这些年的心悸跟晏桐有关，每次想起对方疼，两人抱在一起也很疼，有时候甚至还会吐血......
原来就是这样吗？
晏桐是不是知道这些，所以他不是不愿意和自己在一起，而是......不能吗？
现在已经没必要再了解其中因果了，他只要知道晏桐一开始没有不愿意就满足了。
头顶传来柔软的触感，升爱抚摸着他的头，弯腰凑近他耳畔，“还有一件事，你有没有想过他为什么心里有你，一开始又当你是陌路人？”
墨玖顿住。
地上的酒水将墨玖的模样投射了出来。
散乱的发丝，无神的眼睛，干裂的双唇组成了他那张渴求又害怕的神情。
他要弄清楚为什么，他死也想死个痛快，他不要放任自己浑浑噩噩活着，尤其是牵涉到晏桐的事。
“为什么？”
升爱转身倒了杯酒饮尽，“因为他根本弄不明白你为什么突然转了性子围着他转悠。”
“在前九世你对他恨之入骨，见到他就是恶言冷语。所以他对你一开始的示好爱慕根本无所适从。”
“在这种心情下，他当然能亲手给你选炉鼎。”
“因为……”
“他要给你一个快乐的人生啊！他当时压根就没想过要和你在一起。他知道你恨他入骨，因为他害死了你和那些子民，因为这些你可是恨了他九世啊，他怎么敢去亵渎你？”
墨玖：“......”
他为什么越来越不懂了？
自己怎么会恨晏桐？
当年明明是主神自愿的啊，主神陨落前不是还让晏桐别恨他吗？
升爱根本不在意墨玖的想法，又道：“他只想养好你这一世，再找个炉鼎替你渡化魔灵，等你修为高了再慢慢看你死去。”
“这是我们所有人的计划。”
“我一直都在对你说我不会伤害你，你就是不听。”
长久的凝滞。
墨玖发现撑在窗台的手再也感觉不到身体的重量了。
他好像成了一朵飘零的枯叶。
没有了任何血肉，没有了任何思想。
失重的感觉如期而至，就像有人把他的脑袋摇成了浆糊又给了他几个大耳刮子。
终于，他清醒了一些。
但只有那么一些些。
他开始思考升爱刚才的那句话。
他有多怕死尊上不会不知道，原来那个人真的愿意，真的舍得他......死吗？
墨玖偏过脸，发丝就要被风吹出窗外时却升爱一把捞住。
“你从来都不会照顾自己，他照顾过你吗？”升爱语气平淡地掏出一把木梳，梳脚触到头皮的瞬间，墨玖突然闪过碎星宫里晏桐为他束发的画面。
木梳的冷硬与当时的感觉完全不同，晏桐的指尖轻柔到好似一抹随时都能崩碎的容颜。
真是脆弱。
很快头发就被弄好了，墨玖依然面无表情望着窗外。
升爱不知道他在看什么，轻抚了下墨玖的肩膀，“我不是没有观察过你，我当时以为你会延续前九世的作风，冷言冷语把那人梗到死。”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你突然转了性子居然开始勾引晏桐？”
说到这里，升爱轻笑一声，“你恨他恨了九世是有原因的。”
“不止那些你看到的。”升爱指着刚才被墨玖粉碎的主神大殿。
“他每一世都伤害了你！”
“你想知道吗？”轻柔的呼吸在这一刻却犹如最锋利的刺刀，心脏被扎穿的同时，墨玖对上那双兴奋的眼，说了一个字。
“想。”
“你的性格倒是没变。”升爱满意一笑，饮尽杯中酒，又给对方倒了一杯，“尝尝这个你喜欢的。”
瞬间的清明根本没法给墨玖带来什么理智的判断，他现在脑子空茫，明知道升爱没安好心，可不知为何又把他的话全都听了进去。
仰首饮尽，墨玖微微蹙眉。
这酒他不喜欢。
没放过他这细微的反应，升爱淡笑了下，“你的每一世都是他亲手杀死的。”
即使是做足了准备，墨玖却还是想不到会听到这样的一句话。
“你每一世都只活了短短的二十多年，因为年轻的心脏最珍贵也最强大。”
心脏疼到最后让他眼前直发晕，墨玖不由自主开始后退。
升爱不疾不徐缓缓压近：“你死的时候他都在你身边，因为最后一击是他给你的。”
这是墨玖听到过最可怕的话，他再次后退一步，直到后脑勺砰地撞在了墙上。
升爱离他近的就像亲密无间的人，“你恨他。”
墨玖的瞳孔一缩，喉结滚动了下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艳阳西斜，落日降临。
晕红的光束将两人的影子拉长。
墨玖忽然觉得自己脑子不够用了。
然后他抱着脑袋蹲在了地上。
就像是在提醒他，升爱嗓音猛地拔高，“别自欺欺人了！他把你害得这么惨，你还为他做那么多！”
冲到耳朵里的声音让他头疼得像要爆炸，墨玖下意识捂住耳朵不敢说话。
升爱居高临下指着他，“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你被他蛊惑不自知，最可笑的是你被他杀了一次又一次终于开始恨他了，可这一世却他妈地爱上了他？”
“你是个怪胎吗？”
幽幽的嗓音遁入耳中，墨玖听不清楚也不想再听。
不由自主地，周身真元狂暴散发，识海裂缝破裂延伸，火海冰流交互冲撞，手心开始溢出黑雾。
“啊啊啊啊啊----我不是怪胎！”
割裂的空间将整座大殿都掀翻，墨玖大吼着起身一掌轰向升爱！
“啪！”
手腕被轻而易举地捉住，升爱眯了眯艳，挥手就将墨玖的攻势尽数化解。
“你被他亵渎了。”
极轻的音调让墨玖只欲作呕。
升爱眼底沸腾着疯狂快意，他要看着墨玖比他更疯狂，“与杀死自己的人在一张床上翻滚你可真做得出来！”
无论升爱说得再难听，墨玖一张脸只剩呆滞。
“你以前多么狂傲潇洒，现在却变成这副唯唯诺诺的狗样子，想要我相信你是他。”
“不可能。”
升爱松开他的手腕，见墨玖无意识轻轻揉搓被他捏出来的紫红后，露出一抹极为不屑的冷笑。
“所以我是个替身。”有那么一瞬间，墨玖好像清晰地听到了心脏裂开的声音，简直毛骨悚然。
“替身？”升爱好笑地摇了摇头，“你以为你是谁的替身？哦对了，告诉你个有趣的事。”
“梦里不知身是客，你也有替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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