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朗华大厦(二十)

第20章 朗华大厦(二十)

第20章朗华大厦(二十)

时间仿佛静止了。

秦欢乐的余光只瞄到了一个模糊的影像,冷汗却不由自主的顺着耳侧浓密的鬓角流淌下来。

关海在。

不在。

在。

不在。

随着他一次次路过沿途的病房,每一扇玻璃反射出来的画面都会有所变化,他如同行走在一条不断失帧跳格的胶片上,被一股莫名的力量开着无伤大雅的玩笑。

脚下的路越走越幽闭,他猛然攥紧了拳——市人民医院他来过无数次了,住院部也十分熟悉,可以他的速度,不可能快步走了这么久,眼前依然是一条深不见底的走廊。

前方尽头似乎有什么在向他招手,背后又似乎有什么在等待着他畏惧退缩。

来回拉扯的感觉在内心落地膨胀。

脚下一滞,他的脚腕被一条藤蔓绊住,低头细看,却是一截已经腐烂枯槁的手骨,弯成一个诡谲的弧度。

难道又是幻觉?他下意识的想。

他眼底慢慢浸上寒霜,不知道那个神出鬼没又惯于见缝插针的颜司承,又用了什么法子来催眠他,但他已经不是那个没见过世面的青铜玩家了。

一回生二回熟不是?

他抬起手腕,用力的咬上去。

殷红的血珠顷刻间顺着牙印沁出来,嘶嘶沥沥的切肤之痛使他的知觉暂时有所恢复,他猛地回头,却没有如期看到那点着橘色灯光的护士台眼前的世界猝不及防叠影似的在眼前一晃.背后没有了带着诡异笑容的关海.来路却出现了一条与刚才去路一样的狭长走廊。

每一扇病房都一摸一样,他细细的辨认,竟然发现连门上的号牌都相同!

“303”。

秦欢乐为自己频频中招而又无计可施感到气结,这种两手空空的无力感,使他一瞬间仿若回到了童年时那个毫无预兆的梦魇似的清晨。

“欢乐,妈妈去门口买豆浆,五分钟就回来,你乖乖在家,别乱跑。”

一句话,成了他全部艰涩童年记忆的起点。

那是他生命中最惶恐的迷局,不能碰,一碰就汩汩的血流如注。

不,这样的弱点不能如此轻易的暴露在对手面前!

依着多年来将自己刻意修炼成密不透风的金刚不坏之身,他此刻很想混不吝的坐在地上开始撒泼骂娘。

他抬脚用力踹了一脚旁边的墙壁,可是一个虚蹬,差点闪到自己的老腰。

他踉跄一步,半弓着腰抬头环视了一周,才发现原本的直线走廊,此刻竟然以他为圆心,展开了无数条一摸一样的走廊。

也就是说,来路去路的概念都以小时,眼下无论他身体转向任何一个方向,眼前都有一条毫无辨识度的走廊在脚下铺展开来,通向阴森无垠的远方。

摆在他眼前的有两个选择:继续向前走,或者原地卡着脖子把自己弄晕算完。

但依照前两次的经验,颜司承似乎本意不在伤害他,而是希望借由此来传达一些讳莫如深的“信息”。

心里稍微沉了沉,秦欢乐试着抬起手,去触碰离自己最近的那扇病房门——刚刚那一脚蹬空了,让他不太清楚病房门是否也非实体。

近乎真实的触感,门被推开了一条缝隙。

病房内没有灯,自窗边向外依次摆放着三张病床,每张床上都侧躺着一个身型壮硕的患者,身上盖着白色的被单。

秦欢乐谨慎的向前走了几步——患者动作整齐划一的向内侧身,他看不清他们的样子。

难道又是“很多很多的关山鹤”?

他扯住离自己最近的那个患者身上的被单一角,猛地一拽。

饶是再有心理准备,也忍不住向后退了一步。

床单下壮硕的人形,居然是一具无头的尸体,而且尸体已经呈现“巨人观”,鼓胀变形,皮肤被撑的纤薄透亮,甚至隐约可见里面黑紫色模糊成一团的内脏。

秦欢乐倒吸一口冷气,想说玩个暗示而已,至于搞的这么恶心人吗?他的隔夜饭都要吐出来了!

顺着病床的下沿,一些荧绿色的尸夜缓慢滴落。

秦欢乐用自己的狗鼻子一嗅,还好,并没有任何令人作呕的腐臭。

与此同时,走廊里忽然传来一阵金属锁链拖地的摩擦声,“吱嘎吱嘎”,瘆得人牙关打颤。

秦欢乐小心的走向门前,掩在木门后面,从玻璃窗边缘小心向外窥探。

“咔!”

一声木质纤维碎裂的暴击。

一把漆成红色的消防斧头由外大力劈砍下来,斧刃力透门板,几乎近在秦欢乐眼前!

“靠!”秦欢乐惊的迅速避向一旁,斧头被拔起,再次猛烈劈下,沿着他躲闪的路径,一路劈砍而来,病房空间越缩越小,以至于不期然回顾间,竟然只剩他堪堪容身的方寸之地了。

他开始有了一种身陷囹圄又绝望无助的共情体验,心脏在胸腔内悸动,脸白气喘,每一次慌乱的躲闪只会带来更深刻无助的绝望。

困顿中,只剩迷雾一般的顶棚尚存一线突围的希望。

他快速把动作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屏住呼吸,在斧头再次劈砍入墙的瞬间,瞅准机会,一脚踏到斧刃上,借力向上一跃!

周遭仅剩无尽的迷雾。

一张张惨白到透明的脸谱,似是而非的向他袭来。

它们或嗔或笑,或哀或怨,迎着他的方向,又穿过的身体,盘桓在他身侧左右。

很快,他神思开始涣散起来,一张张脸谱,如同飞舞不尽的雪片,铺天盖地,旋转腾挪,避无可避。

不知过了多久,一张浓妆艳抹的青衣脸谱由远及近的停留在他面前,黑洞洞的眼眶“魅惑”的睨着他。

他恍然间抬起右手,陡然发现之前那把斧头居然握在自己手里,夯实的重量甚至坠的他胳膊酸痛。

青衣脸谱前一秒还妖冶的挑着眉头,此刻却倏然裂开血盆大口,血浆从五官中喷涌而出,凄厉的喊道:“杀了我!”

秦欢乐全身一震,双眼失焦,怔忡的举起手中的斧头,喉间翕动,颈上青筋暴起,手腕一转,倾尽全力的就向那恐怖的脸谱劈去!

动作在半空中定格。

秦欢乐的手腕被一只有力的手牢牢攥住。

那手骨节分明,纤长却有力,将他手腕的皮肤攥出一圈红印,温润的触感和体温淡淡自接触的地方传导上来,鼻端萦绕起淡淡的柏木香,使他已经混乱的大脑重新冷静沉寂下来。

他五感渐渐恢复,恍然间终于看清了牵制住自己的那只手的主人,正略带担忧的看着自己,另一只手在他的手背上安抚的拍了拍,勉强夺过了他紧握在手中的斧头。

秦欢乐终于清醒了。

他难以置信自己居然身处在翟喜进的病床前,刚刚正欲举着不知哪里得来的消防斧头,朝着翟喜进的脑袋劈去。

若真的劈下去,等待自己的只有百口莫辩与万劫不复了。

而阻止这一切发生的人,此刻正恬淡谦和的在一旁望着他。

月光打进来,窗外后街方向依稀可见车如流水马如龙。

这是现实世界没错了。

秦欢乐怒急攻心,加上满腔后怕,满眼冰碴子的瞪着颜司承,咬着后槽牙低吼道:“事不过三,你仗着自己那点特异功能,没完没了了是吧?”

颜司承几不可查的叹了一口气,回望过来,“我答应过你,一定能做到,你为什么不相信我?”

“我相信你个屁!你.”秦欢乐原本准备好了一火车皮的咒骂,舌头却忽然来了个急刹车,概因他发现颜司承虽然面对着自己,目光却自他的肩侧越过,望向了他的身后。

颈上寒毛一乍,他本能的向后转去,却见.

秦欢乐双目圆瞪,脸色铁青,急促的沉声喝道:“关海,你放开她!”

门旁,关海脸上带着一丝狰狞的狠戾,单手半拖着昏迷不醒的龚蓓蕾,另一只手则执着一把水果刀,紧贴在她脖子的动脉处。

秦欢乐有点抓狂,不知道龚蓓蕾这个二傻子是从哪个地洞里冒出来了,专会找这种紧要时刻添乱。

关海没说话,只是眼神向病床方向一扫,似乎在示意他杀了翟喜进?

他没说话,颜司承上前一步,并立在秦欢乐身边,望向关海,朝他缓缓伸出自己的一只手。

关海眉间一黯,手下的水果刀压进龚蓓蕾的皮肤,雪白的衣领立刻染上了一抹殷红。

秦欢乐心都哆嗦了,眼睛发红的就要往前冲,却被颜司承手急眼快的拉住。

颜司承余光隐晦的瞟了一下秦欢乐,犹豫了一下才说:“杀人有什么难的?你一直想要的,难道不是一个彻底大白于天下的真相吗?关海,你.”

龚蓓蕾的衣领红的刺目

“关你妹的海!”秦欢乐一甩胳膊,粗暴的打断颜司承的话,冲着对面的苍老男人低声咆哮道:“宋子娴,我叫你一声,你敢答应吗?!”

“关海”一愣,随即面目扭曲歪斜,甚至难辨五官,手上却更加用力。

“等等!”秦欢乐不由自主的向前迈了半步,又避忌的停住脚,也不敢高声,深呼一口气,尽量使自己平静的说:“冤有头债有主,宋女士,杀你的人明明是关海,你却连找关海直接报仇都做不到,而将自己的一腔怨恨转嫁到翟喜进的身上.这么多年了,你仍然连直面自己软弱内心的勇气都没有吗?”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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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无不可对人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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