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起风云(1)
()马车终于稳稳停下,那人将她扶起来,像是照顾孩童,把外衣一件件为她穿上,衣领层层叠叠的压边也细致地丝毫不差,她的青丝在他手里松松挽起,他的鼻息就在她的脖颈间。
兰聆闭上双眼,静静感受着,如果此刻是离姐姐该有多好,他说的那句:‘不知怎地,总觉得……今日像是最后一次给你梳头了’。黑巾上点点沁湿,她还欠他一次梳头,她多么希望那不是最后一次!
下一刻眼前的黑巾被扯落,那人将黑巾攥在手里,点点泪痕烫入他的心。
“在想楚忧离,是吗?”
兰聆没有动,也动不了,车厢内又恢复一片安静,片刻后耳边传来衣服的簌簌声,那人移身到她面前,提指在她任督二脉处一点。
兰聆身子一震,手抚上胸口恢复了些力气,她看着他绝世无双的面容,细细打量着他舒展飞扬的眉毛,手触之感一叶顺滑。
“你真好看。”
“那就一直这样看着,半步都不要离开。”覃陌央抬手轻敛住她抚摸在自己眉宇间的指尖,渐渐收紧。
指尖的冰凉在他手心融化,兰聆轻唤一声:“陌央。”
他的面容在她眼前逐渐放大,他的长睫轻轻眯起,在与她鼻息相融时里面一片深海,唇与唇浅浅相触,这样的吻比炽烈缠绵地激情更让人心颤,刻骨铭心的情感在脸颊与脸颊碰撞中宣泄,化作泪滴。
“怎么哭了?”覃陌央捧着她的脸孔,眉头轻锁,带着些苦恼。
棚顶上噼噼啪啪的声响传入耳中,兰聆抿唇扯出一个腼腆的微笑,说:“我一冷,就忍不住流眼泪。”
覃陌央忍不住轻笑一声,拿过红裘披风为她系好。
“还冷吗?”
兰聆重重点了点头,倾身主动靠近他,没想到两人竟是同时展臂拥对方入怀。
“有你抱着我,我就再也不冷了!就是泪,也是因为欢喜幸福。”
一吻落在她的发间,他将她狠狠揉进自己的身体里,恨不得将他所有的温暖都让她感受到。
过了许久,马车外驭手跳下马车,在雪地里发出吱呀一声。
马车中的两人回神分开一点距离,相视一笑,兰聆撩开厢帘,明亮的雪白塞满她整个视野,天是白的,地是白的,只有那中间是青蓝色的海,海水卷着白沫涌向岸边,落落梨花的雪片漫天飞舞……这是他们定情的海岸!
兰聆回身看他一眼,眉眼含情,露齿一笑:“卧在里面做甚?陪我玩去!”
她刚一跳下车,眼中闪过坏笑,立刻顿身抓起一把雪,砸向后面出来的覃陌央,看他狼狈躲闪,
正要呵呵大笑,没想一颗雪球结实砸在她的后脑勺上。
兰聆转身一看,是弘儿!
弘儿穿着青色狐狸皮袄立在几步之外,狐狸般大大的眼睛微微上扬,手中掂着一个圆溜溜的雪球,嘟着嘴大喊道:“看你还敢再欺负父王!”
身后传来覃陌央爽朗的笑声,兰聆回头瞧他一眼,故作生气地向弘儿扑去。
弘儿一边哈哈大笑一边甩开两条小腿拼命往前跑。
弘儿哪是兰聆的对手,才跑出二十多步就被她从后面紧紧抓住,兰聆一把抱住他:“看你往哪儿跑!”
话音刚落自己却又被身后之人深深抱住,耳边传来他温柔中略带沙哑的声音:“看你们还往哪儿跑!”
弘儿留在雪地上的小脚印,被身后追来的兰聆盖住,接着又被覃陌央坚实的脚印盖住,他们的脚印完全融合在一起,密密压实,不离不弃!
姬缭和绥缇带着两千虎贲侍卫守护在百步之外,看着远处相拥的三人,两人相视会心一笑。
“陌央。”兰聆拉住他的手,将他引到一边:“你打算如何攻打临淄城?”
覃陌央目色微敛,问道:“你有何打算?”
“我担心我的家人,如今我的父母和兄弟都在临淄城,我害怕他们会有不测!”
“别担心!”覃陌央抚上她满露忧色的双眼,说:“我已经安排暗卫去接应他们了,估计……今晚就会有消息。”
“你真好!”没想到他竟先一步想到,兰聆心中悬着的大石终于落地,她踮起脚尖送上香吻一个。
“有事相求便来讨好,忒势力!”覃陌央带着点无奈和宠溺曲指在她鼻梁上一刮。
兰聆低头笑了起来,撒娇道:“揭人不揭短啊!”
“好!好!好!”覃陌央应道,把她揽在怀里,一同望向海边堆雪人的弘儿:“你看,弘儿都这么大了,整整十年了……那时的我从未想过会有这样的一日,从未想过此生还能有心爱之人相伴,也从未想过十年后我们仍能一起回到这里。”
这话听得兰聆心中一阵感动柔软,竟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微张着樱桃般的唇呵着气,复又深深吸了一口气,他身上荷花的香气又一次渗入心脾。
‘陌央从来没有擦香的习惯,这香是谁身上带来的?’兰聆转动眸子,忍不住问道:“你身上的香是怎么回事?”
胸膛传来他的闷笑声,震动得兰聆半张脸都有些发麻,他说:“别人身上的,染了些。”
‘染了些?’兰聆心中疑惑,不禁有些遐想:‘怎么样的亲密才会让对方的香染上他的身子?’
“快说!是谁?”兰聆鼻尖冻得通红,两颊却有些泛青,眼睛湿漉漉的瞪着他,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
覃陌央拂去她发上的雪花,为她戴好风帽,捧起她的脸,俯身轻啄了一下她的唇,音色软的像棉花:“还能是谁?是……”覃陌央侧身看向不远处,笑道:“是弘儿给的,他说这个香味你一定喜欢!”
“弘儿?”兰聆略微惊讶,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是多么的失态,嫉妒的丑态在他眼里一览无遗,张了半天嘴说不出一句话来。
“傻女人!”覃陌央又捏了一下她的鼻尖,眼睛弯成好看的月牙:“之所以爱慕,才会渴望占有,你本来就不该把我推给别的女人!以前你总这样,以后坚决不能,知道吗?”
“嗯!”兰聆重重点头,伸出双臂抱住他的背:“再也不会了,我保证,一定会牢牢抓住你!”
直到落日将雪染成霞光,覃陌央才意犹未尽地带着兰聆和弘儿在虎贲近卫的护送下回到覃军大寨。
覃陌央一家三口刚才换下被雪打湿的外衫,绥缇就小跑着进来,近身禀报:“启禀王上,王后,兰家家眷已经接回!”
“快带本宫去!”兰聆激动地拉着绥缇就走,把覃陌央远远甩在后面。
覃陌央看着她匆匆而去的背影,摇头轻笑。
兰家六个兄弟在大帐中等候,有四个人在焦急渡步,有两个人坐在椅子上,表面看起来虽镇定,但双手好似寒冷来回揉搓着。
哗啦一下,帐帘在绥缇的手中高高掀起,兰聆和覃陌央先后进去,屋里的六人齐齐站起来,望向他们。
“小妹!”二哥兰宇炫从凳子上站了起来,疾步走到她面前,正想说话却看到覃王走了进来,急忙退后一步,兰家兄弟齐齐向覃王叩拜:“吾王,万岁万万岁!”
“自家人,不必行此大礼!”覃陌央上前做了个假动作,众人起身。
“有什么事吗?”兰聆看着五哥兰宇杭面色沉重地走到自己面前,她又略带慌乱扫过哥哥们的面孔,左右就是不见父亲和娘亲,她拉住他,急问:“父亲和娘亲呢?”
五哥突然扑通一下跪在地上,口中才发出一个音,就难掩哽咽地喘息起来。
“到底怎么回事?”兰聆的心一下掉到冰窟窿里,双唇都在发抖:“是不是齐……”
“宇杭对不起你们!覃国暗卫赶到时,齐王正派近卫前来抄家抓人,父亲为了掩护我和内人、孩子逃走,自己留了下来,娘亲也不肯走。”五哥兰宇杭仰头说道,泪流满面:“现在恐怕已经落入那齐王之手!”
“什么!”兰聆眼前一黑脚下一软险些跌倒,被覃陌央及时扶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