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周承文是谁?(上)
借人家工作浴室的周承文,在杂乱忙碌的后厨显得是那样的尴尬。
周承文看着前方带路的大堂经理的后脑勺,害怕人家突然回头,他已经不敢想象四目相交的时候,自己会怎样不好意思。
这种担忧不是第一次了。
厨师们和大堂经理打招呼,他害怕。
前面的大堂经理拐弯时,他害怕。
当有个洗碗工看着周承文,惑疑地问大堂经理:“来了新人?”的时候,周承文觉得自己的手脚已经无处安放。
他已经不再害怕了。
切切实实的尴尬已经降临后厨。
这里,是周紫仇家的后厨;而他周承文,却来这里借浴室洗澡。
“才不是呢,人家大学生。”大堂经理回答完,才发现后面的话不好说出来,于是把“人家来借员工浴室的”这句话,吞进了肚子里。
在所有工作人员好奇的目光中,周承文低着头,在经理的指点下钻进了一块薄布当门的简陋浴室。
每当有这种必须直接面对的如同无解的局面需要面对,周承文的大脑就会一片空白。
就像在第一次面试里,3个面试官几乎准备拍板给他一份工作的时候,他看着3个面试官,在玉简的诱导下,大脑空白地狂笑起来。
当时出现在他大脑里面的,不是多么美妙的憧憬。
而是自己手捧一本纸书,坐在机器之间,在轰隆声当中,静静研究其中的道理。
现在玉简已经碎裂,里面的石灵也随风飘散。
周承文的精神已经自由。
所以现在的感觉就是他切切实实的感觉。
拉上布帘,周承文发现尴尬到极点之后,自己竟然想笑。
为何会有如此安祥的快乐呢?为何心情会在不知不觉中变得愉悦呢?
或许,自己其实是一个不太在乎脸面的人吧。
之所以还要在乎别人的看法,其实不是周承文需要别人认可,只是习惯希望获得别人的好感,习惯做个“好学生”。
殊不知,愈希望得到别人认同,愈迎合别人的口味,就愈得不到别人的认可,因为迎合别人的同时,缺失的却是自己的被尊重的特性。
周承文以前缺乏的,不是别的,仅仅是自信。
或者他家境一般,或者他成绩一般,但他应该有自己的坚持。
狭窄的浴室并不清洁。清洗油污的场所,有股油渍的味道。
周承文发现自己的皮肤上积着一层油腻,大约是身体里面排出来的。
用旧衣服当作浴巾,搓下一层油渍之后,周承文觉得自己亮了起来。
我在仇家的后厨洗了个澡,然后人变亮了。
周承文拿湿衣服擦了擦沐浴液架上的镜子,一个相貌平凡的年轻人平静地看着镜子,瞳孔古井无波,极不像以前的自己。
周家村人送过来的衣服比较普通,国产牌子,牛仔裤,白T恤,符合周紫的品味。
这样巧合的配搭,如果在以前,周承文一定会沾沾自喜,浮想连篇。
现在不会了。
周承文将湿衣服卷起,塞进袋子里,撩开薄布从员工浴室里走出。
虽然后厨弥漫着各种食物香味,勾起了周承文的食欲,让他的唾液猛增,可他不但不掩饰,反而醉迷地深深吸了一口气。
空气里最浓的是油爆辣椒的气味,这是种比周紫炮制的“假膀子”的油香更霸道的味道。
其次是炝炒蒜、葱、香菜的香味,这些配料通常比主料拥有更浓烈的味、香。
“真馋人,是吧?”周承文平静地看向浴室外面等待自己的大堂经理,仿佛朋友间交谈,“让你等了这么久,要不我们一起吃个饭?我和我朋友带了很好的牛肉来,不尝可惜哦。”
大堂经理脸色数变。
许多顾客里面,有些会给予她亲切的感觉;但是大多数的顾客心里暗藏的只是鄙夷,迎来送往的她看得清楚。
面对周承文的时候,她感受得到大男孩心中真诚的亲切,真的有种感觉——仿佛抵近了人与人之间的距离。
她看向周承文的心情,从看戏心态,变成了惊讶,再变得亲切。
“好哇。不过我要问问我的上头。”
回答完之后,大堂经理醒悟过来。她不知道周承文是不是说了一句客气话。
正在担心……
周承文又说话了:“好。我们走吧,如果你的上头不肯,我问问能不能买你一个小时的吃饭时间。”
买她的一个小时,和她吃饭?
大堂经理不认识周承文。
但她知道,只有对自己的钱包有信心的人才会这样说话。
在大堂经理以为周承文会倨傲地离开后厨,周承文却一边往外走,一边与后厨好奇张望的厨工们一一点头致意。
后厨从来没有来过这么一个人物。
面对周承文不卑不亢的微笑致意,厨工只得挤出笑脸回礼。
回礼之后,禁不住暗暗自问:他是谁?
他是谁?
不知道,他和大堂经理出了后厨。
大堂经理的双眼充满了一种情绪,好像叫憧憬。
身边的人、景、物,就像形状各异的云烟,突然间,周承文有了种“世外”的心境。或者,以前自卑的他一直怀有“超脱”的梦想,只是现实容不得他骄傲,无处不在的打击压制了他心中的渴望。
如今这个时间,他周承文几乎可以在周家村混吃等死,还能获得极大的尊敬,他又有什么理由继续自卑,继续猥琐?
踏出后厨,周承文又回到了世俗的世界。
一个身着衬衫的胖子在另一个大堂经理陪同下,站在门口。见到周承文从后厨走出,目光齐齐看过来,不无审视的味道。
曾经,面对这种审视,周承文就会含胸,微笑,表现出恭顺的模样。
现在不同了。
“这是我们的厨房顾问,张木森先生。”不知名的大堂经理小声在周承文背后说道。
“谢谢。”周承文扭过头,轻声道谢,然后挺直腰杆,微笑着迎向周紫的仇人。
面对脸上挂着温和微笑的周承文,估计对面的张木森心里愣了愣:这什么情况?
周承文的眼光微微扫过张木森的脸,已经将对方的惊讶、戒备看在眼里,但他仍然笑着走到张木森面前,伸出右手,说道:“张先生,我听说您的时候,就想找个时间向你道个歉了。要不,择日不如撞日,刚好我带了些不错的牛肉,我出肉,你出酒?”
张木森在周承文挨近的时候,圆圆的脸上早已经堆满笑,将所有心思都藏在笑容下面。对周承文的邀请,他选择了拒绝:“不行呢,刚好身上有点事,没时间。”
“那么,下次?周紫会一道味道不错的‘假膀子’,用鸡、鸽、腊肉和糯米饭做成,味道好极了。”
张木森仍然保持笑容:“好哇!要不这样,你们先用餐,如果我办完事还有时间,就过来唠叨唠叨。”
“一杯酒,溟恩仇。”
张木森笑容之下的双眼亮了亮:“一杯酒溟恩仇!”
周承文与大堂经理并肩走了。
他自然地侧过头,与大堂经理拉着家常,留给张木森一幅背影。
“他是谁?”
“不知道。”
“给他免单,再送一瓶上年份的汾酒过去。老板那边,我来说。”
“好的,张先生。”
“好好招呼。这个年轻人,气派不凡。和那个一句话不合就动刀子的周紫,很像!”张木森的眼缝里,冒出一丝惊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