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大仇得报
接二连三的变故杀死了曾经的阳光少年。卫来铁了心要复仇,他已经不在乎任何功名利禄。一路上,尽管妙妙无数次抓扯衣衫,示意他回去,但他的步子紧紧地跟在仇散人后面,坚定而决绝。
他们走出了卫家所在的那个州,来到了一座无名山的脚下。山峰陡峭,古树横生,人迹罕至。仇散人的居所在半山腰,远远看上去,像是镶嵌在山中的一棵巨大的灰色蘑菇,墙是灰色的,高松的半圆屋顶,也是灰色。房子的内里十分奢华,黄金铺地,珠翠饰墙,雕梁画栋,工艺繁复,令人眼花目眩。所有的器皿都是金灿灿的黄色,就连常用的家具物什,都以黄金修饰。
这是一座金库。
如果凡人进来,恐怕装得衣兜满满都不愿离开。仇散人这样的怪物,金银珠宝翻手可得,在她看来,这些东西跟杂草枯叶没有任何区别。眼下,她最关心的卫来。这毛头小子,经历了偌大变故,不知他心里藏着什么东西。如果是复仇,她倒很欣喜,能败在他手下,是解脱。
卫来跟她想到了一起,他委曲求全,不过是为了变得更加强大,有朝一日,让仇散人死在自己手里,为双亲报仇。
仇人如何能成为师徒?
卫来看仇散人的眼神,从来都冰冷如刀。
仇散人毫不在意,她笑嘻嘻地说:“等你练成了,再瞪我也不迟。集中精力,将你所有的力量都积蓄在木头上。”
卫来已经练了快一个月了。天不亮起来,从深山里挑选一株相对瘦弱的小树,砍下来,拖到蘑菇房子前的空地上,剔除枝丫,仅留下树干,立在地上。然后,站在距离树干三尺开外的地方,集中精力冥想,将全身的力量都蓄积在指尖,意图隔空点燃木头。
二十多天下来,他觉得自己成了合格的樵夫,能一刀轻易放倒一棵手臂粗壮的树,在半盏茶的功夫里,剔除所有枝丫。但他的愿望不是做个砍柴的樵夫,修习毫无进展,他急得五内俱焚。他练习的时候,妙妙安静地坐在一旁,时不时喵呜两声。日子长了,妙妙眼里的期待暗淡下来,似乎它已经认定,卫来并不适合走这条路。
“你对我已经失去了耐心,是吗?”他用冻得乌青的手轻轻抚摸着妙妙的耳朵。寒冬来了,下了第一场初雪,天地间白茫茫一片。快要过年了吧?他想起去年,跟父母团坐在炉火前,饮酒谈笑,那说话声似乎还在耳畔回响。炉火特别暖,烤得他的脸红成了雪地里盛开的腊梅。
那炉火是怎么点着的呢?
取了厨房里的碳火,加上了上好的松木,烧起来,满屋子都是淡淡的松香。
碳火!
卫来猛然想明白了。他挺身站起来,妙妙不提防,滚在地上,呜呜地委屈叫唤。卫来再次站到木桩前,闭上了眼睛。脑海里,有一个温暖的炉子,火苗腾腾,火势越来越大,木炭燃烧的声音格外清脆,噼里啪啦。蓦地,从火焰中窜出一点火星,火星见风膨胀,顷刻成了一团火球。
呼——
卫来睁开眼,正前方,木桩上腾起了一团黑烟,有细微的火苗轻轻晃动。成了!他大喜过望,“妙妙,我成了!成了!”
雪地上,妙妙快乐地打滚儿撒欢,印了一地梅花。
数月了,卫来第一次笑出了声。
这欢喜并没持续多长。仇散人裹着狐皮大衣,站在门口,淡淡地说,“都一个月了,才点燃了木头,有什么值得庆贺的。从明天起,将溪边的索桥拆了,用你的意念,将它架起来。”
卫来开了窍:意念不是万能的,只有当情绪集中在某一点,事物才会按照他的要求行事。
接下来的修习,顺畅了许多。半月后,他在溪边架起了一座索桥:仅需站在溪岸一侧,勾动手指,岸边的木板边一块接一块出现在脚下,一直延伸到对岸。
仇散人对他的进步非常满意,扔给他一座纺车。她说蘑菇屋里的金银珠宝,全是用丝线纺织而成。卫来将自己关在金碧辉煌的屋子里,没日没夜地纺线。丝线断了一地,他怔怔地看着地上的金砖,冥想了七天七夜,脑中浮现了一个金灿灿的小人。再用纺车时,缕缕丝线送入纺锥,变成了一条条金带。
这一次,卫来用了整整一个月。
他打开门时,仇散人满意地看着他,她果然没挑错人,这少年是顶好的容器。
“用你的手,发力试试!”
卫来惊奇地发现,掌中顷刻出现了一团白色的光晕,光晕渐渐膨胀,如一团怒气冲冲的白云。他毫不费力地抬手往前一扔,光晕脱手而出,将空地上的木桩炸得粉碎。这法术,竟有如此威力!卫来不可置信地看着双手,反复揉搓,似乎不相信自己拥有这摧毁万物的力量。
仇散人抖了抖拂尘,轻轻地叹了口气。冬天已经过去,山中的树木开始抽发嫩芽,而仇散人的脸色却很苍白,俏丽的脸上毫无血色。
这一天,终究是来了!
那天花开正胜,是卫来二十岁的生日。如果双亲健在,会有庄重的冠礼。而今,他自己做了一顶黑色布冠,立在半山的桃林等待。仇散人来了,她的脸越发惨白,如寒冬的大雪,白得发光。
“仇晓茹!”卫来咬着嘴唇,“是你!让老马受惊,害得我父亲坠崖身亡,是你,蛊惑族长霸占我家家产。是你!让我家破人亡!今日,这笔债,我要向你讨!”
仇散人竟笑了,她慈爱地看着卫来,“没错,都是我。我教了你半年,是不是该得你唤一声师父?”旋即,她狡黠地眨眨眼睛,“算了!我知道你不愿意,可是,我就喜欢看你为难。哈哈哈!”
她笑着,剧烈地咳嗽起来,嘴角挂着一丝鲜血,她这张雪白的脸,有了这一丝鲜红,显得格外苍凉诡异。
卫来有些吃惊:“你受伤了?”什么人能伤到这魔头,他双手负在身后,有些犹豫,“你身体抱恙,我若赢了,便是胜之不武。不如改天,我要光明正大地为我父母在天之灵,讨个说法!”
“哈哈哈!”仇散人狂傲地笑,“抱恙?你这是在关心我?是了,你是我的好徒儿。”
她等不了了,只能激将他。
卫来咬紧嘴唇,“你这个女魔头,谁会可怜你,人人恨不得将你诛之而后快!”
他闭上眼睛,双手祭出了两团白色光晕。
正前方,仇散人擦了擦嘴角的鲜血,挥了挥拂尘,一团黑色的浓烟朝卫来飞奔。
一黑一白,两道光在半空相遇,激烈地碰撞,火光震得遍地落花飞旋。砰——砰——巨大的响声后,卫来连连后退,他抬手,预备再战。浓烟散去,漫天落花成了粉末,卫来惊讶地看见,仇散人躺在地上,满脸鲜血。卫来感觉右眼刺痛,他的眼皮上有一道口子,渗出一股殷红的血。
这——不可能!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