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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事殿里,周则与傅青满看着不肯跪拜行礼的傅瓷。
周则一直冲着傅瓷扬唇笑,傅青满则恨得牙根痒。
“承周是礼仪之邦,摄政王妃离开宫苑久了,都忘了见君该行跪拜之礼了吗?”傅青满问道。
反正都到了这种情况了,傅瓷也就不怕与傅青满撕破脸皮了。
“既然皇后娘娘知道承周是礼仪之邦,那是否也该按照庶妹见嫡姐的礼节与我行礼?”傅瓷问道。
傅青满被傅瓷噎的无话可说。她生平最恨别人提起嫡庶,庶出怎么了?她不依旧是皇后?
周则鼓了鼓掌,言道:“好一副伶牙俐齿。难怪摄政王爷对王嫂宠爱非常。”
傅瓷冲着周则礼貌性的笑了笑,“多谢圣上夸奖!”
“朕有点儿好奇,王嫂既然如此老谋深算,为何会一力促成摄政王与苏家二小姐的婚事?王嫂就不怕王兄移情别恋?”
周则这挑衅只与,若是方才以前傅瓷或许会当真。但是,昨天一夜,她想明白了许多事情,也深知走过来不易。
从仁济堂到宣事殿的这一路上,傅瓷想了许多——比如,别人想让你看到什么而你的能力又能让你看到什么?
她不相信苏佑会顺从周则,毕竟苏满霜还在她手上。依照苏佑往日里对女儿的宠爱,他断然不会弃苏满霜与他那外孙而不顾!而他如今能做的只能是尽力拖延时间。
想到此,傅瓷笑了笑,说道:“圣上后宫佳丽三千,不也对司徒贵妃死心塌地吗?”
说到此,傅瓷故意看了傅青满一眼。傅青满的脸色十分难堪,平日里那双温柔似水的眸子,现如今充满了熊熊烈火,恨不得将傅瓷活活烧死!
见傅青满愤恨的看着自己,傅瓷故意激她似的说道:“美人在骨不在皮。臣妇相信,以色事他人,色衰而爱弛。”
傅瓷这是故意的!
当初,傅青满能得周则青睐就是靠的这副皮囊。
想到此,傅青满口不择言的说道:“摄政王妃这是在怪我当日与圣上结为连理?”
周则明知道此话越矩,但却没有训斥傅青满。他愈发觉得傅瓷这个女人有意思了,哪怕就是合作伙伴,此人也必定比傅青满有用的多!自己当初怎么就没认清到底谁是璞玉谁是石头呢?
“皇后说笑了”,傅瓷说着,自己也笑了笑,“是臣妇无福与圣上结为连理。不过,也幸好臣妇无福。”
“你这是什么意思?”傅青满问道,她清楚的感觉到了傅瓷言语中的挑衅。
“皇后娘娘聪慧,当日有能让圣上拜倒在您石榴裙之下的能力,臣妇此言何意,娘娘应该不难明白”,傅瓷言道。
这女人还真会抓住敌人的短处啊!
周则叹了声。
这些年,唯一一件让傅青满抓狂的事情就是自己与司徒妙境的事情。当初,司徒妙境差点害了傅青满的性命,自己不仅保了她一命,还让已经癫疯的司徒妙境坐上了贵妃的位子。想来,这口恶气搁在哪个女人身上都受不了吧?
傅瓷这女人,紧紧的抓住了这一点,不停的来刺激傅青满。看见傅青满几近抓狂的样子,周则倒是有点后悔当初怎么就没把这个智囊收入后宫呢?
倘若傅瓷是她的女人,此刻应该也就没有苍玺什么事情了。
不过,这样观察敏锐的女人,若是朋友还好,若是敌人,谁心软留她一命绝对是为往后埋下了祸患!
“这里是皇宫,本宫是皇后!你说这话就不怕本宫治你的罪!”傅青满威胁道。
愚蠢!听到傅青满如此威胁傅瓷后,周则在心里暗叹了声。
傅瓷冷笑了声,“若是要治罪,圣上早就了结了臣妇了”。傅瓷瞪了傅青满一眼后,问道:“治臣妇罪这件事情就不劳烦皇后娘娘操心了。”
果然还是个聪慧的
不过,周则倒是想看看一会儿苍玺被带到宣事殿的时候,傅瓷还有没有此时此刻的心性与魄力!
约么着时辰差不多了,周则站起了身,与此同时周秉进了宣事殿与周则耳语了几句。
傅瓷能察觉到,周秉在与周则禀报此事的时候,周则的嘴角微微上扬。
莫非苍玺真的被苏佑出卖了?
尽管如此想着,傅瓷在面上仍旧不动声色。
让敌人最开怀的事情,莫过于你在他面前展示出了你的软弱——这一点,傅瓷深谙!
“朕有个大礼要赠与王嫂,还请王嫂笑纳”,周则走到傅瓷身边边笑边说道。
见周则这种不怀好意的笑容,傅瓷的心里咯噔了一下。
“带上来!”周则冲着门外喊道。
闻言,傅瓷在精神上已经绷不住了。若非她有过硬的心理素质,恐怕这一会儿已经晕倒在这宣事殿中了。
片刻功夫后,周秉带来了两个人——一位是苏佑,一位是苍玺!
见来人,傅瓷大惊。双拳紧紧的握着,似乎要掐出鲜血来。
苍玺与苏佑看见傅瓷在此也是大惊。
万没想到,周则竟然会在傅瓷身上做文章!
“怎么?王兄不会有了美妾就忘了娇妻了吧?”周则问道。
边问,周则还不忘打量着苍玺与傅瓷一眼。
“你就是抓她来,又如何?”苍玺冷面问道。
现在,他只希望周则看不出什么破绽来。傅瓷在这儿,自己就没法与周则搏命。
他清楚的认识到,周则死死的抓住了自己的软肋。
听到苍玺这话,周则嘲笑般的看向傅瓷,“王嫂,听到了吗?这就是你一直维护的那个男人!你瞧瞧,现在他连站出来保护你的想法都没有!”
周则这么说着,傅青满也跟着笑。
都说摄政王如何宠爱王妃,到了大难临头还不是各自飞?
傅瓷不说话,冷冷的看着周则。
周则笑道,“王嫂,朕让你去做监斩官如何?让你看着他的人头落地,怎么样?”
听周则此言,傅瓷的眼眶中泪水在打转。
她玩玩没想到,与苍玺再见竟然是在这种情况下以这种方式!
最为过分的是,周则竟然还要她亲自看着苍玺人头落地!
见傅瓷不说话,周则绕到苍玺面前,打量着这个人。
两年多未见,苍玺比原来看着沧桑了许多。看样子,在邱晔城这段时间,苍玺的日子并不好过!
“怎么,让你最割舍不下的女人看着你死在他面前够不够残忍?”周则问道。
闻言,苍玺脖颈、手背上的青筋全都暴露了出来。尽管他事前有布置,但是傅瓷不知道。在周则的言语相击之下,苍玺担心傅瓷会做出什么出格之举!
“圣上”,傅瓷冲周则唤了声,跪在了他面前,“臣妇愿意前往,不过还请圣上告诉臣妇,我家王爷犯了什么事情竟要问斩?”
不等周则回答,傅青满咄咄逼人道:“擅自离开邱晔还不算大罪吗?”
傅瓷冷笑了一声,“既然如此,臣妇也擅自出了邱晔。圣上还是让臣妇与王爷同罪吧!”
听傅瓷这话,苍玺暗自在心里舒了口气。还好,傅瓷没有做出什么越矩的事情惹怒了周则。
“摄政王妃都这么说了,圣上自然会成全”,傅青满在一旁煽风点火道。她虽然恨不得对傅瓷挖心拆骨,但是依照这个罪名,最多赐死。想要再对她做什么,恐怕很难。更何况,有个正大光明能要了傅瓷命的借口,傅青满自然要抓住!
此刻,苍玺有些紧张。他不怕周则答应傅瓷的请求,就怕他不答应!
倘若周则答应了,至少傅瓷与自己是在一起而非被留在皇宫里。
只要傅瓷不在宫中,自己便可展开拳脚!
“准奏”,周则打量了苍玺一眼,笑言道,“不过,朕突然改了主意了。”
此言一出,众人的目光纷纷落在了周则身上,周则围绕着被捆绑的苍玺转了一圈,冲着他问道:“看着自己喜欢的人死在自己面前应该是很痛苦吧?”
苍玺把头一转,并不看周则。俨然一副成王败寇任人处置的模样!
“摄政王妃如花似玉,王兄应该更愿意多看一会儿自己的女人吧?”周则问道。
苍玺双目瞪得老大,“无耻——”
苍玺说完这话后,傅青满就要上前来打苍玺耳光,却不料被苏佑一下子拦住。
“你敢拦着本宫?”傅青满问道。
苏佑向来看不上这种只会嗷嗷叫、嫉妒心还重的女人,但看在她是皇后的份儿上,还是带着几分恭敬,言道:“这里是宣事殿,不是女人该来的地方。如何处置摄政王,还是交由圣上定夺吧!”
苏佑这是在旁敲侧击说她后妃干政?
傅青满正要反驳,周则却转移话题道:“苏佑老将军捉拿罪臣苍玺有功,不如就亲自监斩他们夫妇二人吧。”
“草民已辞官多年,圣上还是另选良臣吧”,苏佑故作推辞道。
他知道,这个时候周则断然不会换别人做监斩官。一来,是为了试探苏氏的忠心;二来,苏氏背叛了旧主还监斩了旧主,日后倘若不紧紧靠着周则这棵大树,苏氏怕是难以立足!
这两点,苏佑能想明白,依照周则的智慧,他不会想不到。
“朕说过,缉拿罪臣,封万户侯、赏金千两”,周则说着,打量了苏佑一眼。他依旧卑微如旧,面上却多出来了几分谄媚。
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周则的治国之策不同于高宗。高宗杜绝手下人贪污,但周则不!
周则认为,人一旦有了贪心才好掌控。像是苍玺这种面上开来无欲无求的人,对于周则来说反而是大祸患!
“既然如此,老臣恭敬不如从命!”苏佑说着,冲周则拱手一揖。
傅青满咽不下方才的那口气,遂而娇嗔道:“圣上……”
后面的话,傅青满还没说出口,就被周则训斥——
“方才苏大人的话皇后是没听见?”
见周则心向苏佑,傅青满只好忍气吞声,行了个礼便退出了房间。
这种时候,她不该触了周则的霉头!
待傅青满走后,周则才吩咐道:“苏佑听令!”
苏佑跪地给周则行了个礼,“朕命你做监斩官,先斩傅氏女,再斩摄政王!”
“老臣遵旨”,说着,苏佑给周则叩首行礼。
接着,宣事殿里的太监就捧着已经盖好了御印的圣旨递到了苏佑面前,苏佑再次行了礼之后便与苍玺、傅瓷一同退出了宣事殿。
看着这几个人的背影,周则嘴角微扬,冲着储在一旁的周秉言道:“你跟着他们。若是出了什么乱子,连同苏佑,就地正法!”
周秉领命,退出了房间。
好一招狡兔死、走狗烹!
囚车里,苍玺、傅瓷相对而坐。
“你怎么进城来了?”沉默片刻后苍玺开口问道。
傅瓷头也没抬的回答道:“原本是想去城外找你的。”
闻言,苍玺蹙眉,“一个人来的?”
“季十七跟我一起来的,我让他去你的营帐搬救兵了”,傅瓷说着,依旧不曾抬头看苍玺。
看样子不算蠢到家了!苍玺在心里腹诽了一句,嘴上却嘟哝了一句,“愚蠢!”
“是,我蠢!你不蠢!忠奸不辨,还把自己搞到这个地步!”傅瓷抬头看着苍玺说道,“这下好了,不仅我得跟着你送命,就连城外的大军也得跟着你送死!”
苍玺看傅瓷这副样子,面上冷峻,但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这个女人还是在意自己的吧?否则也不会说出这种话来?
不过——
到底是谁死还不一定呢!
“你后悔嫁给我吗?”苍玺问道。
傅瓷侧目看了苍玺一眼,“后悔有用吗?不还是得跟着你前来送死?”
“是你自己求周则赐死你的”,苍玺嘴硬说道。
就只好好心没好报、好人做不了!
“你要是死了,我的日子也不会好过到哪儿去。与其如此,还不如与你死在一处”,傅瓷说道。
这话是她的真心话。
原本,她想进一切方法的活。但是,现在能跟苍玺死在一起傅瓷就觉得知足。
就在苍玺被绑着带进宣事殿的那一刻,傅瓷就知道自己这辈子都不会与沈梓荷做出相同的决定——亲手杀了自己的夫君。
傅瓷知道,倘若苍玺真的死了,她定然是活不成的。不为别的,就只为这四年来的相濡以沫。
“看着我娶了苏满霜后你恨过我吗?”苍玺问道。
这些问题,如果不借着这个机会问出来,恐怕这辈子苍玺都不能听傅瓷说一句实话了吧?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没”,傅瓷言道,见苍玺正看着自己,傅瓷接着说道:“这桩亲事是我促成的。恨只恨,我觉得苏佑是个好人,没想到竟然也是个忘恩负义的。”
苍玺轻轻应了一声。
这话他想问许久,他害怕傅瓷恨自己。
“还有什么其他想问的吗?再不问,到了阴曹地府没准我们一个上天堂,一个下地狱,你就没机会问了”,傅瓷说道。
“为什么不一起?”苍玺问道。
“你不是不知道娶我之前我的名声如何。整个金陵城都没人敢娶我这个谋害后母、杀死婢女的毒妇”,说着,傅瓷打量了苍玺一眼,接着说道:“像你,为承周的百姓做了这么多好事,怎么会与我这种人一起下地狱?”
闻言,苍玺突然猛地靠近傅瓷,在她耳边轻声言道:“天堂要是没有你,本王不去也罢。”
说完,傅瓷白了苍玺一眼,“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些不正经的?”
“不正经吗?本王觉得很正经”,苍玺耍无赖道。
能得到这样片刻的欢愉,苍玺突然不在乎生死了。
哪怕迎接他的真的是九幽台,苍玺也觉得与傅瓷能死在一处也不是什么坏事。
“你想活着?”苍玺问道。
傅瓷再次白了苍玺一眼,反问道:“谁不想活?”
“与本王死在一处,不好吗?”苍玺问道。
“谁稀罕与死在一处”,傅瓷嘟哝了句。她万没想到,都被关在囚车里马上就要人头落地了,苍玺还有心思开玩笑。
“方才不是你求着周则让他处死你的吗?”苍玺故意问道。
傅瓷没说话,苍玺扬唇笑了笑。傅瓷余光一瞥,正看见苍玺那迎着太阳光的微笑。
刚认识这人的时候,他不苟言笑。好像多说一个字或者一句话能要了他的性命一样,没想到如今竟然也变成了个小话唠。
见傅瓷萎靡不振,苍玺伸胳膊将傅瓷搂在怀里。傅瓷挣扎了两下,苍玺却搂的愈发紧了!
“让我抱一会,我带你活着出去”,苍玺在傅瓷耳边轻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