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夜,信
()他了解安芮的为人,纵然她的肚子里有别人的孩子,可她的人品,他还是了解的。
别说蔡韵如跟安芮无冤无仇,就是有了些许的摩擦,安芮也断然不会如此绝情。
陆希握着手机的手,一点点攀上来,目光灼灼,像是引诱一般,楚楚可怜地希望男人能够从了她的念想。
陆希正暗自祈祷,不料瞬间被扼住了喉咙,窒息的感情迅速袭过来,陆希憋红了脸,愤恨地盯着易司城。
“说,这一切又是你的把戏,对不对。”男人态度极其强硬,方才对她的照顾有加,全然不见踪影。
陆希妄图扒拉开男人扼着她脖子的手,却只是徒劳,最终只好气若游丝地哀求,“司城……真的不是我……我求你相信我……”
“你让我怎么信你。”易司城又加紧了手上的力道,陆希顿时脸涨得更红,痛苦得直皱眉。
“司城……如果真的是我……我就……天打雷劈……”
“不要跟我耍花招。”说罢,男人蓦地收了手,力道轻带,陆希顺势倒在地上。
于心不忍。
易司城犹豫了几下,正欲抬脚走过去扶起陆希,却又生生顿住步子。
自己此般悠游寡断,已是反常至极,不要再让陆希有错觉了。
陆希身子瘫软在地,猛烈地咳嗽着,好一会儿才顺出口气,“司城……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回事……你可以问问你妈……”
看着陆希的泪眼婆娑,易司城僵住,该不该打?
若是打了这个电话,便说明他潜意识里还是在怀疑安芮;可若不打,亦不能解决他心中的疑惑。
他确信,自己是相信安芮的,可理智告诉他,应该打这通电话,起码问明白,自己好不容易找到的生母,为何会不辞而别。
忖度片刻,易司城还是按下了通话键。
听到儿子的声音,蔡韵如并无明显的诧异,倒是心平气和地劝易司城,“儿子,小芮她也是为了你的婚姻着想,妈是个不吉利的人,本就不该来上海打扰你们的生活,况且,若是哪天被你爸看到了,真怪罪下来,妈可保护不了你……小芮说的没错,我的确应该回到A市……”
男人握着电话的手,竟轻微颤抖起来,真的……是安芮做的么?
“妈,我……”易司城一时语塞,忘了该怎么去劝自己的母亲。
“好了司城,你放心,妈会好好照顾自己,再说,我这还有小芮给的支票,不会亏待自己的,你就安心地回去跟小芮一起,给妈再生个大胖孙子出来……”
闻言,易司城差点苦笑出来。呵,妈,恐怕你的大胖孙子不会姓易,而该姓陈。
越想心越堵,易司城便草草地安慰叮嘱了蔡韵如几句,便收了线。
之后易司城把陆希撵回了家休息,自己留下来照顾Sara。
坐在孩子的病床前,他想了很多,准确地说,他想了一整天。
自己从来没跟安芮说过生母的事,她若不是调查了自己,又怎么会找到蔡韵如,甚至还拿支票逼走她?
蔡韵如的存在,会对安芮有什么威胁?蔡韵如只不过是自己的生母罢了,安芮为何要容不下她,偌大的上海,就容不下一个饱经风霜的可怜女人?
安芮,你知不知道,我已经做了很大的让步了。
你和别的男人乱搞把肚子搞大,我忍了,我接受了那个野孩子,我可以依然对你百依百顺,可你为什么要如此狠心地对待我的生母?
究竟是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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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希回来的时候,正午刚过没多久。
见病床边的男人一脸憔悴,陆希上前,疼惜地抚了抚他的脸,“司城,你坐了一夜的飞机,回家休息,这里我一个人可以。”
回家?
男人的心跳不期然地滞住。
回哪个家?
是那个盈满背叛了自己的女人的气息的家,还是回那个充斥着虚伪与谎言的易国昌的家?
家,于他而言,此刻颓然形同虚设。
易司城缓缓地抬起头,陆希抚在男人脸上的手,轻微颤了颤。男人的双眼布满了猩红的血丝,昔日英气逼人的脸上,此刻早已愁容密布。
陆希的眉也跟着皱紧,“司城,别想太多了,身体要紧。”
“你不怪我?”
“怪什么?”
“我那样对你。”
陆希轻叹,几不可闻,“如果可以挽救你们的婚姻,我宁愿被你怀疑、怨恨一辈子。司城,我是真的希望你能幸福……”
易司城的心里,像是不经意地被融化了一隅,仅是一隅而已。在某个隐蔽的角落,某个经历了寒冷而又肃杀的角落。
*
易司城进家门的时候,已是傍晚,安芮正在厨房里忙前忙后。见他一身疲惫地回来,安芮没多说什么,回身继续做饭。
脑子里尽是下午去徵信社时的情景,安芮承认,出此下策,实属小人之举。
转念再想,这手段虽是卑劣了点,不过她也是被逼无奈。不是她不信任易司城,而是她需要保障自己的婚姻。
尝了口汤,安芮皱眉,盐放多了。
又夹了口菜,安芮不禁垮下脸,今天怎么什么都做不好。
轻微的叹息,像是泄露了她的心事。安芮从徵信社出来后,就一直在自责和后悔。怀疑自己的丈夫,调查自己的丈夫,若是被谁知道了,岂不要背上一身的骂名。
越想心里越郁结,干脆布菜上桌,能撑一天算一天。
安芮喊易司城过来吃饭,却半天没动静。
摘了围裙走过去,见易司城衣服都没换就躺进沙发里,安芮心里揪了揪,蹲□子凑他跟前,“累了?先把饭吃了再睡。”
“你先吃,我不饿。”易司城眼都没睁,疲惫的声线已经告诉了安芮原因。
安芮蹲在那里烦了会儿难,最后只好起身,去卧室拿了床被盖他身上,自己又去厨房拿了几只碟子盖在已经上桌的菜上,然后轻脚回房间,虚掩了门。
倚躺在床上,安芮阖眼,不愿再去想该与不该,更不想去猜结果。
自己的婚姻似乎一直都在儿戏,从最一开始,到之后的每一天。
看多了为婚姻折磨的女人,哪个不是如花似玉的年纪,进了围墙数十载后,发觉曾经深爱自己的男人渐行渐远那一刻,已是风烛残年,人老珠黄。
女人不比男人,纵然再洒脱再不羁的女人,终究也还是要依靠男人的。
所以男人像是得到了特权一般,随便地娶,更可以随便地婚外情。于他们而言,各处风流只要不留种,便可承欢一世。
安芮起身进浴室,想要冲走所有的不快。包括自己的不信任带给她的自责,更包括对这段婚姻的质疑,疑惑可以说是执着。
洗手间的镜子换了,比之前的更雍荣华丽,看在安芮眼里,却丝毫没有美感可言。
她宁愿留着那块被拳头杂碎的坏玻璃,起码让她知道,一切还都是真实的,她很可以笃定地说,易司城是全心全意爱她的。
可如今,他找回了生母不仅不跟她说,现在又冒出个叫Sara的女人。若非原则性的问题,陈迟不会知道了真相却遮遮掩掩不透分毫。
定定地看着那块近乎完美的镜子,更看着镜中的自己,美好的表象,究竟会遮盖多久?裂痕,不是用了强力胶,或是换来一件更美好的替代品就可以彻底消失的。
司城,我爱你,你……还爱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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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芮裹着浴巾出来的时候,突然见着床上躺了个人,脚步慢了一拍。
仅是慢了一拍,在易司城睁开眼看着她之后,安芮便恢复了正常,信步走回床前,挨着易司城的身子躺下来。
“Sara怎么样了?”
“已经没事了。”
安芮舒了口气,微点头,“饿不饿?”
男人点头。
“我去给菜热热。”
说着安芮就要起身,却被易司城按住,“我去。”
身侧床垫轻微弹起,安芮看着男人走出去的背影发呆,纵然再累,也要顾全她的感受,不惜拖着疲惫的身子只为弥补刚进家门时对她的不理不睬。
这样的男人,凡是都做到滴水不漏,的确是个完美男人。可若身份是自己的老公,就未免太假惺惺了。
安芮不自觉地抬起手腕,他送的链子纤细精致,套在自己的手上,竟也天造地设似的般配。
轻笑出声,安芮,你和易司城不也是天造地设的般配么,羡慕什么?
承认,你们都是同类,最擅长的是伪装,最痛恨的是欺骗,却又最善于接受谎言;笑着猜疑,面对不再透明的事物,你们通常选择口是心非。
当你们忍无可忍之时,才会选择最致命的一击。
安芮变换着手腕的角度,映着吊灯散出来的光,金灿灿的晃人眼。嘴角牵出一抹笑,那一刻到来之前,你一直都将是幸福的。
安芮,不管徵信社调查的结果怎样,现在的你,只管假装幸福下去,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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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芮刚到餐厅落座没多久,手机便响起来,陈迟打来的。看了易司城一眼,男人只顾低头吃饭,并无过多干预。
安芮想了想,没有离席,当着易司城的面接了电话。
“睡了?”白天那副痞气再次传进耳膜,安芮下意识地皱了眉。
“没。”
“那在干嘛?”
“吃饭。”
“这么晚才吃?你胃不好,必须按时吃饭知道吗?”电话另一头的人明显急了,音调也跟着高起来。
安芮无奈地笑,“知道了。什么事?”
陈迟顿了顿,依旧在犹豫到底该不该把Sara的事告诉安芮,嘴却比脑子快,“没什么事儿,就是想你了。你……想不想我?”
安芮气得差点倒吸口凉气,这人是越来越没没正形了,正欲出言责怪,恍然记起餐桌一旁还有个气压越来越低的人,边忙掩饰着咳了咳,“给我发邮件就行,明天我去公司处理。拜。”
慌忙收线,安芮心跳得跟打了鼓,回想方才自己的行为……怎么那么像在背着老公偷情?
脸顿时烧红,安芮忙安慰自己,没做亏心事,怕个什么劲儿?于是拿了筷子,慢条斯理地吃饭。
余光却仍是忍不住地偷瞄易司城。
好在,并无异样。安芮舒了口气,刚才通话时瞥见的那副像要吃人的凛冽嘴脸,都是幻觉,幻觉。
心刚安定下来,却又被一阵催命般的电话铃惊了一惊。安芮回神,座机响,正欲起身,却见易司城已经走出去几步。
男人再回来时,已是一派匆忙,面色黑得吓人。安芮下意识地起身跟出去,却见易司城拿了车钥匙出门。
不好的预感莫名其妙地袭上大脑,安芮想都没想就跟了出去,直到车子发动轰出去老远,安芮才怯生生地问了句,“司城,出什么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