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夜,醉

第八夜,醉

()“上来。”

精炼的两个字,却看得她眼睛发涩。

偏头想了想,也好,一并跟他问清楚。

电梯在19层停下,开阔的视野让她眼前一亮。

整层是个开放式办公室,简明却又华丽的装饰,精良考究。

止住微妙的好奇心,安芮径直向前走。

踩在柔软的地毯上,悄无声息反倒让她心生俱惮。

不知从何时起,清脆的高跟鞋响已成为她伪装冷傲的绝妙武器。

她在一屏装饰墙前停下。

透过镂空格子,眼见里面的男人埋首工作。

向前一步,面前的装饰屏自动打开。

易司城闻声抬头,“坐。”

正犹豫着,身后已跟进一人,把茶水放到她面前的茶几上。

安芮微笑点头,再一定睛,她愣,不是陆希是谁。

陆希冲她偏头一笑,袅袅婷婷走了出去。

安芮愣愣地坐下来,捧过眼前的茶杯,不安地摩挲。

犹豫了几次,见他一直低头批阅文件,终是把话咽了下去。

百无聊赖坐了很久,直到陆希再次进来,“易总,我先下班了。”

易司城没有答话。安芮冲她笑着扬了扬脸,当作告别。

陆希走后,又是一片寂静。

闲来无事掏出手机,俄罗斯方块过了好几关。

安芮不是个爱玩的人,网游不碰,会玩的单机少的可怜。

然而一旦游戏上手,她却可以飞速通关。

为此莫然常说,她的现代化脚步慢得出奇,却又快得惊艳。

她也不恼,依旧我行我素,对游戏这个东西爱答不理。

若是碰上了,就迅速解决问题,直逼最后一关,绝不留余地。

这像极了她不温不火的性格,却常把人逼到死角。

喘息不能。

她竟玩得一时入迷,连男人什么时候站到自己身后都没有察觉。

待反应过来之时,直觉自己后颈被一片温热包围。

男人作恶般撑在她身后,一顺不顺盯着她的耳廓。

小巧圆润,看着很讨喜。他的喉结不经意地滚动。

安芮身子微僵,耳朵似被看得发红,艰难地扯了扯嘴角,“易,易总……”

不多时,易司城霍地起身,勾着唇角走出去。

感觉身后突来的凉爽,她慌忙收了手机,快步跟上他。

挤进电梯后终于讷讷开口,“我什么时候可以走?”

闻言,男人眉间微妙地挤出几丝褶皱。

下一秒,他微转身,长臂一展,将身侧女人圈住。

安芮被他身上的低气压骇住,加上被箍在狭小的空间内又动弹不得,只好靠后身体,紧贴冰凉的镜子。

薄唇轻启,“你想什么时候?”

她穿了高跟鞋,却仍只及他肩。

男人呼吸略微粗重,不紧不慢打在她眉心。

女人神智片刻的游离,激情澎湃的那一夜,他的呼吸就是这样紊乱着她的心跳。

慢慢回味他的话,差点脱口而出的“现在”被生生吞了回去。

第一次,她乖顺地噤声。

不安的眸子轻颤着,目光躲闪不及,恰巧撞见他微敞衣领下的麦色肌肤。

红晕倏地袭上脸颊,安芮下意识地缩缩脑袋。

她想,她是越来越没出息了。

两年前被他睡,自己冷静出奇。

两年后的再次相遇,他反倒让她措手不及。

唇角勾着不易察觉的笑,男人身上的气压渐次回升,眉微展。

见她窘迫至极,这才松了手,放过她。

临转身之前,还不忘警告性地瞥她一眼。

安芮的心拧成麻花,自己不但没听到想要的答案,反倒被耍猴一样嘲弄了。

电梯在地下一层停下,亦步亦趋跟着他走在停车场,脚底下踩着些微愤怒。

男人径直坐进车里,发动车子,半晌,降下车窗。

不耐烦的声音听起来愈发空灵,“还不上车?”

前照灯已经亮起。

安芮站在原地没动。

她想过了,如果高层看好她这块璞玉大发慈悲留下她,她也要明事理。

把总裁给舌吻了,还炫耀战利品般大张旗鼓,搞得全公司上下乌烟瘴气,连警卫室的大叔都拿这当饭后谈资。

这话虽没人提着她耳朵亲口吼她,但自己那点脸皮还是有的。

她安芮,最懂的就是自知之明。

就好比两年前,她撑着最后一丝骄傲,先陈迟一步戴上假婚戒,实际上是她太了解自己的分量。

岌岌可危的爱情,还是早点收手比较好。

——及时从不怎么讨喜的回忆里撤出来,安芮踩着高跟跺到车前。

“易总,到底怎样你才肯裁了我?”

喇叭声突然刺耳地响起,她被惊到,下意识地向后退一步。

男人探出头,“上车说。”

再三思量,咬牙切齿地走过去,开门,再重重地摔上车门。

她安芮,从再次见到易司城的那一秒开始,就状况百出。

干脆也不装了,直接暴露出自己的脾气。

男人轻勾唇角,车子开出停车场,驶上夜色渐上的大街。

上海的夜,总是充斥着暧昧的味道。

“易总,现在可以说了。”安芮没心情陪他继续耗下去。

“坐好。”

下一秒,车子飞了出去。

安芮紧握安全带,闭眼,恨不得立刻将身侧男人踹死。

眼开眼时,一片灯红酒绿映入眼。

未及反应,车门已被打开,男人撑在门框,“吃个饭。”

半推半就进了二包间,众人齐齐把目光落在她身上。

一室扉糜。

在座的几个男人一看就是花花公子,人手一只水蛇妖缠在身上,个个千娇百媚。

安芮别扭地别开眼。

“司城,快坐。”其中一人招呼道,边哄身侧女子边道,“哪来的妞儿?挺正。”

烟味有些浓,安芮轻咳了一声。

易司城扬眉示意,几个人识相地掐了烟。

拉着安芮落座,易司城看着众人,“我助理。”

安芮愣了一愣,助理?她什么时候成他助理了。

“司城,听说这次Deluxe中了驰裕的标?”

“嗯。”易司城拿起眼前的酒杯,啜了一口。

“几日不见,Deluxe的设计团队越来越强了啊,这样下去,还让不让其他设计院生存了。”

易司城勾了勾唇角,“我们重金纳贤。”说着不忘侧头看一眼安芮。

她慌忙拿了眼前的酒杯,掩饰着啜了一口。

“不过司城,我听说,你最近潜了个小职员?”

安芮差点一口酒呛到,勉强顺了顺气。

她的失态,易司城尽收眼底。

“叫我过来到底什么事?”易司城瞬间转移话题。

斜对面的男人恍悟自己忘了正事,一拍脑袋,“你不问我还忘说了,丫的被一□给讹了。”

易司城挑眉,“怎么?”

其他人笑,“还不是他去‘Blue’,稀里糊涂睡了人家红牌,结果人家说那是初夜,死活要他30万,不然就告他强/奸。”

易司城憋着笑,“你给了?”

“我一下子哪来那么些钱,又不好意思再跟老爷子要,这不正愁着么。”

另一人跟着起哄,“我说,在那里干的还能是处?你昏头了?”

男人叹口气,“她那么紧,险些当了真,就趁机被敲诈了。”

“现在处女都把自己搞得很风骚,倒是小姐装得越来越像处。”

一众人肆无忌惮地乐,安芮在一旁,直觉脸被灼得火烧火燎。

合着整屋子就她一个正经女人,却直接把她给忽略了。

终是忍不下去,正欲借口去洗手间,不料手腕在桌下被生生箍住。

安芮侧目微瞪他,易司城靠过来,眉眼压得极低,轻声道,“一会儿就走。”

错觉般,似乎他的大手又安抚似的重重握了握。

趁脸彻底红透之前,安芮又拿起酒灌了一口。

见她干脆一个劲儿猛灌酒,易司城神色微怒,转脸,“钱我先借给你,等你能周转开了再说。”复又对着众人,“这顿我请了,我还有点事,先告辞。”

说罢,拎起安芮出了包间。

被他拖着踉踉跄跄往外走,她的脸一直烧透般的红,脚步也没个稳当的时候。

好不容易把她塞进车里,易司城皱眉,一个疏忽没看着她,她就自己醉了。

桌上那些上好洋酒他清楚,喝的时候不觉烈,后劲却凶猛至极。

他自己都悠着喝,奈何她这个女人不知天高地厚,不顾死活的当白水漱口。

安芮靠在车座椅里,阖着眼。

她想,也许自己并不算是个好女人。

不然,这么烈的酒,怎会只是微醺而已。

男人在身旁发动车子,她的胃轻微不适,扭了扭身子,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

她的确猜不透,他究竟打算怎么面对她。

说是上司与下属的关系,他没有理由把她拖来私人饭局;

说是一夜情的暧昧关系,他更没有丝毫过分的暗示。

她想,他也许是在挑战她忍耐的极限。

怨念之余,脑海不经意闪回方才所闻,咀嚼片刻,如梦方醒。

安芮心里苦笑着,易司城,非得逼我至此吗?

她从小就厌倦被人当做焦点,尤其是不怎么光彩的事。

自己现在在公司的名声,可以说一片狼藉,谁人不知Deluxe才来一个女人,勾引上一把手,于是鹤飞冲天。

又有谁知道,她安芮的真正实力?

恐是继续下去,自己在业界的名声也愈来愈臭。

心里不免觉得堵,眉轻轻皱起来。

车子驶下高架,半晌,停在华宅大门前。

他没有开进去。

易司城正欲拿出手机,安芮伸手,按住他的胳膊。

眼神微迷,却始终留着一分清明。

“我想…和你谈谈…”她的声音很弱,毕竟沾了酒,有那么点混胡。

男人微愣,收回手机,“没醉?”

******

安芮不懂,他这种人怎会有兴致来品茶。

也罢,权当给自己醒酒了。

头却越来越涨。

茶师递茶过来的优雅动作在她眼前渐渐叠成两个影子,安芮知道,后劲这才开始上来。

自己也真是后知后觉。

胃部一直汹涌着不适,越演越烈。

正事还没谈,便瑟瑟起身,“去趟洗手间。”

见她身子不稳,易司城眸子轻凛下来,不是没醉吗?

又要跟他装,何苦?

正欲嗤笑,却迎面倒下来一具身子——

安芮脚下没踩稳,一个趔趄,直直倚倒在桌子上。

茶水打翻,顺着桌沿滴嗒嗒落在他的西裤。

再看她,上衣渐渐变透。

“抱歉。”她勉强支起身子,想要继续往外走。

易司城只好暗飚一句国骂,倏地起身,肩一低,扶了她走出去。

“你松手。”安芮嘴硬,却不知自己早已把体重承在身侧男人身上。

易司城不语,自顾自把她重新塞回车里。

“我还…没跟你谈正事…”她声音愈发轻柔,带着一丝媚。

易司城颦眉,醉了酒的她,不见往日的冷漠,这般柔弱,似是她真正的样子。

这次,他没有开去华宅,而是直接一脚油门,踩回自己家。

安芮虽醉,心里却比谁都清醒。

忍了一路的呕意,直到他扶她进家门,凭着仅有的一次印象,她飞速冲往卫生间。

沿途还带倒他一只花瓶。

易司城也不恼,说到底,是自己害她喝醉。

他贴在卫生间门口,听她在里面痛苦地吐。

半晌,她自里面打开门,眼里的薄雾褪去一层。

好歹清醒了几分。

接过他递来的牛奶喝了几口,然后正襟危坐。

“易总,我想跟你谈谈。”

男人在她对面坐下来,“。”

“易总应该还记得,两年前睡了我初夜的事。我想,易总是不是该付一下赔偿金?”

易司城怔了一下,俄而,自鼻尖发出一丝笑,“你想要多少?”

“您也应该知道行情。”安芮眼波一转,“40万,两年的利息暂且不算。”

安芮想,他的40万,加上秦雅欣前几天给她的10万,再跟莫然借一些,应该够了那巨额违约金。

她眼睛一瞬不瞬盯着对面沙发里的男人,自己的头还是隐隐疼,却比刚刚清醒了许多。

自己这步棋,虽有那么点卑劣,但实属无奈。

半晌,就在她以为他要拒绝的时候,易司城忽地从对面一步迈过来,两手迅速撑在靠背,把她罩在自己身下。

她的目光,正对上他千年寒山般的冷眸,她听着自她上方响过的低沉大提琴声,“你凭什么认为自己值那么多钱?”

字字透着狠劲儿。

她僵在他的包围圈中,男人更是恶魔般步步紧逼,“你又拿什么证明,那时你是处?”

易司城想,自己定是被她套得太牢,否则,向来不跟女人计较的他,怎会冒出如此顽劣的话?

安芮也明显被他说得一怔,睫毛轻颤几下,有一瞬的怔忪。

半晌,女人咬咬牙,终是坚定地抬眸,声音却抖到发颤,“不信,你可以再试一次……”

“……”

易司城觉得自己听错了。

确认般再次盯住她的双眼,深邃墨黑的眼仁里映着她躲闪的瞳光。

安芮不动声色地别过头。

男人的眸子抹上一层暗,难道,自己就这么令她生厌,甚至不惜再一次……

挫败感顿时袭过来,瞬间情绪全无。

咳了咳嗓子,易司城直起身子,甩下一句,“你还不配。”

转身欲走,手腕却被娇嫩的小手拉住。

易司城努力忽略掉自手腕传遍周身的酥麻,冷冷回眸。

女人缓缓站起来,在他背后乞求,“求你告诉我,怎样才肯让我离开Deluxe。”

男人身子渐渐僵住,她的话,寒冰般冷彻心扉。

他嘴角抽了抽,一抹苦笑。

回过身,易司城看进她的眼,“好啊,我告诉你。”说着,一手捏上她的下颚。

生疼,她却连眉都没皱一下。

“求我再要你一次。”

男人的声音里搅着几丝冰碴,每个字都冷彻骨。

安芮觉得,现在站她面前的,不是人,而是皮相绝佳的魔鬼。

前一秒还可以安静地跟她说话,下一秒却面露狰狞。

安芮仍是那张看不出情绪的脸,只淡淡瞄了他一眼,便别过眸子。

不是怕,而是绝望。

她想,也许再也没有跟他继续交涉的必要了。

看着她淡漠的眼光,易司城也不清楚,自己是什么心情。

缓缓收了手,他兀自走上。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她才重重跌坐回沙发。

只能这样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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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太魅[强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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