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诛二吕计屠人洞 算幼帝喋血王藩(上)
上回说到汉家北军本是卫戍宫闱的虎贲军,是三军中的顶尖精锐,这会儿,全军上下将士们刚刚明确了自己的人生目标,高呼口号:“讨逆吕家外戚,复辟皇刘,建功立业;讨逆吕家外戚,复辟皇刘,建功立业······”就像是冲破蓄水极限的堰塞湖,势如排山倒海,汹涌澎湃,对二吕的兵马发动突击。
二吕的人,本来就已经丧失了士气,现在还听明白自己平日里往死里效命的人,竟然是不正统的外戚,纷纷倒戈,虽然,吕禄、更始拼命督军冲杀,可渐渐落了下风。突然,周勃一声号令道:“停止追杀。”官军神速地脱离出一片空地,周勃一挥令旗,叫一声:“放箭!”于是,官军这边万箭齐发,箭矢遮天蔽日,带着可怕呼啸的和空气摩擦声,二吕那边的军卒成排成堆应弦而倒,就像收割一般。可怜吕王吕禄被射成了豪猪刺猬,浑身皮囊破漏,血流如注,再也喊不出声来,只是死死地瞪着郦寄方向,死不瞑目。
箭雨之后,轮到灌婴的骠骑军冲锋了,他早就盯准了吕更始,俗话说擒贼先擒王,灌婴一马当先,也不管马蹄下践踏多少血肉模糊,正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和更始缠斗在一起,走马盘旋。忽然,长矛一挺,早将更始挑落马下,挥刀枭了首级,然后,高高擎起在手里,大叫:“逆贼吕禄、吕更始已经被诛杀,二吕的人马,还不快快受降,一律杀无赦!”二吕的人马,一听纷纷倒戈弃戟,争相来降,长安宫门战斗的大势已定。
可是,此时的赵王吕产呢?原来吕产此时抱定了必死之心,在带头殊死搏斗,这样一来,他手下的亲兵见主公带头冲锋不怕死,反而拧成一股绳,同仇敌忾起来,汉军这边军阵,竟然让他撕开了一个缺口。周勃一见,心中暗叫不好,这回若是让吕产突围回到南军,那局势就难料了,便大吼一声,自己身先士卒,一马当先,将吕产拦截。混战中,吕产兵马突围的势头被遏制,顿时,被周勃率领的官军冲击,找不着北了,被堵截进了长安宫外皇城中的郎中府。
这时候,已经到了落日时分,狂风大作,天地间一片混沌黄昏,大风所过之处,旌旗吹折,连大殿上的瓦片也被吹起,惊起群鸦盘旋鼓噪。两军人马一片混乱,相互践踏,乱成一锅沸腾的粥,随着时间的流逝,长安宫宫门前的喊杀声渐渐稀稀落落了,胜负已成了定局。吕产的人马已经大势已去,死的死,伤的伤,其余的人纷纷归顺。主帅周勃下令打扫战场,不见了吕产,周勃疑惑地问:“吕产去了哪儿呢?郎中府的所有出口已经被封锁的滴水不漏,难道他地遁了不成?”到了这时候,搜索的将士纷纷来报,没见吕产的踪迹。
就在周勃皱眉不解的时候,大将季布疾步上前,悄声道:“他在公厕里······”周勃听完,对左右挥退,道:“收拾吕贼,让我来······”扔掉长兵器,挚出鱼肠利剑,大踏步上前,一脚踹飞了厕所门。看见吕产在蹲厕上,恐惧颤栗,头发凌乱,满脸油汗,见了周勃绝望地喊道:“周勃,本王并没有得罪于你,你为什么要对我赶尽杀绝······?”周勃道:“窃国汉家贼者,人人得而诛之,说什么得罪于我?”仗剑飞身直上,吕产怪叫一声,舍命殊死相搏,哪是周勃对手,被周勃的剑卸下右胳膊,惨叫呼号起来道:“太尉开恩,求速死!”周勃上前一剑将他刺个透心凉,枭了首级,残躯掉落在屎尿茅坑里······
这一场长安宫外的尸山血海,对住在长安宫的后少帝刘弘来说,丝毫没有察觉,周勃严令封锁消息,再三号令,如有泄露者,立刻诛杀。少帝这孩子啥都不知道,该这么玩儿还怎么玩儿。突然,郎官来报:“宗正刘郢、典客刘揭、琅琊王刘泽和朱虚侯刘章来谒见皇上。”少帝还没说话,汉家皇族们就闯了进来。刘章、刘揭手里各捧着一个托盘,上面用黄绢紧紧盖住两个圆滚滚的东西,刘章朗声道:“捷报皇上,我们已经诛杀了外戚吕禄、吕产两个逆贼,特来报喜!”少帝一脸天真道:“那你们手里托盘上拿来的是什么好东西?”刘章、刘郢并不答话,只是用手一扯,露出两颗头颅,少帝触目惊心,看见那是吕禄、吕产两个人的头,脸上已是煞白的石灰颜色,两双死鱼眼泛白,死不瞑目。少帝尖叫一声:“我的娘啊······”顿时就吓晕了过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少帝这才悠悠醒转,哭了起来道:“娘啊,吓煞朕了,琅琊王,你们不要逼朕了,这些日子,你来要什么诏书,朕都依你的,这还不行吗?你们······”刘泽道:“皇上,现在大势已定,外戚吕氏逆贼贼酋吕禄、吕产被诛,但其他的诸吕同党还在,我们要是不一鼓作气缉拿下他们,一旦他们遁逃,流毒民间,将会后患无穷。”少帝哭道:“太后昆弟,太国舅他们并没有罪啊?怎么还要对他们不放手呢?”刘章咬牙道:“不管他们有没有罪,诸吕存在一天,皇刘就会被威胁。一山难容二虎,刘吕势不两立,上不会不明白吧?请陛下当机立断。”少帝道:“你们一个个的要干什么啊?”刘泽咄咄逼人道:“皇上,你要明白你是姓皇刘,还是姓逆吕?”
这时候,陈平进来,安慰道:“皇上休要着急,臣斗胆请你再最后下一道诏令,封赏吕氏满门,诏书臣已经拟好了,你只用盖上玉玺就行了。”说完,拿出诏书,少帝手早就抖起来了,他虽然小,但他心里哪有不明白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后果的,便一边哭,一边拿出玉玺盖了,刘泽上前拜受收好,一行人离开了未央宫出去了。
大伙儿出了长安宫门,看见太尉周勃远远恭候在宫门外,问:“皇上怎么样了?”刘泽道:“都得手了,就让本王和朱虚侯去办吧,我们两个都是吕门子婿,他们是不会不相信我们的?”周勃道:“好,我等你们的好消息,以前,我们忧患的是吕产,现在吕产已经被我们杀了,天下大势已经定了,最后,收拾局面就看你们的了······”
长安的“吕人洞”,是太后吕雉在丞相萧何营建长安城的时候,和为太上皇营建中阳里刘家庄一起,为娘家人营造的规模相当的吕家庄。这会儿,家祠忽然鼓声大作,警钟长鸣,吕家三老吕种在家祠大门口招呼蜂拥而来的吕家丁男,道:“大家快快去家祠,圣上的诏书到了,要封赏我们满门!”诸吕的男丁一看这架势,再一听这好消息,一个个那是喜笑颜开,嘁嘁喳喳在家祠里闹腾开了,吕庄、吕荣、吕忿、吕平、吕他等王侯,更是在高堂上洋洋自得。堂上的刘章道:“今上让我们两个吕府上的子婿,来赐昊天恩泽予吕氏满门,尊位财宝,来者都有赏,但光你们这些丁男是不够的,应该连妇孺都得来沾惹雨露。”吕他道:“现在我们‘吕人洞’除了赵王产和吕王禄上朝之外,还有燕王吕通赴国去了,其余的当家户主人都来齐了,不过,妇孺倒是没来,我们几个这就去催催去。”
刘泽道:“这个就使不得了,你们都是有王侯功名的人,怎么能让你们去做喊人的俗事儿,都在这儿呆着吧,我让军卒去挨家挨户地请就行了。”听得这诸吕几个心里热乎乎的,一个个打躬作揖,谢道:“还是俺们家的姑爷们照看老丈人家,正所谓亲的疏不开,疏的亲不拢······”刘泽、刘章喏喏而应,于是,支使军卒们去‘吕人洞’挨家挨户筛锣。不大一会儿,吕氏合族的妇孺们也在络绎而来。
就在这时候,忽然一个尖利的声音从家祠门外响了进来,大闹道:“······你们一个个不长脑子吗?一个个的枉然须眉男子汉,你们不知道要让人一锅端了?送肉上砧板吗?都什么时候了,皇上还能是个囫囵皇上吗?什么让两个吕府上的子婿来赐昊天恩泽予吕氏满门,尊位财宝,来者都有赏,······,”刘泽,刘章一听,顿时就吓得面如土色,知道是太后妹妹临光侯吕嬃到了,这可是个刺头,是个打发不了的货,便本能地让着她。
好个吕嬃,这会儿,一扯凌乱头上的发式,将一缕咬在嘴里,将头上的金玉珠翠撸下来,砸在地上,将上身的襦裙一撕开,将下裳一扎进腰间,拊掌“啪啪”响,前击打胸口,后拍拍屁股,顿足在家祠的石板上“通通”响,她拼了,指着刘章、刘泽的鼻尖开骂道:“你们好一个姑爷,睡着我们吕家的女儿,伺候着你们刘家那老的,养着你们少的,给你渡着种,享乐着你们这两个不老不少的,你们两个不做我们吕家姑爷也就算了,还用吕家姑爷的身份,还要我们吕家念你们是姑爷的信任,来诱杀我们满门,你们是人么?你们是狼子,是狗子,是畜生中的畜生,是禽兽中的禽兽,是极品。我可怜的娘家人啊,有封赏我们吕家满门的大好事儿,咱家的主心骨赵王和吕王难道还不回来吗?还要轮着两个女婿外人来?分明是他们遭了毒手,已经凶多吉少了······
天理有眼,你们能得好死吗?世间做亲戚的,一代亲,二代表,三代四代了,那一代不亲无义狗,你们老少两个不是人的东西,实际上连东西也不是······”好个吕嬃,一顿杂七夹八的臭骂,骂醒了吕家众人,骂得刘章、刘泽找不着北,吕家人一见不好,如同炸箍的木桶,四散夺命而逃。那些要来领赏的吕家人,立刻就得信儿,仓皇逃出“吕人洞”。刘泽、刘章一看事情败露,一摔玉盏,层层传递出去,早就埋伏在吕人洞周边的周勃北军虎贲军,立刻就突击闯了进来。
接下来是一场惨绝人寰的虐杀,周勃一声令下,官军对吕家人无论老少,见人就杀,一时间,血流满地,从吕家家祠内外,最后一只延伸到整个“吕人洞”,尸首遍地,到处都是缺胳膊少腿,还有呻吟没死绝的人。吕嬃被这血腥熏得连眼都打不开了,但却没受伤,满头满脸淋漓都是血污,厉鬼一样,嚎啕大哭骂声不绝:“周勃,陈平,你们一个个的,太后在时,你们争做一条狗,一个个摇尾乞怜,如今太后不在了,你们就来忘恩负义,你们都会不得好死,必将子孙绝灭······”
吕嬃素来会骂,骂人透骨髓的毒,周勃等被骂,那是气得七窍生烟,挥手让军卒先停手,号令道:“好个吕嬃,你都六十多岁的人了,还这样长舌,我叫你骂?鞭笞她!”几个虎贲军立刻拿来毛竹刮削的大竹篾篦子,两个人按住吕嬃双胳膊,另外两个人用竹板竹签子,照吕嬃的嘴巴猛打,立刻,平时口舌刻薄的吕嬃,那嘴那舌顷刻间就血肉模糊。可吕嬃早就知道,这一回对手是不会放过自己的,她越挨打就越不屈服,但她没有了反击的体力,只有骂声不绝,周勃本来打算将她收监,留待日后诛杀她。吕嬃早就看出来了,拿给他机会,一心求尽快了断,仇恨之极,咬牙切齿道:“你们一个个的都讨不得好,日后一定和我们没有两样······”
陈平请周勃挥手让暂停,吕嬃的嘴就肿了起来,发酵面包一样,陈平就是不让她痛快地死了,而是让她多些痛苦。周勃忍不住震怒,吼一声:“给我赶紧继续打嘴,让你骂!”军卒们一拥而上,多了数十枝竹篾板子,呼啸乱打,吕嬃的嘴成了一团烂肉组织,血肉分不清了,骂声渐渐小了,最后倒地没了声息,就这样,临光侯吕嬃被活活打嘴打死了,称为——笞杀。到了这时候,吕后的外戚家吕氏就被诛灭了,好在吕嬃这一闹,吕家有人得了音信,也漏网了不少。
陈平和周勃商议道:“如今诛灭了诸吕,天下已定,但斩草必须除根,否则后患无穷,必须令灌婴速去燕地诛杀燕王吕通,废了鲁元公主的儿子鲁元王赵偃,还有吕嬃的儿子,世袭舞阳侯樊伉,将帮过吕产的齐郎中贾寿收监,天下凡是吕氏,也不知道谁是谁非,最好是一个都不要留!”一边的吕种大叫道:“太尉休要听陈平的,吕后篡汉,天下吕氏和她多少人是能攀上关系的?天下吕氏何辜?”周勃道:“吕种说得好,你原是秦吏,是南阳郡郡守,先帝入关取咸阳的时候,和舍人陈恢献城归先帝有功,后来联宗吕后,那是身不由己,天下吕氏也是一样,捉住的不放,跑了的不追,就这样好了。”到了这份上,陈平也就无话可说,大家也就不再追究吕种和吕氏了。
诛灭诸吕以后,太尉周勃和相国陈平主持了第一次朝会,周勃道:“现在外戚诸吕伏诛,天下已定,灌婴等当初讨伐齐王的兵马可以从荥阳罢兵了,齐王还拥兵西界,那就说不过去了,请皇上下诏,让使节去晓谕齐王罢兵。”少帝哪有什么话语权,唯唯诺诺,于是,下了诏书,让刘揭去濮阳宣诏去了。
退朝之后,周勃突然感觉到有些事情,有些不对劲,便忧心忡忡,在太尉府中徘徊,就在这时候,门官来报:“相爷陈平和朱虚侯来见。”说话间,陈平和刘章已经登堂入室,陈平见了周勃折腰道:“太尉一脸忧虑,是心中放不下难解之事对吧?”周勃不答话,只是点头,陈平道:“我来替你说说看,我们今天来,就是为了和你一样放不下的那件事儿,这少帝对我们的所作所为,脸上一脸不甘,心中一心不满,只是现在他还小,所以一时无力出来反对,但一旦他长成,羽翼丰满之后,我们现在诛杀诸吕,拥戴皇刘,到了那时候可不是大功一件,而是致命的一件事儿啊。到那时候,不但是我们难有活路,怕是整个汉家也难逃一劫,其实,这事儿不是你一个人在忧虑,大伙儿都是这样······”
周勃疑惑地问:“啊,有这等事?”门外一人应道:“就有这事儿。”周勃定睛一看,却是太仆夏侯婴,夏侯婴谋道:“这个后少帝刘弘,是决不会放过我们诛灭吕氏的,因为他本是吕氏······”周勃听了一蹦老高,惊诧地问:“什么?难道果真如传言的那样,当初是太后做了手脚?用偷来的吕家孩子,冒充惠帝之子?”夏侯婴道:“没错,少帝以及梁王、淮阴王、常山王等一班惠帝诸王子,全部都不是惠帝的亲生子,是吕后诈名的王子,是她的诸吕族人的孩子。
当初为了保密,吕后杀了他们的亲娘,将他们养在后宫,让惠帝把他们当成儿子,用来加强吕氏的势力。”刘章道:“现在已经夷灭诸吕外戚,而置诸吕所立的皇帝,另外加上如今他的皇后也是吕禄之女,这样下去,我们会死无葬身之地。不如再立皇帝,选择王孙中最贤能的人来当此大任,我家王兄齐王,首义天下,讨伐诸吕有首功,无论是才德都堪大任,请诸位择之。”周勃听到这儿,赞道:“朱虚侯言之有理,我看这合适不过了。”大家喏喏附和,这事儿就这么暂定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