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终章
言榕出嫁那日,天比往日要亮的早,格外的暖和,她坐在妆台前,清润亲自给女儿上妆梳头。
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子孙满堂。
清润看着镜中的女儿,一下子没控制住,一滴泪水落到脸颊上。
“母后,别难受,女儿还会回来的!”其实言榕也很想哭,可是又怕母后难过,只好强忍着。
“榕儿,你若在南疆受了委屈,可要告诉母后!”她叮嘱道,“母后要去龙延殿准备接见南疆迎亲使者,就不能陪你了!”
言榕跪下一拜:“母后,您多保重,女儿此去定会带着对父皇母后的思念,请你们勿以女儿为念,保重身体。”
清润走后,言晏走了进来,他拉着言榕的手,语气悲凉:“今日是皇姐出嫁的大喜之日,晏儿本不想扫兴,可是皇姐,晏儿舍不得你走!四哥早已成婚分府,晗儿也没了,你再一走,只剩下我一个人。”
“晏儿,你已经是大孩子了,要学会承担,承担你要承担的责任!”言榕拉着弟弟坐在案前,温柔地凝视着她,“嫁去南疆是皇姐的责任,皇姐需要承担,晏儿将来也有晏儿的责任。晏儿,你一定要替皇姐好好照顾父皇和母后,尤其是母后,别让她伤心,更别让人欺负了她!”
言晏点点头,她从手腕上去下一串蓝宝石手镯,戴在了言晏的手上:“晏儿,皇姐此去,咱们姐弟再见也不知是何时?留个念想吧!你若有时间,麻烦你代皇姐去看看皇姐的师父和那个客居在师父府上的客人。”
他目光如炬,坚定道:“晏儿明白!皇姐,若方四方欺负你,晏儿一定亲自去南疆,把皇姐抢回来!”
言榕闻言,笑了起来。
言禛和清润一袭明亮的帝后盛装,接待完南疆使者后,手挽着手站在龙延殿殿门口,等着言榕行国礼。言禛感觉到清润的手心湿湿的,侧身看着她:“润儿别怕,你还有我!”
清润坦然一笑,反握着他的手。
整场婚礼,言榕表现得不卑不亢,拜见完帝后,就要坐上喜车出发前往南疆。
在走出龙延殿的那一刹那,她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父母最后一眼。言禛和清润强忍心中的不舍,只是站在原地向言榕挥手示意。
父皇,母后,榕儿走了,以后的路,以后的人生,榕儿一定会走到底!
一路上,言榕都在抚摸着夫月剑和夫夜剑。虽然师父说辰箫在南疆,南疆何其大,又该从何找起呢!眼看就要出燃城了,师父马不停蹄地赶了来,把夫明剑又给了她。
师父说,他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可以相送,唯这一把剑,还说,无论她能不能找到辰箫,都不要过于执着,过好自己的日子才不辜负自己。
马车驶离了燃城,渐行渐远,言榕摘下父皇和母后亲自给她戴上的凤冠,放在一边,沉思着。她在想方四方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此时此刻,她才感到害怕。她马上就要嫁给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过一辈子。
马车放缓了速度,迎亲女官冯大人上了喜车。
“太子妃娘娘,一路上可还好?”冯大人轻声问。
“一切安好,大人客气,我还不是太子妃呢?”她腼腆道。
冯大人爽然一笑,从袖子里拿出一本剑谱:“我们太子殿下听闻娘娘剑术高绝,所以手绘了一本剑谱,希望娘娘能喜欢太子殿下这一份见面礼!”
“殿下有心了!”她拿着剑谱淡淡道,心想这个方四方为何这般了解她?
冯大人下车后,她翻动着剑谱,剑谱上的每一招每一式都是她与大师兄切磋时练习的招式,还有,剑谱上一男一女虽然没有具体相貌,但是动作也非常像他们俩。
她迫不及待地看到最后一页,最后一页,写着这样一段话: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榕儿,我愿日日与君好,辰箫亲笔。
辰箫的落款,辰箫的字迹,言榕极力抑制住激动的心情。她心想,不对呀,刚才冯大人明明说这是他们南疆太子给我的,莫非,莫非,辰箫就是南疆太子?
她掩声笑了起来,自言自语道:“还真让晏儿说准了!”
她将剑谱收入怀中,满心欢喜地重新戴上凤冠,这个时候她的脸上才流露出出嫁女儿的害羞之态。
傍晚,凤仪宫里,清润坐着殿内,一边烹调着牛乳茶,一边抬眼望着窗外高大的榕树。
榕树长高了,榕儿也大了,这世间唯有岁月荏苒最公平。
言禛批阅完奏折来到凤仪宫,将披风随手一解,仍在衣架上。唯有在凤仪宫,在清润身边,他不再是帝王,只是这个家的男主人。
他去其他妃妾宫里,妃妾们总是小心翼翼,同他说句话都句句斟酌,那种被排斥的感觉,言禛反感极了。
他坐到清润对面,期待地望着茶壶:“今日的牛乳茶似乎有花香啊!”
清润往茶壶里加了一勺糖,笑道:“我加了些玫瑰花瓣,对了,我还用玫瑰花做了些糕点,一会儿言禛尝尝。”
“我的夫人好手艺!”他端这清润递给他的牛乳茶,品了一口,眼眶又湿润了。
“言禛,你干嘛?喝了口茶,就这样激动?”清润掩面笑道。
“这就是我向往的日子!”他真诚地道,“忙忙碌碌了一天,回到家,能喝到我夫人煮的牛乳茶,吃我夫人做的点心,能与我夫人闲话家常,吟诗赏月。”
“这不就是民间夫妻最平常的日子吗?”清润道。
“平平淡淡的日子才最幸福!”言禛感慨道,“润儿,谢谢你给我这样幸福的日子。”
清润起身坐到他身边,揽着他的手臂,静静地靠在他的肩头。
半个月后,言榕来到了沐城。到底是帝都,沐城和燃城一样繁华,历来和亲,公主都是先住在驿馆几日,行大婚。可这次言榕的车驾直接进了太子的东宫,辰箫身穿明黄色四爪蟒服,期待地站在宫门口。
冯大人掀开火红的车帘,言榕今日换了一身碧色常服,头上挽着一个简单的飞云发髻。辰箫亲自上去,一下将言榕打横抱起,抱着她进入了太子宫。
陪嫁侍女手里提着一个木箱,也跟着进去了,把木箱放在里面,转身出去了。
辰箫把言榕安稳地放到案前,她看着辰箫,心甜如蜜,伏在他的胸口,却升起一股悲伤之感:“大师兄,你为什么要离开榕儿,榕儿对你的心,难道你不明白?你可知道你留下夫月剑一走了之,榕儿有多伤心吗?”
“我明白!”他抚摸着言榕的秀发,“我是自己不自信,那日我见你在洛木的婚礼上肝肠寸断的样子,我的心都要碎了。言过忽然逝世,我以为,我以为.......”
“你以为我和洛木旧情难舍?以为我想和他破镜重圆?”言榕气得捶着他的胸口,“你这个大傻瓜,当真傻得要紧。我说喜欢你并不是把你当做感情替代品,我是真的喜欢你!”
辰箫吻了吻言榕的脸颊,再次把她揽入怀中:“榕儿,是我错了,我不该这般轻视你多我的感情,还好,有缘之人远隔万水千山,也都会走到一起的。”
“那你给我讲讲,你是怎么摇身一变,变成南疆的太子。”她问。
辰箫把故事都讲给她听,他嫌弃地看着宫里的一切,急切地对榕儿道:“榕儿,今夜趁夜黑风高,咱们一起走吧!我不想做这个太子,时时刻刻都在被那个人操控。”
“大师兄想得简单了,此事没那么容易。”她摇摇头,反对他这个计划,“南疆陛下利用梦永皇贵妃,盗取父皇的布防图,此人心机必定深不可测,我们即便武功盖世,但是双拳难敌四手,也决计逃不了。”
“言之有理!”他点点头,“说不定太子宫遍布着他的眼线,榕儿,那我们怎么办?就困在这里一辈子吗?不,我要带着你潇洒天涯!”
“来日方长,咱们何必跟他硬碰硬呢?”她耐心地分析道,“还有你的母后,她刚失去了一个儿子,不能再失去你了。辰箫,我要是你,我宁可放弃自由,能多陪着双亲一日就陪着吧。”
“好,我都听你的!其实我就是怕你受约束,榕儿我请了旨,这辈子除了你,决不娶其他女子!”他语气坚定,犹如发誓一般。
“你忘了,我也出身皇族,在母后身边,我什么没见过啊!”说罢言榕打开木盒,取出夫月剑和夫夜剑,将夫月剑递给辰箫:“夫月剑物归原主,翡翠剑坠是父皇所赐,你我一人一个!”她继而取出夫明剑,“这夫明剑,是师父给我的新婚贺礼,可想而知他并不知道你就是南疆太子,这三把剑如今能在一起也算是有缘。”
“明月夜,短松冈!”辰箫一滴泪滑落到脸颊,“榕儿,你可能不知道,这三把剑是师父和师母的定情信物。师母盛年而亡,是师父一辈子的创痛,师父希望你能幸福!”
“师父......”她轻唤一声,“也许师父冥冥之中已经预料到这一切,不然他不会告诉我你在南疆。”
“所以你答应跟方四方和亲,是为了来找我!”他恍然大悟,见她点点头,他一把从身后抱着她,“你这个傻丫头,万一我不是方四方,你岂不是要搭上一辈子!”
“只要有你的一丝线索,哪怕天涯海角,我都会去寻你!”她一笑带过,“你看,现在不是好好的,你和我总会在一起的。”
“幸亏上天眷顾着我们!”他长叹一口气,把言榕抱得更紧了,“我刚被抓了的时候,见到死去多日的方四方,看到那个把我抛弃的罪魁祸首,我的头盖骨都充满着愤恨。而他看见我不仅没有愧疚,还想操纵我,甚至拿你威胁我恨不得,恨不得刺他一剑!可是......”
“可是你终究没有那么做!”言榕接着他的话语,“其实你心里很思念你的亲生父母,就如同我一样。辰箫,其实我根本就不是大岳的嫡公主,我与大岳皇室实则没有任何关系。父皇母后确实有个长女叫言榕,只是一岁多就夭折了。我的亲生父母白氏夫妇,救父皇母后而死,父皇母后把我养大视我如己出,甚至她们对我比对任何一个亲生孩子还要好,还给我嫡公主的尊荣。所以这么多年,我在她们面前不敢提起我的亲生父母,怕他们伤心难过。可我内心深处还是忍不住思念我的亲生父母,他们毕竟给了我生命。所以辰箫,你不要再去恨南疆陛下,因为恨一个人真的很累,我不想你那么累!我就希望,我大师兄,我未来的夫君,能够和从前一样,潇潇洒洒地过一生!”
“榕儿,你真是我的解语花!有你在身边,我不敢再去恨任何人。”
言榕犹如一只跳脱的小精灵般,跳脱出辰箫的怀抱,一脸坏笑地抱拳道:“太子殿下,带我去看看你的东宫吧!”
辰箫迎合着她,也故意弯腰施礼道:“是,夫人,郎君遵命!”
他们二人手挽着手,来到完工不久的演武场,演武场旁便是辰箫高价去大岳购买的一棵硕大的榕树。榕树下是一个足矣容下两个人玩的秋千架!
辰箫走到秋千架旁,转过身子,微笑着朝榕儿伸出手:“榕儿,来,从今以后,有我为你遮风挡雨,也有我在背后稳稳地将你推上幸福的蓝天。”
言榕激动地朝辰箫跑过去,牵着他的手坐在秋千的左边,把他拉到身边坐下:“辰箫,有你在身边,才最好!”
二人相似而笑。
站在廊下的南疆皇后,感同身受,她对身边的嬷嬷说:“我一看那个姑娘,就想到了曾经的自己,但是,他比我幸运,萧儿把她放在心尖,而陛下只是那我当做一个适合当妻子当皇后的女人。”
说罢,她没有舍得离去,而是欣赏着这么美妙的画面。
恒正十五年,言晏被册封为皇太子,言晖,言晔,言明,都被晋封为亲王。
恒正十八年冬,太子言晏娶丞相之女鲁氏为太子妃!
恒正二十年冬,言禛禅位于太子言晏,言晏即位,改元永明,太子妃册封为皇后。
凤仪宫内,清润收拾好了行囊,她把皇后唤到跟前,笑道:“孩子,以后你就是凤仪宫的主人了,晏儿他不喜欢吃羊肉,不爱喝太凉的东西,还有,不要让他过于劳累,朝政是处理不完的。”
“母后,儿臣谨记于心!”皇后道。
一身布衣打扮的言禛进入凤仪宫,虽然已近六旬,但精神头比十年前还好些。
早在十年前,言禛就下定决心,等言晏能独挡一面的时候,他就带着清润潇洒天涯,来实现昔日的承诺。清润以前以为言禛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他真的这么做。
“润儿,准备好了吗?”他问。
清润点点头,他牵起清润:“那我们就走吧!”
皇后急匆匆挡在他们面前:“父皇,母后,陛下还没下朝,你们不是答应陛下让他送一送你们?”
言禛牵着清润,绕过皇后,一边走,一边说:“孩子,你转告晏儿,当好一个帝王,就得承受离别和孤独,这是一个孤家寡人的必修之路。”
燃城城郊,言禛和清润避人耳目,换了一辆小型马车,向着他们憧憬的日子,奔驰而去。
此去他们或是泛舟湖上,或踏遍戈壁沙漠,或手牵着手漫步在海边,听着浪漫的海浪声。
多年后,大岳流传着这样一个美丽的爱情传说。恒正皇帝为了实现当年对皇后许下的承诺,自行退位,带着皇后潇洒天涯,走完唯美的一生。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