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大漠的轮回(十一)

第186章 大漠的轮回(十一)

前线战事频繁,铁马的足迹驰骋过戈壁的各个角落,城主的威名亦随之传扬,震慑住整座荒蛮的沙漠,令得无数反抗者、密谋者,无不闻风丧胆。

相应地,随着孩子年龄的逐岁增长,城市的势力范围也成几何倍数地往外辐射,战略性的地图日益完善,笼统地直观望去,这一张浅薄的羊皮纸上,处处都标有己方的领土与要塞,军队占领的范围几乎揽括了大半个西漠。

短短的十余年,这位久负盛名的首领带领着他的铁骑,浩浩荡荡地席卷各方,一往无前地朝向大漠的边缘碾压而过,一路披荆斩棘,仿佛承奉了天命一般,战无不胜,距离完成西漠地区的大一统,似乎只剩下临门一脚的功夫。

他就像是个生来的英雄,没有人会怀疑他将会立下不朽之功业,以致于崇拜者,追随者多如沙砾,不少的年轻人因为瞻仰他的功绩而投身于他的军队。

不少正值花季的少女,因为他在行军途中的匆忙一瞥,而耽误了终身,其中更有甚者,会选择铤而走险,连夜摸黑蹿入他的营帐里,坦诚相待地出现在灯火闪烁的黑暗里,只为了爬上他的床,从他身上剥离出勇气与天才的因子。

但她们统统无功而返,除了离沙以外,他从未染指过其他的女人。

这一度成为了传说,为他塑造出一个忠贞不渝的形象,但这并没有抹杀掉那些被理想冲昏了头脑的女人的念头,反而更是激起了她们的征服欲望,这就像是一种生物的本能那样支配着她们,一种冀望后代获得优秀基因和血脉的本能。

本能与天命,岁月与归途,不再年轻的城主曾站在星野之下的广阔土地上,一夜一夜地思考过这类型的问题,但始终没有找寻到心中想要的那个答案。

或许,这一类命题终究是无解的,也或许,它是因人而异,有些人生来就拥有着属于他的答案,而有些人则注定了是会错过的,错过答案,错过人生,错过自己。

他时常感到迷茫,感到困惑,感到疲倦,但他又不能将这些软弱无能的情绪表露出来,因为他的人民需要的是一位如淬火钢铁般坚硬的英雄,而不是一位多愁善感的软弱书生,所以他不得不成为英雄。

他没想过要当英雄,是他的父亲,是他的命运喝令他当的英雄,杀死很多极恶的人,也杀死很多无辜的人,然后再挖掘出他们生前的恶名,映衬自己...

从而成为大众仰慕的...英雄。

有关画师的谣言仿佛空穴来风,有目击者称他还没死,频繁出现在城主大人势力范围外的地带,有时还会参与到至今仍在负隅顽抗的几个部落之间的商谈当中,隐隐之中,透露出要成为这一反抗集团主心骨的势头。

也有人说,他在戈壁中看到了一个奇怪的人,从面相看,年纪分明不大,但是眼睛里却总带着一股悚人的老气,有人问他话,他也不回答,只会像根木头一样杵在一块很大的石头上,傻愣愣地对着画面,那张画就一张白纸,他从没有往白纸里面涂过一笔。

领袖坐在营帐中,十指并拢,不发一言,默默地聆听着来访者们的讲述,忽然,永恒流动的时间静止了,灯罩里的明火在燃烧,却不再跳跃,讲述者们仍在讲述,可张开的口型里却不在发出任何的声音,站立在四周的男人们保持沉默,姿态纹丝不动。

世界像是在一刻间失去了呼吸,四面八方都是深重而虚无的宁静,仿佛沦陷在大海深处的世界之坑,一袭白袍的年轻人不知何时出现在领袖的身后,轻声地说,“上一个轮回已然终结,遗留下最后的刹那。”

“刹那之后,下一个轮回即会开启,接续上一个轮回,在永恒的时间里,重复不止,连贯三个方位,亦是...过去,未来,以及现在。”

“沉睡的魔鬼即将醒来。”

“于刹那将近之时,他会自仇恨与愤怒之轮回中醒来,呼唤现世中遗留之血脉,命其族人蛊惑人心,号令他们征战四方,血染大地。”

“随后,再以他人之血,筑起躯体,以他人之死,锻其魂魄,使其得以重生,化作古蛇,化作恶鬼,重临大地。”

“何为轮回,”不再年轻的城主冷静地问他,“是以十六年作为一次期限么?”

“轮回即是轮回,无太多定义,”男人说,“因时间之流速并非均衡,各处皆有各处之差异,唯有置身于轮回之人,方能切身体会到大限将至。”

“故,并无所谓十六年为期限之一说法。”

“那该如何应对?”城主说。

“战,抑或是避战,”男人说,“假若你仍持有足够自信,只需耐心等待其复活,随后,再一次将其击入轮回之中即可。”

“假若没有呢?”城主不动声色地说。

“那便逃吧,远离人间是非,逃至没有过多爱恨纠纷之地,”男人说,“你乃其轮回之结点,一如牢狱之坚锁,唯有远离死亡与不幸,它便无机可乘。”

“况且...”男人又说,“这不是你一直所期待的么?”

“如你所说,那我...”城主沉默了许久,说,“便是轮回的本身?”

“否,你是轮回,但并不同于轮回,”男人的声音消融在他的沉默里,“轮回即是轮回,一如时间即是时间,万物即是万物。”

时间恢复正常,世界在一瞬间重新获得了呼吸,城主的眼神越过讲述者们的头颅,定定地望向营帐外的夜空,仿佛在悉听着天空的独白。

旷野上的星星有很多,忽而有一阵风吹过,仿佛带着某种诏令,贸贸然地闯入大营之内,不再年轻的首领立马从座位上站立起来,披上大氅,接过属下牵来的战马。

他利索地翻身上马,随着烈马的一声嘶鸣,他策马扬鞭,在众人的注视下,宛若战士冲锋般地离开了营寨,转眼间就消失在大漠的深处,再也没有回来。

一个月之后,城主的儿子迎来了自己的十四岁成人礼,有一伙马贼趁着城里人们忙着庆典之时,呼喊着举刀来犯,年轻的城主大人在母亲的注视下,接过了父亲留下的长刀,只身一人赶赴战场,以一己之力斩杀了过百名贼人。

临战之前,他的母亲只对他说了一句话,“记住你的姓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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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境的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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