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淡蓝色的女孩(九)
一根火柴,如果它不能燃烧,那跟一条废柴有什么区别?
一个人的体内,到底可以催生出多大分量的勇气?
而,到底是需要多少分量的勇气,才能让一个人能够从容地面对死亡?
要一池水那么多么?还是要一个大湖那样的容量,或者是一片大海,甚至揽括整座天空?
就是因为有那么多的勇气撑腰,所以一个人才会变得不怕死起来,但同时,也会变得格外容易死掉。
书上面说,世间万事,有得必有失,有失必有得,老人们也常说的,心比天高,命比纸薄,是不是也在对应着这个道理?
那命运这种东西,到底是有道理可讲,还是没道理可讲?
...
眼前的拳头仍在不止地坠下,这个名叫杜巴的少年无力地睁开眼,无力地看着那个发疯一样的神师,无力地遥想着从前。
耳边的怒吼声明明高涨不止,但是眼里的世界却渐渐陷入了寂静无声,血与泪交混在一起,就像一张破烂的抹布,胡乱地盖在他的脸上。
他苦涩地笑,表情却模糊不清。
就在这一次荒唐的暴动即将走向结束,归于永恒的沉寂之时,有个女孩从灯光里跑了过来,一边惊恐地大喊着,一边紧紧抱着那个形同怪物的疯癫神师。
“够了!不要!不要再打了!”那个女孩说,“再打他就要死了!”
他...他就要死了...要死了吗?...我马上就要死了吗...这算...这也算得上是...勇敢地、从容地...死去么?
杜巴半闭着眼睛,凝视着高举在空中的拳头,凄迷地想。
“够了!不要...不要杀人了!”琳又说,又在不顾一切地大声说。
她的手臂紧紧地拉住大海的肩膀,就像是悬崖勒马那样,天真地想要将他从无底的深渊里拉回来。
在这场远非她所能参与的战斗里,她所能使用的武器,似乎就剩下那份看似无用的天真,可悲又可笑的天真。
在残酷的现实世界里,天真往往就是被人弃若敝履的那一只破鞋。
但是,高举在半空中的那只拳头真的定住了,滞留在停止流动的风中,没有落下。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忽然安静了下来,刹那间,一切都显得格外的宁静,又格外的脆弱。
女孩紧紧地抱住男孩的肩,他肩上淌出的血,不止地流淌到她的手臂上,被风冷却以后,仿佛冰一样生冷。
不过几秒钟的时间,她的手里已经沾满了他的血。
静止的画面恢复流动,寂灭的灯光下吹来了远处的微风,掀起了飘渺的尘埃,起伏不定,就像梦幻一样,恍恍然间,仿佛回到了在那座大雪飘飞的山崖,男孩死死地搂住那个女孩的腰。
大海定定地看着前方,目无焦点,心脏似乎传来一丝悸动,狠狠地抽动了一下,将他拉回现实,随后便好像停止了跳动。
那片血色的火海熄灭了,就像它忽然升起的那样,忽然间就消失了,大海缓缓垂下来手,身体仿佛顷刻间丧失了所有的力量,就像是失重般地向前倾倒,但却没有倒下,因为琳拉住了他,他才没有再继续掉下去。
这时候,街道的转角处响起尖锐的警报声,稳重的脚步声整齐有序地踩踏着地面,似乎是数百位武装的警务人员正在匆忙地赶来,不需片刻,便会将这里彻底包围。
琳看了看瘫倒在地上的杜巴,看了看陷入昏迷的大海,又看了看警笛响起的地方。
这一刻,她就像个迷茫的孩子,走失在空敞的十字路口,她心里不知为何,忽然变得空落落的,想要找一个人说说话,想要找一个人聊聊天,想要找一人抱上一抱,可路上却没有一个与她同行的人。
大家都不在这里,大家都在某个遥远的地方做着一些她不知道的事情,把她孤零零地留在这里,孤零零地对着这条无人的街。
“麻...麻烦你,带...带他走吧。”瘫倒在地上的杜巴忽然说。
“为什么?”琳愣了一下,没想到他竟然还能说话。
“不...不知道,但,但是...”他重重地咳嗽了几声,肺部仿佛撕裂了一样,咳出来的吐沫里甚至夹带着几丝殷红的血。
“只有你才能保护他,如果你也不保护他,那他就会死的掉的。”他沙哑地说,哪怕遍体鳞伤,痛得快要死了,用的却是请求般的声音。
“死在一个看不见光的黑暗世界里,一个人,就那样,死掉。”
“为什么?”琳还是问。
“救救他,求你救救他,”他脸色苍白地说,“这是真的,我不骗你...”
“为什么呢?”
“你是问我为什么要请你去救他么?”他气若游丝地说。
琳没有说话。
“因为他是个好人啊,他救过我的命,”他自顾自地说,“我不骗你,他是个好人,好人就应该好好地活下去。”
“那你呢,”琳说,“你是坏人,你就不该活下去了吗?”
“我啊...”他说,“也不是啊,我啊...我啊...还没资格去死啊。”
“无论遇见什么,总是会那么的害怕,那么的想要逃跑,想要逃离这一切,又总是渴望得到帮助,希望别人拉自己一把,到了最后,果然还是离不开别人的救助,总是这样...这样的被别人捞起,这样的胆小,这样的害怕,就连...就连去死的资格都没有。”
他眼望着深邃的天空,全然不像一个垂死之人那样,一口气说了很多,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是肺腑之言,反正现在他的肺真的很疼,连呼吸都感觉到困难。
但他还是坚持说了那么多好像没什么用的话。
冷风一如既往地掠过长空,今天晚上没有星星,深黑色的天空就像是深黑色的命运,坚硬顽固,看似不可攻破。
但在那黑色的最高处,一轮高挂在天空的月光却始终一成不变地照耀着大地。
或许,总有一天,太阳也会死去,月光也会因此而熄掉的吧?但那又怎样呢?其实世界毁灭也没什么好怕的,对不对?
最害怕的就是找不到要去往哪里的路,找不到想要去寻找的东西,找不到适宜自己的勇气,找不到...自己想要走的人生...或许,这才是最可怕的。
很快,警务人员们纷纷进场,四周迅速地立起了隔离带。
街边的一处乱石堆里传来了混混们精神失常般的尖厉叫声,跟随着叫声,警务人员顺利地挖出了那两个埋在乱石堆里的混混,同时也抬起了倒在街灯灯杆下的杜巴,送上加急的燃油车,火速去往医院。
暴乱就此暂告一段落,负责收录信息的文职人员每家每户地敲门,向绝大部分知情且配合行动的人民群众收录口供。
很多人都说,刚才这里确实发生过激烈的战斗,但具体是哪几个人在那里打,却不清楚,可能是因为发生得太快,以致于记忆里的那段画面一直模模糊糊的,不甚清晰,只能大致地估摸出,起码有三个人参与了那场打架,两个打架的男人,还有一个劝架的女人,其余的经过就无从得知了。
警局发出行动通知后,一般要求是三十分钟内抵达现场。
琳少见地迟到了,但最后还是匆匆忙忙地出现在了现场。
就站在那个吸着烟的男人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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