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舟(一)
年关将近,冬去春来,为了迎合传统的春节,学院的教师们接踵结束了绝大部分的课程,为此迎来为期十多天的寒假。
学生放假,老师休息,原本闹腾腾的学院里一下少了很多每日搭乘自家马车前来上课的男女,但却并没有因此而显得空寂,反倒是多了一大堆稀奇古怪的人。
具体表现为,几乎每一棵树下都坐着一个像蘑菇一样发呆的人,操场上几乎每时每刻都有人在大汗淋漓地切磋打架。
而且,这些古怪的家伙们一发起呆来,或者一打起架来,往往就要耗上一整天的时间,很多时候就连午饭和晚饭都忘了吃。
因为遇上这群不用吃饭的家伙们,大海和小白一下子闲了下来,天天不是坐在厨房的阶梯上看着蘑菇们发呆,就是跑到操场里去,看着暴力狂们忘情地打架。
“大海哥,你说他们那么无聊,整天都在想些什么呢?”乐得清闲的时候,小白总会眨巴眨巴眼睛,百无聊赖地问大海。
“呃,可能想想东,也可能想想西吧,”大海也不知道该怎么答,“也可能东西一起想,也有可能是在想明天该想东还是该想西。”
“那些打架的又是为什么呢?”小白又问,“一天到晚都在喊打喊杀,完了又不吃饭,难道他们不饿么?”
“呃,打架可以强身健体,”大海又说,“大概身体强壮了,就可以不吃饭吧。”
“噢,是这样的么,”小白无所事事地抬起头望天,嘴里讷讷地说,“忽然感觉好像回到了镇子里,像往常一样,每天都没什么事干,无聊就看着天空发呆。”
柔白色的云影倒映在他的眸子里,慢慢地漂移,他的嘴里一直叨叨叨个不停,坐在旁边的大海则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答。
后厨房里的老头儿闲来没事干,在剁剁剁地切着今日份的蔬菜,丝毫没有让那两个白吃白住的员工帮忙的意思。
时间就这样在日光之下缓缓流过,仿佛稍稍一晃眼,便发觉天空已经变黑。
忽然之间的转换,就像是有人蹲守在他的眼边,趁他闭上眼帘的那一瞬间,就爬到天空去,换上了黑色的涂装。
当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落下,小白定定地看着那一条漆黑无边的地平线,忽然说,“大海哥,你说,琳姐姐今晚还会来么?”
“应该会吧,”大海漫不经心地说,“但也不确定,说不定临时接手了什么大案子,今晚就没空来了。”
会吧,应该会来吧...他一边低低声地喃喃,一边不自禁地看向学院门口的方向。
每天晚上她都会准时出现在那座花岗岩拱门的外面,踏着月光,一步一步地走来。
渐渐地,这已经演变成了一种习惯,不知不觉就加入到这间学院的日常里面去,成为了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似乎如果有一天她忽然不来了,那一天的日常便会跟着变得不完整。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大海习惯了有事没事都往学院门口方向看,似乎等待着日常的发生,又似乎是期待着她的到来。
至于具体是哪一种感情比较贴切一点,他也说不准。
或许,人就是习惯生活在一个固有圈子里的生物,就像被驯化的牧羊那样,潜意识地认为只有呆在羊圈子里才是安全的,一旦破开了羊圈子,就等于失去了保护,隐藏在外的无数危机便会瞬间袭来,不可阻挡地毁掉原本的安稳生活。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大海有点喜欢上了这种牧羊一样的生活,虽然每天都无事可做,但也乐得自在。
微凉的晚风送走了流光,屋顶上的烟囱飘起缕缕的炊烟,他淡淡地眺望着天边柔和的线条,觉得这个世界好生安静,忘却了深沉的夜晚才刚刚开始。
...
黑色的马嘶声响彻了村子的四处,头戴铁盔,身披破旧铁甲的土匪们驾驭着抢来的烈马,横冲直撞地疾驰在这一条坐落在苍城偏东南方向的小村落里。
他们排成一列纵队,随之一声长吁,刹住奔腾的脚步,最后急急地停在了一家祠堂的门口。
一个头发竖直冲天的男人翻身下马,手里拿着一把生锈的大砍刀,摇摇晃晃地走到这家祠堂的门前,对准那扇老朽的木门,抬腿一脚,用力地将它踹开。
“泥腿子们,老子来收买命钱咯!”他大声地对着门内的大堂吆喝,“一百银一条命,赶紧的,别要让老子等,有钱给钱,没钱就给命!”
昏暗的堂内一片压抑的死寂,有个满脸泥污的女孩恨恨地对着男人说,“那都是我们辛辛苦苦挣来的血汗钱,哪里能便宜给你们这些败类!”
“辛苦么?”男人冷冷地笑着说,“你们女人挣钱还辛苦么?”
“觉得辛苦的话,不知道去卖么?多简单的事,跑去窑子,张开腿,躺一晚上,不就有钱了么?”他戏谑地说。
“别是因为放不开吧?”他轻蔑地环视大堂内的所有人,“觉得自己的身子比家人的命重要,不舍得,情愿让他们去死,也不愿玷污自己的清白?”
女孩还想出声,但旁边的男人紧紧地捂住了她的嘴,任由她怎么坑坑呜呜地乱叫,怎么挣扎也绝不脱手。
他们不是没想过反抗,但老村长在事先交代过他们,无论如何也不要动手,跟这群畜生一样的土匪拼个鱼死网破是不值得的。
老村长说,这件事交由他来解决,不就是一点银钱,当作是花钱买个平安也好。
当然,还是有很多人不忿,说,凭什么要把血汗钱拱手让给这些畜生,如其那样卑微地活着,倒不如跟他们拼了,像个大男人那样去死。
老人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跪倒在所有村民们的面前,还是低声下气地恳请他们不要动手,把这件事交给他处理,说什么,钱财固然重要,但绝不是性命可以比拟的。
看到这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所有人都后退了,即便是不甘心,也没再说什么。
在短暂难耐的等待过后,终于,一个长者模样的老人从后堂拿着一个布袋走来,对着男人说,“你要的钱在这里,一共二千二百银,按照你们的规定,必须保全二十二个人的命。”
“所以说,还是你这种活得久的老王八识相,”男人还是阴冷地笑,“赶紧把钱丢过来,点够了数字,我们立刻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