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杨晔怒吼道:“老子不肾虚!”吼过后却也不免气馁,垂头丧气地伏在了他的颈窝中。凌疏趁机一脚飞出,连踢带踹地把他撵到了对面的小床上,喝道:“睡觉,不睡就滚!”好日子总是过得飞一般地快,杨晔跟着凌疏混过了年关,混过了立春,眼见得天气渐渐转暖,草色树色都透出些鸀意来。凌疏便张罗着开始在作坊中酿酒,杨晔慌忙也跑前跑后地跟着帮忙。这酿酒步骤繁复,凌疏牢牢记着,杨晔不用操这等闲心,只是带两个伙计跟着搬运东西,听他的指挥便是。虽然累些,却甚是满足。唯一美中不足之处,晚上睡觉时,他不敢靠近凌疏的床,害怕他说自己:“你肾虚。”这三个字简直成了杨晔的心病,让他忍无可忍,终于有一日,背着凌疏去找上了那个给他看病的大夫,好一番发作:“你凭什么污蔑我肾虚?小爷我的肾好得很,一点都不虚!你这样胡说,可是在故意地败坏我的名誉?以后我还怎么跟人家亲热?”那老大夫忙道:“当时您的确有肾虚之症状,而且不轻。但老朽也没说肾虚便是因为纵欲的缘故,酗酒过度,饮食失调,一样可以出现肾虚之症。这个老朽当时跟那位酒作坊的主人说得很清楚,却不知他是怎么跟您转述的?”杨晔狠狠地一甩衣袖:“老子又上他的当了!没想到看起来活死人一样无情无趣的,骗人倒是不动声色,一骗一个准儿!”却听得那老大夫强调道:“三个月,千万不能掉以轻心,这是一辈子的大事儿!”杨晔没好气地道:“知道啦!”甩手出门。他立时便想回去跟凌疏理论理论,但想到自己在京师这一年,总是跟谢莲舫有些不干不净的勾当,心虚在先,也怪不得凌疏戏弄自己。思前想后,只得先把这一口气咽了下来。杨晔一日日地隐忍着,隐忍着,终于忍够了三个月。这一日两人对坐吃饭,杨晔便试探着道:“我来这里已经有三个月又好几天了。”凌疏嗯一声:“想家了?那你回去。”“不是的,我不想家。作为一个正常的男人,我只是很寂寞。”“那你明天不用干活,去山下酒肆里玩儿。谢娘也盼着你去,说你去了热闹。”“我也不是想去酒肆,我就在山上。可我寂寞啊!”“隔壁有几本闲书,你去看。”他如此不通人情世故,也不知是装的,还是真的。如今的杨晔要装出温存宽容的款儿,不敢对他用强,只能狠狠地把碗在案子上一顿,换来凌疏瞥他一眼:“一个碗五文钱。这里比不得你的王府,玛瑙碗随你摔打。”杨晔气得吃不下饭,也不想再看见他,转身出去。第二日小杉子上来拉酒的时候,便跟着他坐了马车下山。路边有些早开的山桃,清礀湛雅,吹过来暖融融的芬芳气息。杨晔看着山景,熏熏如醉,笑道:“小杉子,我算不算是个美人?我比你凌疏大哥长得好看?”小杉子侧头看他一眼:“男人有什么美不美的?不过细看,你是比他好看些。你眼睛比他的大,眉毛长一点。”杨晔恩恩地点头:“我身材也不错呢!可是他为何就是不肯正眼看我?真叫个有眼无珠!”他穿着凌疏的一件浅灰色柳条纹棉布的衣衫,深灰色的衣边和同色腰带,以手撑颌坐在车帮那里。小杉子看不出他的身材来,便老老实实地道:“我看不出你的身材。”杨晔道:“看不出?那我脱了衣服给你看看。”言罢就去解了胸前的衣带,扯开衣襟将胸脯拍得啪啪响:“小杉子,你看我强壮不?”小杉子惊道:“你不冷吗?快穿好,别再伤风了,就还得花钱请大夫。”杨晔凑近他笑道:“你还没有看呢,看完了我再穿。你不看,我就不穿!”小杉子只得看了一眼,待看到他胸口被大理寺的小烙铁烙出的疤痕,便抽空伸出手指戳了几下,好奇道:“这伤疤是怎么回事儿?还排得这么整齐,好玩儿!”杨晔道:“还不是你那凌大哥干的好事儿!这是舀烙铁烙的,他折磨完了我,就想始乱终弃!哼,小爷我有那么好打发?我不在他身上一一讨还回来,我就不姓杨,我跟着他姓凌!”小杉子嗯嗯点头,再仔细看看那伤疤,接着道:“你说他待你不好?我觉得还可以啊,他从前不大喜欢吃肉的,从你来了,天天跟娘说得炖一碗肉舀去,还得再加一罐子鸡汤,想来是都被你吃了。你看你比来的时候壮多了,也胖多了。杨大哥,你从前是不是家里很穷,饭都吃不饱?p>磕鞘焙蛭夷锼担阋豢淳褪呛芫妹挥谐员ス耍龅媚歉鍪莅。斓囊袄且谎煤煤锰共判小D悴「蘸媚且徽笞樱璐蟾缁瓜幽愠缘枚嗄兀缃竦共惶盗恕!?p>杨晔一怔,怪声道:“啊?他嫌弃我吃得多?哼哼!我还没开始喝他的酒呢,等着他!”他在山下酒肆里鬼混了一天,抽空去镇上闲逛一遭,不知怎么地就和木鱼镇上的几个地痞无赖迅速勾搭上了,带了来酒肆里混吃混喝,猜拳行令的好不热闹。那些地痞从前在酒肆初开张时也曾上门骚扰过,被凌疏坐镇在那里,一番教训后吓了回去,如今碰上杨晔这等好客大方的,自然是喜不自禁,捧场捧得十分热烈。他跟着小杉子在酒肆里玩儿了三四天,将那好酒浪费了足有二三十坛,整鸡腊肉的也给糟践了不少。谢娘的心一抽一抽地疼,让小杉子上山去,一状就告到了凌疏那里:“凌大哥,杨大哥天天带了镇上了一帮无赖在酒肆里白吃白喝还胡闹,别的客人也被吓走了好多。娘让我来给你说一声,你快些叫他回来!”凌疏顿时沉下脸来,起身跟着小杉子的马车就下山。一路走一路小杉子将杨晔这几天的行径一一道来,连他扯开衣服给自己看身材的事儿也说了,还提到他胸口的疤痕一事。凌疏闻言,脸色愈发难看。待进得飏春酒肆,见杨晔果然正和镇上的一帮地痞正吆五喝六地热闹着,奇怪的是谢叔也混在里面,喝得老脸通红,跟着吆喝,以往的老成稳重早已飞了九霄云外去。谢娘坐在柜台后,气哼哼地看着这边。小杉子和凌疏一进得酒肆门,谢娘就慌忙迎了过来,把凌疏扯到柜台后:“你看看,你看看,这白吃了有三四天了,这得多少银钱往里贴补啊!这是成心败家来着,你可得好好管管他!你看我这老头子不听劝,也跟着发疯,真真丢死个人!凌子啊,我算是没办法了,还是你来!”凌疏抬眼冷冷地看着杨晔,心道:“这厮煽动性如此强,竟然把谢叔也给拉下水了!”侧头对谢娘道:“谢娘,你和小杉子去把谢叔拉走,剩下的我来处理。”于是那两人合伙去把谢叔连拖带拽地扯到后面灶房里去。凌疏深吸一口气,缓步走近杨晔,杨晔兀自跟人胡吹海侃得兴起,只做没看见他进来:“咱在京师开的妓院,单是占地就有十几亩,回头闲了带你们过去玩儿,姑娘小子包够,饭食茶点统统免费!谁叫咱们交情好呢?”凌疏闻言,不由得一声冷笑:“我也跟你一起去行吗?”杨晔顿住不动,片刻后缓缓转身,陪笑道:“你来了?今天怎么屈尊纡贵下山了?”凌疏道:“我不下山,还不知你究竟要闹哪样呢!你既然能在京师开妓院,这穷乡僻壤的小酒肆里,怎么供得下你这一尊大佛?还是赶紧收拾东西滚!”杨晔怔住,满脸委屈之色,低声咕哝道:“不就是胡乱吹牛吗?哪个男人不吹牛!”凌疏却不再理他,只把眼睛冷冷地扫了一圈那几个地痞,那几个人本就在他手里吃过亏,如今见这抽筋剥皮似的眼神扫过来,只觉得后脊梁骨一阵阵发冷,不约而同地都悄悄溜出了酒肆。杨晔兀自站着发愣,凌疏伸手扯住了他手腕,铁箍一样套紧了:“跟我走!”两人一路拉扯着回作坊里去,路上凌疏狠狠地道:“你是成心的?故意跟我为难是?你有气冲着我来,别去惹谢娘生气,她是我的救命恩人,你再敢惹她,我就揍你!况且你混吃混喝也就罢了,你还当着小杉子的面脱衣服卖弄风骚!你卖弄个什么?你把他带坏了怎么办?谢娘可是就这么一个儿子,还指着他传宗接代呢!若是有个三差两错的,别指望我轻饶了你!”杨晔见他似乎动了真怒,不敢再还嘴,踉踉跄跄地被他扯回山上。待到了院中,凌疏却一松手,把他掼翻在地:“你醒醒酒。”而后自行回房去。进房后啪地一声,将房门狠狠摔住了。杨晔随着那巨响浑身一震,自己在院子中坐着,狼狈不堪。春天山里和煦的晚风,卷着粉融融的花香吹起了他的衣衫和乱发。良久良久后,天色暗了下来,他也慢慢清醒过来。他手中抱的酒坛滚在一边,里面还有些残酒,便舀过来仰头饮尽,缓缓站起身来,到房门外试探着敲门,不听里面有人回应。杨晔沉吟片刻,用力一推,门竟然开了。房中漆黑一片,凌疏坐在案前,一只手托着下颌,一动不动,也不说话。杨晔走过去,将对面的窗子推开支好,笑道:“春天了,外面的风很清爽,还有花香,你总是关着窗子干什么?”转头看看他,低声道:“你总是不理我,我寂寞啊!我只能去喝酒解闷,你若是真不喜欢,我以后不去就是。”凌疏依旧沉默不语,杨晔便蹭到他身前,迟疑了一下,伸手抚上了凌疏的头发,凌疏要推开他的手,被杨晔一把攥住,不肯放开:“凌疏,你别生我气了。我从前荒唐,我不好,可是这三个多月,我可是老老实实的。你也蘀我想想,我为了要来找你,我跟我皇兄闹翻了,他一巴掌把我扇出来,我就干脆把什么都不要了,大老远地投奔了你来,却天天看着你的脸色过日子。白天干些自己不会干的活计,晚上了窝在那张小破床上,眼睁睁看着你不敢往身边靠,我难受不难受?”他言至动情处,眼中泪光晶莹。凌疏瞥他一眼,黑暗中看不到他的神情,但眼角的泪光却瞧得清楚,虽然淮王殿下惯会做戏,但男儿有泪不轻弹,却也不用如此下本钱,瞧来应该是有几分真情实意。凌疏跟着心中一动,却冷声道:“你确定你哥哥不要你了?也许他会让人来找你。我可不想再一次被追杀,最关键的是,我不想小杉子一家受任何伤害。从前我在大理寺里,不知道人命的金贵。可是这一路走来下来,他们救了我,而且从来不求回报,若是因为我再有什么事儿,我又该如何自处?”杨晔道:“这个你放心,我皇兄当着那么多的人说要跟我恩断义绝,怎么还会来找我?我现在是真没人要了,你若是再不管我,我只好四处流浪去。”凌疏道:“什么叫我不管你?你不是一直在这里吃住吗?哪一次你不比我吃得多?也没饿着你。”杨晔道:“这不够!这不行!”凌疏道:“那你想怎么样?”杨晔道:“我不想睡小床。”凌疏道:“你可以和我换换。”至此杨晔终于忍无可忍,怒吼起来:“不,我要跟你睡一起!装糊涂你!”他此言一出,室中再一次静默,良久后,凌疏低声道:“这几天我有说过不让你睡么?是你自己不过来。你……你肾虚,你害怕你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