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花酒与诗
荀谖匆匆奔至前殿,只见祁清兄妹和哥哥荀葛正同乙清老道相谈甚欢。看到她出来,祁清连忙招手唤她过去。
乙清道人笑道:“亭主诚意满满,姻缘必定如意。”
荀谖就算再傻也已明白刚才是乙清帮乐王安排了见面,此刻这老头儿话说得意味深长,想必是误会了自己同危安歌的关系,可她也没法解释只好勉强一笑。
祁清心情正好,开心道:“刚才表兄也立住了呢,来年春试定能高中。”
荀谖听得一惊急得去瞪祁清,不是交代过她不能告诉任何人么?祁清忙小声凑过来:“不是我教他的,表哥太聪明,我想他自己看出门道了呢。”
荀谖松了口气,却也发觉了自己的失态。今天真是给某些人惹得心浮气躁了,哥哥立竹成功怎么也应该先欢喜祝贺才对啊。
所幸恰好有个小道士过来跟乙清回话,祁濂、荀葛都客气避让,倒没人注意到荀谖的态度。
待小道士退下,祁濂等便向乙清道人告辞。
乙清笑道:“天色确实也不早了,侯爷和荀公子想必也要赶着去喝‘花酒’,老道就不多留了。”
荀谖心情刚平复了些,闻言差点又控制不住表情。今天是怎么了?宸元的开放程度有这么高吗,连个道长都开口闭口的喝花酒!
可祁濂却有些不好意思地一笑,温然道:“惭愧!蒙道长高看。只是在下不才而表兄新至,今年倒与这花酒无缘了。”
“你可别误会哥哥啊!”见荀谖满脸讶然,祁清连忙跟她解释。
原来这“花酒”算是宸元科考里的一个习俗,每年立冬之日都会由前科探花郎做东宴请文士,席间所饮之酒,乃是用探花登科之日所采鲜花酿制而成,顾称花酒。
这花酒宴上当朝要员、名家大儒并青年才俊共聚一堂,讨论学问演讲文章,也算为来年春试铺垫,可称是宸元文士最高级别的一次聚会。
要员、大儒要么是繁忙要么清高,能聚在一起极其不易。不知道多少人盼着能得他们指点一二,或者又投缘入了哪个大家的眼,说不定从此平步青云呢!再不济好歹也听听名士的演讲,就好比考试之前压压题。
可惜也不是谁都能去的,本身的才学和名望首先要入得探花郎的眼才有可能获得邀请。所以“花酒宴”一位难求,没有请柬是不能入内的。宸元文士也都以获得“花酒宴”的邀请为至高荣耀。
祁濂虽有爵位可惜资质平平,偶尔能去也要看人家给不给面子,荀葛刚入帝都寂寂无名,不受邀请也很正常。
加上今年的探花郎恰好又是裕王危正则的同门,二皇子亲自出来捧场设宴在裕王府,比往年更为隆重,所以这“花酒”也就更难喝到了。
荀谖听傻了眼,危安歌刚说的是个“花酒”么?她心里真有点懊悔。
照说首先她是个见多了交际应酬的现代人,其次对于喝花酒这种事,就算不喜欢也没有道德洁癖到想去干涉别人的自由。
今天怎会这样恼火?唉,定是给危安歌接连戏弄气晕了头。
正想着,只听乙清道人笑道:“这可巧了,前日老道往乐王府里饮茶清谈,王爷给了老道几封请帖,让我赠与文昌庙的有缘人。
如今还有两封未曾送出,小侯爷温厚有德,荀公子立竹有成,当是有缘之人。
今日也迟了,看来也难遇他人,不如就将这两封请帖赠与小侯爷和荀公子吧。”
老头儿说完便煞有介事地命人去取,祁清喜得笑道:“表哥好运气,这可真是千金难求的机会。”
祁濂也笑道:“果然是表哥的运气,多谢道长。”他本是个性子平和无欲无求的人,但能为荀葛铺路也觉得欣然。而荀葛感念大家的好意,也郑重道谢。
荀谖的脑海里却翻滚着刚才和危安歌的对话——
“并不是所有的男人都如王爷一般流连花下。”
“一个男人喝不喝花酒不是看他有没有兴致,而是取决于他有没有机会。敢不敢赌?”
“赌什么?”
“赌你下一次陪我喝花酒。”
她满脸黑线,沮丧和恼火同时席卷而来,又让这个坏蛋耍了!
一个现代素质教育的高材生为何总会让个古代的纨绔子弟戏弄得团团转啊。
什么叫“恰好有两封请帖送给有缘人”?分明是危安歌故意拿来现场打脸。
可荀谖唯有忍下这口闷气,“愉快”地先送了两位“有缘的公子”前去裕王府喝花酒,然后才和祁清回府。
目送着祁家荀家两对兄妹离开,送请帖的小道人对乙清道:“师父啊,这两位公子能得到三王爷的赏识是不是很快就要平步青云啦。”
乙清摇头淡笑不语,心中却道:这两位公子的前景暂不好说,但这两位小姐只怕都是贵不可言啊。
马车之上祁清见荀谖仿佛有些没精打采,便心领神会地笑道:“是不是也很想去看热闹啊!哈哈,不瞒你说,我也好想进去瞧瞧呢。”
额……这丫头一向思路清奇。荀谖唯有配合地一笑。
祁清还在兴致勃勃地八卦:“前科探花邬珩据说是历届探花郎里生得最好看的,我听说连真定公主见了都笑说要把女儿许给他呢。”
荀谖知道探花与状元不同,选状元看的是才华绝伦,可选探花嘛除了才华还要仪表过人。
当上了状元是国家认证的才华,当上了探花国家还顺便认证了相貌,就好比是”最上镜奖”。故而才有“不羡状元才,宁做探花郎”的玩笑。
可现放着三位皇子,真定公主怎么可能把滕恬嫁给一个探花呢?
荀谖斜眼瞧着祁清:“这位小姐,你可是心有所属的人。再说了,你不是说滕郡主是定要嫁皇子的么?”
祁清果然脸一红:“我不过就事论事,这些男人生得再好看也是文弱书生,哪及……半分威武。”
“嗯,谁也比不过成王英明神武。”荀谖笑起来,“啊,我知道了,成王也一定会去吧,原来你想去看的人是他呀!”
祁清急了:“才不是!花酒宴可有意思了。”
“你这么讨厌看书写字,能有多有意思?”荀谖揶揄道。
祁清嚷起来:“当然有意思啦,帝都四大乐坊、三大戏楼最顶级的乐人名伶都会去的,长谙阁的头牌据说也去捧场了,全帝都的绝色美人儿今夜估计也全了。”
哼,这不还是花酒?喝的人高级些就不算了么!
荀谖又觉得气闷,可忽然她想起来了,忙问:“说起美人,清姐姐可知道有位叫崔徽的?”
祁清道:“知道啊,她是前朝名妓。人美又会画,可惜所爱非人郁郁而终。魏大家有幅《武陵图》你知道吧,画得就是这位美人。”
竟是位青楼女子,荀谖有些意外,又试探地问道:“那……‘眼明正似琉璃瓶,心荡秋水波横清’说的可是她?”
祁清难得在文学上被荀谖请教那叫一个得意,笑道:“正是!此乃大诗人元稹所写,魏大家还题在《武陵图》上呢。”
“是吗?”荀谖奇道,“裴夫子曾赠与我父亲一幅,怎么没见到这句诗呢?”
“嗨,那肯定是临摹的呀,而且是有良心的仿品。”
“怎么说?”
“人人都说《武陵图》是宝图,市面上到处都是仿品,到现在越来越搞不清究竟哪幅才是真迹。
商人们只求高价,而那些真正仰慕魏大家才华的画师却有个不成文的规矩——不仿题跋以示区别,也是不和那些投机之人同流合污之意。
我家就有一幅带题跋的,送给祖父的人一口咬定是真品,切,才怪!”
原来如此,荀谖心中感喟,文人的清高和商人的逐利啊。
她便向祁清询问可否借来观赏,祁清自然是满口答应。两人一路又闲扯了些别的便到了荀府。
而刚被两人谈论、中意探花郎的真定公主此刻却没有到花酒宴凑热闹的心情,正带着滕恬匆匆赶往重华宫。
所以,太后刚在内殿坐稳,那边就有人通传——静安太妃带着公主和郡主前来贺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