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赴汤蹈火(上)

第42章 赴汤蹈火(上)

大清早圣旨来得突然,荀岚又上朝未归,祁夫人狐疑不已却顾不得细想,连忙率荀葛、荀谖并程氏、荀荑来到前堂接旨。

一看传旨太监竟是重华宫的小公公胡福,别看他年纪轻但办事得力又会说话,也算是太后身边的红人。

原来太后连日胃口不佳以致心情烦郁,有太医建言皇帝妃嫔或者皇子公主“侍膳以娱亲”,说是人多热闹点也许胃口就好些了。

可是皇帝忙得自己都没空吃饭,嫔妃又不得太后欢心。

六王爷倒孝顺,立刻带着女儿来了几次,只是他身患腿疾到了冬天日子也不好过。

温融郡主又是个斯文内向胃口纤弱的,三个人一凑越发不想吃饭。

至于三个皇子,太后烦得就是他们的事,见都懒得见。

而皇帝子嗣单薄,除了三个大的只剩危扬清、危扬灵。两人虽然可爱却刚好是淘气到翻天的年纪,一来就闹得太后头疼。

皇帝担忧不已,所以就想出了个主意让大臣家里讨人喜欢的女孩子们去陪太后解闷。而旨意上说“有溪亭主荀谖巧慧”,特命入宫侍膳。

圣旨宣必,胡公公便提着嗓子道:“请亭主即刻随奴才进宫吧。”说着抬腿就要走。

祁夫人挺开心,女儿看来是深得圣意,头一个被太后叫去侍膳。程夫人和荀荑自然是又酸又妒,可荀谖却觉得有点不对劲。

明明是皇上的旨意,来传旨的却是重华宫的人。

这位小公公嘴上恭敬,神色却很是倨傲。大清早的应该刚用过早膳,这么赶着进宫去陪午膳么?也未免太早了。

而这位胡公公行色匆匆,祁夫人客气请他喝茶也不肯赏脸,只催着荀谖快点出发。

众人无奈,只好陪着送出来。谁知道刚进外院,就见管家荀安跑了过来,气喘吁吁地说:“夫……夫人……”

祁夫人眉头一皱,这荀安平日行事也算老道,怎么这么没规矩,她忍不住喝道:“干什么!大呼小叫的!惊扰了贵人为你是问。”

一边的小胡公公没给荀安吓着,倒给祁夫人这中气十足的吼声吓了一跳。

他忽然想起眼前这位夫人据说当年也是杀人不眨眼的大将,刚才的倨傲气焰不自觉就缩了一缩,笑道:“无妨、无妨……”

荀安忙回:“夫人,庆平侯府送来了一万金,说是要给大小姐……”

啥?荀谖一愣。这种事自己昨晚并没向父母汇报,可赌约是沈玉和祁清所立,怎么“彩头”送到这里来了。

祁夫人自然一脸茫然,其他人除了荀葛也是面面相觑不明就里。

而荀安又磕磕巴巴道:“抬,抬来的……庆平侯府来了三四十号人和二十几辆马车,抬了二十架献宝格……满满的金锭,就……就都堵在大门口。”

祁夫人懵懵地去看荀谖,荀谖扯出一个干笑低声道:“母亲,女儿稍后再向您解释,咱们先去看看。”说着便拉了祁夫人快步朝荀府大门而去,众人连忙跟上。

待来到前院,所有人瞬间理解了荀安的失态。

真是闪瞎眼啊,荀谖张开嘴又无语地闭上。

原来荀安口中的“献宝格”是一种无盖的木质盛器,前后皆有扶手可抬,下方也有支撑,犹如一张张矮几。

所以一抬抬黄金正整齐地摆在地上,整个院子是金灿灿的一片!

大家都看呆了,连见多识广的小胡公公都掩饰不住惊异。他在宫里也见过皇帝大手笔赏人,但也没有一次瞧见这么多金子。

而庆平侯府的仆人都挤在门口,见荀府众人交头接耳的样子既不屑又得意。

就算都是下人也分个三六九等,跟荀府这群没见过世面的家丁相比,沈府真是满满的优越感。

其中有一个身材高瘦长相精明的男子上前作揖,悠悠道:“夫人有礼,荀小姐有礼,小人是庆平侯府的管事余有利,奉我家大小姐之命前来送上黄金万两,我家小姐说愿赌服输,还请亭主点一点数目。”

万两黄金,荀谖在心里换算了一下,嗯,照着宸元的度量衡也有六七百斤。

宸元也是有银号的,沈家自己也有钱庄,若想偿约一张银票送过来也就是了,可沈小姐还真不嫌麻烦。

这么多金子就这样明晃晃地架在马车上一路招摇而来,只怕此刻整个帝都知道这件事了。

荀谖微微一笑:“余管事不必多礼,只是这赌约是我姐姐和沈小姐所定,不知为何送到我这里来?”

余有利自见了荀谖心中就惊叹连连,一是没想到这位荀小姐如此艳色逼人,二是没想到这么多金子送到眼前,家境平平的姑娘竟没有太大反应。

他不由收了几分轻视之心,笑道:“原是先送去国公府的,只是祁小姐不肯收,我等也是为难。”

荀谖听了淡淡挑眉,她早料到以祁清的性子定是不会要的,可没料到沈玉会这样大张旗鼓。

只听余有利又道:“好在我们家大小姐早有先见之明,说国公府高节清风怀瑾握瑜,只怕祁小姐不会收。大小姐也交代小的,‘人贵言而有信,若是祁小姐不肯收,便给您送来’。”

荀谖含笑掂起一块金锭在手中把玩,却低着头一言不发。呵呵呵,没想到这位沈小姐还挺厉害。哪里是来偿债,分明是来打脸。

照她这么说,国公府高风亮节,荀府若是收了岂不是见钱眼开?

可若是不收,如今满城的人都知道沈大小姐言而有信履了重约,她便是一分钱没花还博了个好名声。

无本万利,啧啧,真是商家出身的姑娘,打得一手好算盘。

哼,荀谖攥住金锭心中腹诽,这样的人配危安歌正好,一个精明一个腹黑。

余有利见荀谖不说话心道自家小姐果然高明,便笑着催促道:“还请荀小姐赶紧验一验收了,我们也好回去复命。”

荀谖笑道:“沈小姐怎么知道我会收呢?”

余有利笑道:“老国公当了铺子资助荀小姐摆溪宴,呵呵,这么多钱呢。我们小姐说了她是雪中送炭,荀小姐就不要推辞了。”

此言一出荀府上下皆惊。

回到帝都之后祁夫人当家了一段时日,众人也基本都心服口服,这里面既有荀谖的手段,也有祁夫人娘家的靠山。

可没想到大夫人风光背后的娘家却要靠典当贴补,如今让人堵上门来羞辱,众人看向祁夫人和荀谖的目光都有点五味杂陈。

荀葛这边已经简单向祁夫人解说了昨日之事,听得祁夫人嘴角直抽,一面生气这几个孩子怎么什么事都敢干,一面又心疼儿女要为了钱财跟别人争长短。

但祁夫人果然是国公府出来的人,就像余有利说得那样“高节清风怀瑾握瑜”(傲气刚硬死要面子),再缺钱也不能损了名节!

祁夫人当即冷声道:“真是一派胡言,我们荀家好得很,才不需要什么雪中送炭,抬走抬走……”

谁料话未说完就被荀谖一把拉住,笑道:“母亲别急,此事还需斟酌。”

祁夫人疑惑地看着女儿,只见她笑眯眯地对余有利说:“沈小姐信用至上,守得是商家的本分,真不愧是沈侯的千金,家风传承让人好生敬仰。”

余有利原本得意的脸色当即就变得很难看。

所谓士农工商,沈家历代从商,到了庆平候沈东凉虽然已经贵为皇商、宸元首富,可终究是商,所以封个候已经不容易。

沈玉清高无比,一贯以侯府千金自居,最恨别人讲他们家的商家出身。这荀家小姐上来就敢直接打脸,真是可恶至极,又驳不了她。

荀谖笑笑地在满地的献宝格中踱着步查看,又道:“家父时常教育我们兄妹,君子当成人之美。我若不收,对不起沈小姐这么大费周章的一番心思,也对不起我同她的情谊。可我要收却也为难。”

余有利一听差点憋死,没想到这位貌美的小姐这么心黑。

我呸,你要钱就说,还扯什么君子什么情谊,你这会儿怎么不说君子之交淡如水!

可他唯有干笑道:“不知荀小姐有何为难?”

荀谖煞有介事地叹了口气,又道:“唉,家父是个文人,对于这些黄白之物向来不放在眼里,我们家兄弟姐妹自然也是如此。你要我验这些金子,我却不太懂。”

你……不要脸……余有利一口老血硬吞回肚里,贪钱就贪钱你还扮清高!

他口气不由生硬:“小的不过是一说,我们庆平侯府自然是不会弄虚作假的,荀小姐验不验都没什么差别。”

荀谖摇头:“不妥不妥,这事关沈小姐的声誉,现在不验清楚将来若有流言说沈小姐偿约做假博名声……这多不好呀!”

余有利咬着牙:“以您看当如何处理才妥当?”

“余管事自然也懂商,做生意嘛自然要清点明白、交割利落方才稳妥。”

荀谖回身一笑如沐春风,可却又为难地指着胡福。

“只是你也看见了,这位公公带了圣旨急等着我进宫,此事却耽误不得。要不这样,劳烦各位在此等一等,我回来再处理如何?”

余有利一愣,等着?

他倒是早看到了胡福,这位公公一脸隐隐的傲气,又是司礼内官的装束,只是没想到他是来传旨的。

圣意往这儿一摆,余有利自然不敢说不好,唯有干笑道:“荀小姐皇命在身,小人岂敢耽误。”

荀谖便对荀葛使了个眼色笑道:“那就有劳哥哥好生招呼各位候府的管事了,妹妹先随胡公公进宫。”

荀葛一贯是宸元好队友,微一扬眉淡淡道:“荀安,还不快准备茶点?”

荀谖又过去拉着祁夫人的手安抚:“母亲放宽心自去休息,待我进宫回来必有交代。”

一旁的荀荑已经酸了半天,便似笑非笑地说:“姐姐如今真是风云人物了,家里的事情也能越过夫人做主,不仅如此还能替国公府出头了。”

祁夫人本来还有些犹豫不决,听了这话顿时起了护短的心,她横了荀荑一眼道:“你姐姐如今身份不同以往,又得皇上器重,能为家里分担是她的孝心!”

荀荑虽气却也不敢反驳,倒是一旁的程夫人不轻不重地飘过来一句:“是呀,孩子们大了,自当为家里争气。荑儿如今也深得公主府青睐,常去作客呢。”

荀谖眉头微皱,可眼下也不是规劝的时候,只朝祁夫人行了礼,便向胡福道:“烦劳胡公公。”

胡福原本对荀谖这位皇上新封的亭主不太上眼,这边上冷眼旁观了一会儿倒觉得她行事不卑不亢、心机精细难测,不由生了几分敬畏。

听见唤他便笑着打了个千,恭敬道:“亭主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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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女无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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