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都是利用

第185章 都是利用

唐家岭之下,数十匹马飞骑而过,后面跟着一串徒步之人。

途中,解忧勒了勒缰绳,马儿悠悠停下,眼见前方山头的日暮,减缓落下,她忽的心中意乱。

解忧下了马,爬上沟壑之处。

站在高地,看着地下这一片幽寂的深林,握着手中的铜锁,解忧隐隐眉目,她所担心的事,太多了。

搜遍了整个崖底,除了捡到这把铜锁,不见有什么尸骸,这说明白发人和那小子至少没摔死。

可只要那些追杀的仇家还在,紧紧追着不放,只怕那白发人和断承意还是处在危险之中,断承意的小命仍让人担忧。

已经三天过去,她带人在山林里四处搜寻,仍是没一点进展,这幽幽深山,连人影都找不到!

还有,弃瑕……

他不可能只带百人攻山,如今唐问雁不在,山上防御薄弱,弃瑕若是没死,一举反攻,唐家岭可能就守不住。

这个人,终归会是一大阻碍。

除了加强戒备,加紧巡防,准备撤守后路,她想不出其他头绪。

他带的那几千人,会藏在哪里?

“关姑娘,前面有发现!”

日暮已落,天色暗黑,有人持着火把,朝她回话。

解忧收好铜锁,借着火光,从高处下来,随后翻越上马,一群人打着火把在林中骑跃,很快赶到前面的事发地。

她利落的下马,有人已将那里围了一个圈,见到她来,让出了一个口子,周围火光透亮,她只看得见有一个人躺在地上,不知是死是活。

有一个手下点着火,将那人翻了个身,撩开撒乱遮挡的长发,黄晕的颜色印在那人脸上,但这人唇口发白,整张脸满是血迹,完全看不出这人面目,手下探了探鼻息:“关姑娘,这人还有点微弱的呼吸。”

解忧瞧着躺地上的人,不知怎的,只觉得这人很熟悉,这几日思虑太多,她好像忘了什么人。

直到一抹念头闪过,解忧惊了惊:“柳无依?”

将柳无依带回去后,解忧这两日没有再出去寻人,一直待在阁楼,静静的坐在冰凉的地上,她盯着前面的墙,上面,挂了一幅代渠的地图,这张地图,绘制得很精细。

门外有人来报。

“关姑娘,柳公子醒了。”

柳无依坐在镜子前面,把脸上的纱布,一圈一圈的扯了下来,他摸着自己的脸,有愤然,有悲伤,有沉重,最后化为一片死寂。

他痛苦叫了一声,把身边的药扒拉开,撒了一地。

俯首低垂,彷如丧家之犬,他已经不敢再看镜中人第二眼。

视线内,一抹湖蓝裙裾遥遥而来。

柳无依避开了脸,想找东西遮挡,却什么也没有,慌乱了一瞬,只能背过去,脸颊两侧长长的墨发垂下,遮住了整张脸,不让她看到。

解忧想起他这几日的遭遇,心中到底有几分隐隐不忍,眉目微捻:“你……转过来。”

柳无依不动,只给她一抹乌发铺满的瘦小背影。

苦笑声传来,是他的涩音。

“醉风楼只收花颜月貌之人,我这样子,是不是再也回不去了?”

解忧沉然面庞:“若不是我故意激怒程不识,你也不会被他掳走伤成这样,我早该提醒你,要小心他。”

“是我无能。”柳无依可笑了一番:“姑娘早提醒过,唐家岭凶险万分。”

解忧敛了敛清眸,提了话:“我在晋国有个朋友,他擅医术,虽不能完全复你容貌,但至少能医好七八分。”

被掩住的面色更加苍白,柳无依动了动唇:“我若去了晋国,还能回来吗?”

“不能。”

解忧没有安慰,说出的话很残忍:“只要你踏入夏朝半步,等待你的,将是牢狱之灾。”

“为什么?”他连问了两次:“为什么?”

“从你跟我出来的那刻起,你在夏王眼中,就是我的人。”解忧沉吟息然,再而转折:“当然,你若害怕,现在可以逃,我会在晋国给你安排好一切,你后半辈子,定会平安无忧。”

“姑娘。”柳无依嘴角弯起,脸上伤痕丑陋,令他笑的有些渗人:“你真的希望我去晋国吗?”

只一副削弱的背影,解忧揣摩不出这少年的心里。

如若他真的选择去晋国,选择躲避,那她刚下的棋,岂不是毁了。

但她知道,他不会去的。

一个身负血海深仇的人,怎么可能选择逃避。

这么一问,也许是想探探这个少年内心真正的想法吧,毕竟,当一个执棋人,手下棋子的想法,也是重要到不能忽略的。

解忧绕过他的背,想去瞧一瞧他此刻的面色,他却偏是不想让她见,身体旋到另一边,尽力躲藏着她投射而来的视线。

这样的鬼样子,该怎么见人!

见他如此,解忧不再勉强。

她止住步伐,静立良久,面对这抹纤弱清瘦的背影,她开口问:“你是不是特别恨我?”

“不敢。”

他出口的话,很重。

明明挺恨的吧。

她想。

一开始,她就在利用这个少年。

从他听到金弦琴丝四字,面目惊诧的那刻,从她决定带他去杨家山庄,从他故意拧开祠堂机关,从他故意替她挡下霜花泪,倒在她面前的那刻……

一个费尽心机送上门来的人,不用太可惜了。

当时用玉长情救他,注定了不只是简单的救他。

解忧伸出手,把手上的面具,轻轻的放在他面前的桌案上:“我救过你的命,你替我挡了这一劫,以后别再说欠我。”

柳无依怔了半久,艰难的抬起手,磕磕跘跘的,摸了摸那块半截面具,摸着那上面的纹路,有些颤抖。

她连面具都已经提前备妥。

这么可怕的半张脸,若不刻意遮掩,他出不了这个房间。

他知道自己只不过是她肆意玩弄的工具,知道她从未把他的小命看得很重,她说过要对她忠诚,一心不能二主,而他总在她与公子之间摇摆不定。

她是一个上位者,他知道,他这种低微卑贱的人,是无法扭过这些权势滔天的贵人,若不选择她,他绝对会在这里被她玩死!

他能有什么选择呢。

不去晋国,便无法医治脸上的伤,若去了,他这颗棋子,即便回来,也再无用处。

谁会要一个没有用的棋子。

醉风楼不会再收留他,她也不会。

他更知道,她此刻最想听说什么话,他说给了她听。

“既选择留下,必不负姑娘之望。”摸着面具的手紧促:“我柳无依只为姑娘效命,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解忧望着他的背:“总有一日,我会帮你达成心中所愿。”

柳无依带上面具,眼神凝冷。

心中所愿,他的心中所愿……

她会知道吗?

他轻轻一回:“我等着那一日。”

解忧微微凝紧了面容,放下这一句,再无言语,抽身离去。

这次来唐家岭有多危险,她很明白,也明白一定会与南宫颢程不识扯上,这事避不开。

程不识是个心狠毒辣的人,知道她能解霜花泪,必然难缠。

她只是需要有个人替她挡刀子。

她有时候觉得自己算无遗策,能算到程不识将柳无依掳走,必然不会把人弄死,如同白箫笙将她困在洞里对她所做的,程不识会一一对柳无依照做,那门派的人,都这么变态。

她想让柳无依吃点苦头。

想想觉得自己可笑,自以为是。

程不识被杀后,无人知晓还有个被囚禁折磨的柳无依,柳无依饿了数天,强撑着意识,好不容易逃了出来,倒在山林间,被人发现。

她没想到,程不识对长生之术如此执迷,竟然真的信了她那日说的话,以为柳无依这张脸是不老容颜,以至于在他脸上动了刀子。

对程不识,她有些可惜,还没玩够,就被花忍一剑弄死了,从今世上,恐怕再无霜花泪,南宫颢手底下的银子,到底不太好坑。

对柳无依,她有些愧意。

他的琴技,是他在醉风楼立足的根本,而他这张清秀冠绝的脸,是醉风楼入门的必须条件。

这个十六岁的少年,被傅如赏识,被南宫祤关注,对南宫颢敌意颇深,有用的地方太多了。

以后,他的处境,只会比现在更难!

解忧继续回了阁楼,唐雄每日都会源源不断地送来消息,汇报给她听,拿到这些最新的消息,解忧反复思酌。

今日,是起师大会后的第九日。

唐家岭宣言起势,称杀了夏王宠臣,掳走夏王宠妃,擒了勇将独子,紧接着佣兵进攻九襄,九襄不日失守,沦为攻下的第一城。

他们在周边镇村招募敛财,因喊着驱逐外氏的号令,亦有众多报忠的百姓纷纷加入,唐家岭声势大起,蠢蠢欲动的各方,不少人响应号召。

代渠各处暴动起乱,络绎不绝。

夏王气恼,给代渠那边朝廷放出了话:“竖子可恨,张狂至极,孤定要其死无葬身之地,取耿域和唐问雁项上人头者,赏千金,封侯拜将!”

解忧明白夏王要做什么。

五年前,夏朝借道打奴桑,班师回朝时,代王听信谗言,盲目自信,竟敢半路伏击,夏朝借着士气未弱,一举拿下代渠都城。

虽控制了都城,但终归无法掌控整个代渠,如果那时杀了代王,只怕到时代渠暴乱,整个渠城就会被代渠周边势力包围。

夏王在营亲征,绝不想被困死在他国都城,再而因攻打奴桑和渠城,已耗费不少人力财力,继续打下去,耗民伤财,两败俱伤。

唯有留下代王的命,施以怀柔之策,于是,夏王控制囚着老代王,扶立耿辛。

从此一朝君王,成为傀儡。

因老代王只囚未死,其他势力不敢乱动,夏王当时仍有顾虑,自己带着一批人,连夜偷摸撤走,安然回朝。

但夏王留了一批驻军驻守渠城,各处安防要道皆是夏朝的人把手。

说着不干涉朝政,实则,每年代渠都得上交大把银子,而夏朝用着这些银子,不仅大肆笼络代渠朝臣,更是以夏朝之名多次抚恤其百姓,博得一片好名声。

真是玩得一手极好的怀柔之策。

面对如此局势,被莫名其妙扶立的耿辛倒是怂了起来,都城被别国驻军防御,竟也不恼不气,仍是花天酒地,还挺享受,其他势力见代王如此怂蛋不敢反抗,无人敢第一个吭声。

毕竟,代渠未亡,朝政还在。

文武百官,王室宗族,皆在渠城,谁敢乱动?那渠城到底是都城,如何能攻?

若打退了夏军,便是助君功臣。

若策划攻打失败,代王因此而死,岂不是要背负千古罪名。

至此,两国暗流涌动,但明面上,那局面无人敢破。

耿辛上位时,身无亲信,孤立无援,这傀儡王位像是随意丢给他的一样,但这人是个狠人,表面上装模作样,暗地里却开始培植自己的势力。

直到去年,夏王察觉耿辛是做样子给他看,背地里已经在招募兵马,加之代渠朝中有人泄密,才得以败露,夏王怎肯让代渠死灰复燃,派人前往代渠摁住耿辛,说是代王病逝,实则,所有人都知道,那是夏王秘密在送耿辛上路。

几年的努力,被一杯毒酒断送。

夏王再度更换代渠王位,如今的代王耿僵,不是装怂,是真的怂!

因耿辛一死,好不容易合起来的多方势力再度瓦解,那些势力没有耿辛牵制,早就相互看不顺眼。

金川耿域,是第一个将叛乱声势造得如此大的人,可惜,耿域的利益和代渠朝廷牵扯颇多,这两方斗得你死我活,最终金川势力消灭,被夏朝收入囊中,耿域四处逃窜。

这五年间,夏朝除了和晋国有过几次大场面交战,与他国皆是友好和善,而自她雪山一战失踪之后,晋国内部自顾不暇,皇甫衍并没有其他针对夏朝的政策。

如今,这两年夏朝已休养够了,到了再次动兵的时候。

控制都城,不代表亡国,代渠其他势力不容小觑。

领地,是要一点一点打下来的。

金川已灭,接下来,是汉源。

这一仗,总归要打的。

汉源这股匪患势力,亦不可小看,若处理不好,便是阻挡夏军总攻的一座高山。

夏王赏识人才,曾有过多次招安,但汉源郡那些匪头油盐不进,冥顽不灵,固执不化,是以,夏王只能拿最大的唐家岭先开刀。

夏王让她来代渠,显然也想看看她这妖女还能再怎么搅局!

只是没想到,剿匪变成了叛乱。

局势,有点不一样了。

他临行前还跟她说:“无论我做什么,你一定要信我。”

会信他?信他个鬼!

那男人有没有想过,若弃瑕偷袭成功,唐问雁会不会觉得她与弃瑕里应外合,然后一刀把她砍了?

他有没有想过她与南宫颢深仇大怨,程不识对她虎视眈眈,南宫颢会不会再搞点毒药把她弄死?

他有没有想过她这个夏王宠妃的身份公开,她在敌营里,会陷入怎样境地?

派郭开护送,说的好听是保护,实则,一入汉源,郭开早就不见了人影。

而她身边的龙姑娘,这几日不知去了哪儿,在决谷时,龙姑娘和弃瑕两人之间,她觉察出有那么点暧昧,解忧心底总隐隐觉得,也许弃瑕并没有死,她身边这个护身符,恐怕已经被弃瑕迷得不着正道了,不提也罢。

夏王把她丢向唐家岭,没给她留什么后路,压根不会管她死活,他还是在玩她,就是想看着她夹在这中间,任由她自生自灭。

多年前六国侵晋,若非她交出那批宝物,后和亲奴桑,只怕夏王瓦解晋国的计谋便得逞了。多年后,她故意多次与夏朝大战,夏朝无精力分身,忙着对付她,无暇顾及代渠。

她这个阴险毒辣心术不正滥杀无辜的妖女,总时不时的拖一拖夏王后腿,那男人不仇视她才怪。

他说,他等她活着回去……

这句话,说的挺真情。

若是她来时,真去劝唐问雁归降,才是脑子有坑,说不定,他们起师大会上悬挂的人头,便是她这夏王宠妃的了。

在这节骨眼上,连断承意他都可以舍弃,怎会在乎她一个敌国公主。

她唯有和唐问雁统一战线,才能让自己好过一点。

信任,是可以随时撕破的。

解忧喃喃:“你不仁,我不义。”

若是可以,他的后腿,她不介意再扯一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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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祤忧:宿命缘劫,浮生何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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