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还是男孩
玲珑先平静了会儿,把事情给捋了捋,昨日她收到信去河边赴约,遭两波人刺杀,后来故意去找那名唤玉绝的师父,再后来她被薛小成给弄晕,最后她醒来,在自己寝宫躺着了……
不晓得夏王生个什么劲儿的气,要生气也是她才对,被人利用赴约被人刺杀被人打晕,她受了一堆的苦竟还要去哄别人高兴。
可能吗?
深深提了口气,步入内殿。
她看见了这样一幕——
南宫祤身着平常的蓝色便衣,正襟危坐,手上执着棋子,微一思索,落下一子。
另一边,纪思尔也快速落下一子。
他略提语气,“为何落子此处?”
纪思尔道,“宁失数子不失一先。”
“口诀倒背的不错。”他道,“不过,已是负隅顽抗之局,占先也无用。”
纪思尔想了想,“那应该怎么落?”
他移动方才纪思尔的棋子,放置在另一处,“下这儿,还能暂且压制一下对方。”
纪思尔看着棋局,声音儒若道,“臣谢王上指点。”
玲珑啧啧几声,她出宫不过二十多天,夏王与纪思尔居然已如此熟络,竟亲自教学,还记得纪思尔初见夏王,一直往她背后躲,不知有多怕他。
玲珑心中又很是可惜,这纪思尔若是他儿子,这一幕看着该多温暖。
只是……
南宫祤旁边低伏颤畏跪着的女子是怎么回事儿?
该不会是喜好虐待女人。
纪思尔察觉有人,看去她这边,亲切唤了声,“姑姑。”
一听此称呼,南宫祤面色不悦,道,“宫中规矩你又忘了?”
纪思尔连忙下榻,到玲珑面前,行了一礼,“臣见过娘娘。”
玲珑很难接受一个小孩如此懂规矩,更别论还如此给她行礼。
夏王不止虐待女人,还苛待小孩。
她便蹲下道,“以后见我,无需行礼,我有事与王上商讨,思尔先下去玩。”
纪思尔对两人相互看一眼,看见夏王眼色是同意,便有礼退下。
玲珑上前几步,又瞄了眼地上的女子,看那服饰,似是高骊女子,莫非是女子等不及歌舞宴,便早早来向夏王谄媚?
她咳了咳。
示意一下他能不能把地上女子弄走,毕竟思尔听她话,但这高骊女子,她可管不着。
南宫祤却捏着棋子,自顾自的琢磨着棋盘,谁都不理。
片刻已经过去。
玲珑沉住气,在外人面前,说好给他面子的,便道,“这位姑娘既惹王上不悦,还是早些下去好好安置。”
女子颤了颤,偷瞄了一下夏王,对她的话没有任何动容,不敢起身,更不敢走。
得,她的话无用。
玲珑再道,“王上既然有别的姑娘陪伴,臣妾实在不该冒然打扰,臣妾告退。”
这殿中冷凉冷凉的,还是回宁惜宫比较暖和。
“孤有说让你告退?回来。”
已转身走了几步的玲珑,只觉后背凉嗦嗦的。
她终究沉不住气道,“臣妾不喜和别的女子同处一室共侍一夫,若是王上喜欢两人同侍,臣妾帮您再唤别人来,臣妾告退。”
头也不回,快步向门边走去。
只是方到半路,那边响起了一道音,“你退下。”
女子一声“是”后,几乎是爬抹起来,生怕夏王下一刻反悔,快速的跑至门边,玲珑此时方把门打开,那女子便哧溜一声,比她先出了内殿门。
玲珑只觉身边残留了一卷风。
瞧着那离去的背影极为郁闷,姑娘,有必要跑的这么快?给她留点余地不好吗?
好吧,就当是她给人开门,片刻后,她又不紧不慢的把门合上,转身,来到棋桌另一边坐下。
南宫祤很欣赏她的这份自觉。
玲珑琢磨着,自己此刻该是怎生心静,是怒他用信引她出城被人追杀,还是该恼他丝毫不顾她生死。可很奇怪,她竟没有一点要怪的意思,明知他让她出宫,还派花忍暗中跟随,定然是不怀好意。
她早该知道,会有危险。
就如出宫前夜,他说过——毫不犹豫将她置身险境,能化险为夷,是本事,若不能,则听天由命。
原来是说真的。
两人沉默半盏。
“你没有要说的?”他温音儒雅。
她微挑眉,说什么?
身为他宠爱的妃嫔,发生了昨日之事,她觉得此刻应该跑他怀里,撒娇一下,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朝他哭诉昨日如何如何凶险,要他赶紧安慰一下她这颗受伤的弱小心灵。
但这种丢脸之事,她关玲珑委实做不出来,也不可能做,等会儿要真跑他怀里,他不给她再扎一刀她就很感恩戴德。
不过……
想起来,的确是有需要说的。
“有。”
他抬眸,却见她盈盈笑意,又继续道,“听说高骊回赠了一批女子,个个国色天香,王上何不趁此机会再充实一下后宫。”
他似乎停了半盏,才道,“孤会考虑,还有别的吗?”
她眼眸微转,“那些女子虽然美丽,但王上还是要适当节制,莫纵欲过度。”
“孤会注意。”他瞧着她,“没有别的了?”
“王上辅导思尔棋艺很是辛苦,臣妾给您剥个橘子。”
说着,他见她已拿起棋盘旁边的果盘,很是用心剥去果皮,露出橘肉,对半折开,分了一半给他。
他缓缓接过那一半,只见她已往自己嘴里扔了一瓣,咬下一口后,她登时一双眉拧紧,瞟了一眼他。
酸?
他当然知道酸,她这副想吐又不敢吐的表情,他瞧的分明,便撕下一瓣,吃下去连眉头都不带皱的。
当然,他能吃,她自然不能吐,多嚼了几口,好不容易将酸橘咽下,她便端起桌上的茶润了润口。
他再开口,“你不问昨日的事?”
玲珑微思,“臣妾不敢擅自提起。”
见她突然如此中规中矩,他有些不适应,不成想她竟也有不敢做的事,莫非,是那些人刺激吓到了她?
他缓道,“这可不像你。”
“说的王上很了解臣妾。”玲珑轻笑,“臣妾虽不知王上在做什么,但人糊涂才能活的长久,即便臣妾对昨日一事颇多疑惑,王上不提,臣妾怎敢提。”
“你有何疑惑,孤允你提。”
她轻笑抿茶,心知他是想先探探她口风,看她知道多少,明白多少,然后才能一一的给她编扯谎言。
自然,她要把话语权拽在手里。
“昨日一事是王上亲自谋划,那臣妾得问一句,王上意欲何为?”
他察觉到一股冰火交锋的气焰。
若他不说实话,也别想套她的话。
毕竟,花忍等人隔的远,并不知她会与那些人说了什么,为何那些人是动手杀她而不是劫她回国,为何晋国佛柳卫会自相残杀,连花忍看那一幕都是目瞪口呆。
自然,能解疑惑的,只有她。
他思虑良久,与她说道,“那些人是晋国暗探。”
玲珑凝思着,脑袋蹿过一串的名词,暗探暗谍密探,是藏身暗处的罗刹,尤其还敢在王都肆意横行,无论如何称呼,总归是君王忌惮的,一旦知晓,必赶尽杀绝。
只是晋国……
她想过多种可能,南宫祤允她在宫外,可能是南宫祤自己指使黑衣人做戏,也可能是那个画中男子,可唯独没想过,会与晋国扯上关系。
这又杂乱了。
她此刻该说什么?
大喊冤枉说她与晋国没关系?
这种话,说出来连她自己都不信。
暗探没有理由要去杀一个不认识的人,那黑衣人明显是认识她,招招不留情,很确定杀的就是她,可她压根不知,哪里招惹了晋国?
她语气轻顿,深深提了一口气,盯着他那精明剔透的一双眸,“王上……可是怀疑臣妾?”
她眼眸中的警惕,他同样看得通透。
不知为何,他竟不喜她这样的神情,从她入殿起,除了对纪思尔有过一瞬的温和,再没逾越半点规矩,明知橘子很酸,也不会吐出来,更不会与他言语激烈,争锋相对。
她在小心翼翼。
他突然明白,他的一句怀疑,绝对会让她慢慢远离,不敢也不会再在他面前放肆,就如同现今与他说话,不温不火。
从她入宫起,他一直试探敲打,她也明知他疑心,但明白无性命之虞,对他的试探不在乎毫不放心上,还能做戏与他玩弄。
只因昨日那事,涉及她性命,她开始有戒心了。
步步经营。
他又能说什么?
说她不是关玲珑,说她是晋国暗谍,说那些人就是为她而来,说她入宫定是故意人为,定有别的目的。
有时候她行为异常,不像失忆,有时候她又表现得什么都不知情,不像是在装,连与她熟络多年的冥栈容都说看不透,他甚至想找个人把她的失忆给治一治,看看到底是真是假。
世上怎会有失忆这种见鬼的东西。
不,他什么都不会说。
一旦说出,他与她只会更加水火不容,关系只会越来越远。
她若是在演,他可以陪她一起演。
他道,“孤并非怀疑你。”
玲珑怔凝了许久,突然道,“其实,王上怀不怀疑,臣妾并不在乎,在王上眼中,臣妾不如王后贤良,不如惠妃恭淑,臣妾目无尊卑,做过许多大逆不道的事,推人下水,辱骂太后,夜闯地道,私入禁地,戏弄王上,甚至因好奇偷看国事奏折,每次入流华殿都要到处探探有没有机关密道,王上也睁只眼闭只眼权当不知,但我关玲珑扪心自问,没做对不起王上的事。”
“你倒是舍得承认这些事。”
玲珑轻道,“承认也无妨,臣妾近日燥热得很,已准备去冷宫避一避,凉快些。”
他已是轻凉冷意,“你没做对不起孤的事,那昨日在林中茅舍,你做的又是什么?身为妃嫔,与别的男子私会也就罢了,还那般不知廉耻,你当孤是死的?”
她右眼皮微挑,轻颤,是大凶之兆。
她昨日故意去找师父,就是想验证一下猜想,夏王是不是真的想逮住师父,总之,夏王对她身后这个人一直颇为在意。
可是,她明明都已让玉绝先行离去,他怎还知道她与人私会?莫非玉绝被逮住了?可即便被逮住,她与师父也很清白,又没做什么,和她不知廉耻有关系?
也不对,她忽的想起,被薛小成弄晕前,他那邪笑轻魅的一句,玩一玩夏王!
玩什么了?她又是如何回的宫?
玲珑急于把锅甩出去,如实相告道,“承蒙王上厚爱,臣妾被人追杀,掉入河中,去别舍换了衣衫,不成想被薛小成给打晕,王上说的与男人私会,可是指薛小成?”她又补了一句,“他才十七,顶多是个小男孩,还不算个男人吧?”
他被她最后一句给震撼,切齿问道,“你认为,十七岁不算男人,还是个男孩?”
她反问,“难道不是?”
毕竟,年龄摆在那里,她一向又很慈爱,比她小的,甭管男女,甭管十六还是十七,在她眼里都是小辈小子,跟孩子也差不多嘛。
但显然南宫祤并不那么想。
薛小成那小子怎可能是个孩子,明显便是一个成精的魔头。
他的脸色很沉,很沉。
当然他不会忘记,对面这个女子,十六岁便已嫁过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