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盘山大矿
林中。
玲珑一骑行道,一路过来,忽的察觉树影晃动,勒马一停,阿狸追了上来,在旁边转圈,她心中微疑,莫非是夏王派人寻了过来?
但她快马加鞭,多次改道,已过去一天,亦不曾留下什么蛛丝马迹,怎可能会如此轻易就被追到,难不成除了花忍,还有别的人监视着她?
树影再次晃动,阿狸叫了几声,她微微调转马头,再朝另一道跑去,但无论她用什么法子,这种被人追着的感觉,并未消散。
她出来时,身上带的银子并不多,又买了马匹,一连两日,都是住的简陋小客栈,如今囊中羞涩,她只得以天为席以地为被,暂时只能在城外找个角落蹲一晚。
抬头,瞟了眼面前落破的牌匾,亭华寺,旁边卑文注解亦是模糊不清,也不知是何时修的,看着还挺大,不像有年头的寺庙,不过,此刻对她来说,能有地方落脚就已不错,哪管这些有的没的。
把马儿放在外面,脚踏入半步,还未进去,她顿了顿,里头几十双眼睛纷纷看过来,她心中忐忑尤生,那些人眼中,有惊讶有提防也有疑惑。
玲珑不曾想,这里还有流民住。
一一扫过去,她发现这里大都是妇孺老弱,粗衣麻衫,蓬发垢面,也有些带了小孩的少妇,把孩子护紧了些。
既来之,则安之,玲珑把另一只脚缓缓抬了进来,找了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下,那些目光却不曾移动半分,一直跟随她,哪怕她特意不引人瞩目蹲在角落,也是显得几分惹眼。
她这身干净清爽的衣衫,确实与她们格格不搭,以防万一,遂拿了手中的短剑,放在身前,这些人见她有剑傍身,又纷纷卸了目光,倒也不来惹她。
正当她要安心闭眼时,一抹稚嫩的声音划破寺庙:“娘,好香。”
一眼看去,是个七八岁的小孩。
那少妇见玲珑看过来,赶紧把孩子搂了搂,喝道:“别乱说话。”
“娘,那个姨姨身上好香,我也闻到了。”又一孩子开口,那孩子刚想起身,被他娘亲给拉回来,孩子低低说了什么,只听他娘亲冷喝:“听话,别胡闹,那姨姨是不能惹的,会伤了你的!”
说着,又警惕看了玲珑一眼。
她们……怕她身上的剑?还是怕狗?
阿狸倒也听话,不喊不叫,在一边匍匐着,瞌了瞌眼皮。
她又把剑抓紧了些,心里思忖着,走吧,没地方歇一晚,不走吧,这群人如狼似虎,她只是拿剑装模作样防身而已,若是这群妇孺老少一起上来围攻,一旦缠上,她不伤无辜,也是万不敢随意拔剑。
那几个小孩正吞咽着看她,像是要把她吃了似的。
玲珑想起晌午猎了一只野鸡,烤得香华里嫩,她留了些准备当宵夜,此刻那半边烤鸡还在包袱里,她拿出包袱,掂了掂,拆开。
“啊!”
众人听得喊声,纷纷一惊,只见那穿着得体的蓝衫女子打开包裹,似是在里头看到什么惊惧之物,一声尖叫,把包袱给扔了。
众人这才看见包袱里有一只拇指大小的小老鼠爬出来,呲溜一声窜出了寺庙,她身边的凶狠大狼狗,见到那老鼠,忽的也跟着狂奔蹿了出去。
而蓝衫女子这一仍,包裹离众人距离极近,被纸包住的烤鸡裂开散落,几个小孩儿眼睛一亮,立即撒开各自娘亲的怀抱,跑过去抢,你不让我我不让你,抓住就咬,半只鸡分的精光。
包袱里有几串铜子,铜子散落地上的声音亦是鸣叮声脆,那些妇孺见到这一幕,眼馋至极,想起她那凶狗奔了出去,哪管她有剑没剑,忽的也冲过来一顿哄抢,只见几串铜子一瞬间被抢光。
玲珑自扔掉包袱的那刻起,未免祸及自身,就已经自觉的挨着墙边。
众人拿了钱,一一散去,悻悻的看了眼玲珑回了原位,果然是大家小姐,连一只小小老鼠都怕极了,如今,她这大小姐都怕的挨墙站,想来也是个狐假虎威的,一定会得过且过,不会责问追究她们。
哄抢时,包裹中的衣物难免被人胡乱撕扯,如今只剩下一堆残破绸缎,玲珑也没打算再要,先过今晚要紧。
她方坐下,面前忽的跑来一小孩,是方才第一个说很香的那孩子。
正纳闷这小孩来做什么,只听小孩道:“姨姨,还给你。”
小孩伸出手,有一枚铜子,因小孩之前啃过鸡腿,这枚铜子还有些油腻。
只是……纪思尔唤她姑姑,她忍了,这小孩又唤她姨姨,如今小孩怎的都这么精明,不能好好唤一声姐姐么?
“你既然抢了,又为何还给我?”
小孩诚恳道:“我娘说,捡了东西就要还,不然就是坏人了,我不要当坏人。”
玲珑略了眼那边的一个少妇,方才就那少妇一人没上来抢,这枚铜子还是小孩捡漏捡的,便道:“那你抢了我的烤鸡,还吃进了肚子里,这又要怎么还?”
小孩低了首,眼珠波动,有点委屈:“对不起。”
“一句对不起就完了?”
“我……我会还你的。”小孩结巴。
玲珑道:“不如你回答我几个问题,回答的好,方才的烤鸡就当是我请你的,你也不必再愧疚。”
“那我要是回答不好呢?”
玲珑严肃道:“若回答不好,你吃了多少,就必须给我吐出多少。”
小孩心里算了算,即便要吐也吐不出来,大不了被她揍一顿就是,想通了,便道:“那你问吧。”
“你叫什么?”
“朱遥。”
“写下来给我看看。”
朱遥便蹲下,拨开草根,借着地上的泥尘,拿着油腻的手指,写了两字。
玲珑心道,这小孩明明是个小乞丐的模样,竟还会写字,书法不错,师承有家。
她再问:“年龄呢?”
“八岁。”
“你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子?”
朱遥:“我……”顿了片刻,又看向自己娘亲。
玲珑懒声道:“你若是说谎,我便让恶狗来咬你。”
“我是……女孩子。”朱遥低首,最后那三字咬的极重。
玲珑噗嗤笑了笑,明显这小孩有苦难言,她也并非要为难,问无可问,毕竟生活所迫无家可归的流民,她也不是没见过,何况她如今身无分文,自己还是逃出来的,也解决不了什么。
遂道:“行了,我问完了,你回答还不错,烤鸡的事暂不追究你,这铜子当我奖赏给你的,回你娘亲身边去吧。”
朱遥看了眼她,干涩道:“谢谢。”
便飞快的跑回那少妇身边,那少妇对她低首一礼,似也是略表歉意,玲珑也很欣赏这对母子,哪怕落魄,也不失了做人志气。
歇了一夜,次日她早早便醒了,看了眼那边还在熟睡的流民,轻手轻脚出了亭华寺,牵着马儿,解开缰绳。
正待要上马时,听到一声呼唤:“姑娘,留步。”
玲珑回首一望,是那小孩的娘亲。
少妇从寺门口边轻脚迎来,在她面前立定。
打量了少妇几眼,虽是一身粗衣麻衫,却有几分知书达礼的气质,这点她昨夜便已看出来,想来以前许是个富贵人家,如今落魄至此。
玲珑道:“朱夫人有何事?”
“姑娘谬言,贱妾担不起姑娘如此称呼。”少妇道:“姑娘不是本地人,远途而来,可是要往北边去?”
玲珑其实自己也不知道,当时一生气就逃了,这两日又在甩开那道追她的影子,该去哪儿这倒没考虑,这朱夫人如此一说,她觉得往北边走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便点头:“不错。”
少妇再道:“姑娘既要北上,可否帮贱妾一个小忙?”
“你说。”
少妇缓道:“前面是盘州地界,姑娘要北上,必定要过盘州,贱妾有一远方表哥,他在盘山的大矿里做活计,姑娘可否能帮忙给表哥捎带一个东西。”
“盘州离此不远,朱夫人为何不自己去?”
少妇苦笑:“贱妾有苦衷,不能前去。”
玲珑微思,不免想到戏文里的那些表哥表妹情爱之事。
该不会这朱夫人不是落魄,而是被自家人赶出来的?无媒妁之言,未婚生子?流落在外?或者是那表哥有妻子,这位少妇是情人……
“若是姑娘能帮此忙,贱妾来世愿为姑娘做牛做马,以报姑娘之恩。”
说着,少妇已慷慨朝她跪下。
玲珑受不起这突然的大跪,止住方才狂想的念头,又狠批自己,同情心总是那么容易泛滥,便道:“我应了你便是,起来说话,你要我带什么?”
少妇不愿起身,连忙从袖子里拿出一块木牌,递给她:“请姑娘帮忙捎带。”
玲珑接过,左右翻看,木牌很普通,只不过前后两面都有一副雕刻的画,一面磐石,一面蒲苇,想来是信物,以解思念之情,有意思。
“你表哥叫什么?”玲珑问。
“表哥名为朱逢英,姑娘若是见到表哥,再稍一句话,我与遥儿一切安好,勿挂念。”
玲珑拿着木牌敲打,很不可思议,这日子过的叫一切安好?
说瞎话也不带这样的。
“嗯,我会告诉他的。”玲珑表面应承,心底却道,等她见到那表哥,别的不讲,先给一顿棒揍再说,敢欺负弱女子,不负责任,任其流落在外,不打的他满地找牙她不姓关!
“多谢姑娘。”少妇又行了一礼。
玲珑也没再多管,翻身上马,抽鞭离去,阿狸在后面狂追,少妇望着她背影,这才起了身,长长嘘了一口气。
又行了半日,每次故意改道,玲珑都时不时回望后边,这次她下了马,牵着过了一段长桥河,步子缓慢,像是游山玩水一般。
后面人影待她过了桥河,才加快步子跟踪去,到一岔路口,发觉一边有马蹄脚印,一边没有,旋即,择了那条有脚印的路跟去。
跟了一段,人影察觉有点不对劲,这路上只有马蹄印,并没有那条狼狗的,难不成……
立马返回到那岔口,另一道果然多了人与狼狗的印子,想甩掉他,没门,他正要往这条路跟去,快走了几步,又一想不对,她那么聪明的人,宁愿丢弃马儿也要引他去另一道,怎会如此轻易留下痕迹。
他断定,她一定没走!
正当他有这想法时,树上忽的多了一道空灵的笑声:“别猜了,我在这儿。”
撇眸,只见她缓缓从那并不高却枝叶繁茂的矮树上跳下来,手上还抱了只大狼狗,下来后,把大狼狗放地上,她微微眯起眼眸,看着他。
他一脸不满,先道:“姐姐你不守信用,你根本没去东城门,只是想用我引开那臭脾气的花忍。”
“本来我只是出来透透气,也没想让你跟着。”玲珑朝他道:“但你本事不小,居然还敢这样跟踪。”
“姐姐故意不让我跟着,我自然只能出此下策。”
她挑了眉色:“包括在我包袱里放老鼠?”
他解释:“那不是老鼠,是血鼩,也是我的宝贝儿子。”
“恭喜啊,当爹不容易。”
她嫌弃的看了他一眼,跃过他,便往那条有马蹄印的岔路走去,薛小成知道她这是抓住了他,是允许他跟着了。
玲珑边走边长叹道:“若不是这小东西给你带路,你也不一定能追到我,昨夜我把它甩了,你没辙,才近身跟踪。”
那东西只有拇指大小,牙尖嘴利,外貌与普通老鼠无异,却不是老鼠,估计是他养的什么宠物。但这小东西行动神速,她好几次打开包袱都没察觉。
“我就说,姐姐怎会怕小小鼠物,准是故意的。”薛小成抱胸笑道:“眼下我们去哪儿?”
“甭管去哪儿,这样走路不得累死,先把马追回来。”
“怎么追?”
玲珑轻笑两声:“你轻功好,当然你去。”
“你不会又想骗我?”他狐疑。
她暗切:“骗你又不好玩,赶紧的,等会儿马跑远,就被别人牵走卖了。”见他还是不动,眼中怀疑,她冷不防踹他了一脚:“快点去,我在后面等你。”
他带着一路的怀疑,施展轻功,不一会儿,寻到了那匹马,骑上,勒回马头,轻喝一声,又沿路回来。
见她正在路边捡花玩,很是闲情逸致,大狼狗在她身侧欢快的追随,狗毛上还被她撒了一把花。
行到她跟前,她抬眸:“你下来。”
他勒着缰绳:“不下,你坐上来就成了。”
“我不喜跟人同骑。”
“我也不喜像你狗那样狂追。”
“你不是轻功好么,还骑什么马。”
“轻功又不是万能的,我累了,我要骑马。”他笑了两声:“姐姐你要不要上来,不上来我走了。”
“你……”
玲珑气的朝他扔了一把花。
又行了两日,终于进入盘州,想起那朱夫人的交代,她第一件事自然是要去问问盘山在哪个方位。
薛小成牵着马,轻道:“等送完这信物,姐姐你要去哪儿?”
“不知道。”她摇头:“先走一步是一步。”
他道:“那就跟我去决谷吧。”
“决谷到底是什么地方?”
“决谷是我义父那老头儿住的地方,它在晋国的一座林涧里,绿水长流,珍宝无数,要什么有什么,而且老头儿医术可好了。”
玲珑忽然有了个主意:“不如我们去晋国金陵,听说那是天底下最豪华最大的一座城池,九河环绕护天下,万国朝冠拜冕旒,宫殿阊阖灯如昼,金马雕车衣如缕,凤箫玉壶舞鱼龙,歌声丽人不知处,我想去瞧瞧,这些才子口中说的金陵,到底是如何盛世风光。”
“帝都?”薛小成瞄着她,脸色不太好。
“怎么,你有仇家,不愿去?”
“那倒不是。”薛小成心中默默道,主要是你仇家太多。
再且她说的那是东海帝国的盛景,如今的晋国已经被她败家败完了,哪还有什么风光,只怕脚都没踏入,就分分钟死无葬身之地,他薛小成再厉害,也没法在那种龙潭虎穴中保住她的这条小命。
她一拍他肩膀:“就这样定了,咱们去晋国帝都!”
薛小成脸色微阴,嗯,是时候该打晕她直接带走了,她想送死,他可不要陪她死。
两人走了半天,终于见到一农妇,提了一笼饭,想必是去给地里干活的丈夫送食,玲珑便赶紧的过去问道:“阿婶,请问盘山怎么走?”
“盘山?”农妇好心指了指一个方位:“朝这条道一直走,遇见小盘村的石碑,就往左拐,那条道一路通往盘山。”
“谢谢阿婶。”
“姑娘,你们去盘山做什么,那里阴森鬼气,去了就再也回不来了。”农妇再提醒道。
这一句话,劈得玲珑五雷轰顶,想起什么便道:“那里不是有一座矿吗?怎么是阴森鬼气了?”
“是啊,是座小盐矿,两年前就已经采没了。”阿婶叹道:“不过说来也可怕,那些汉子伙计在最后拆桩撤退的时候,遇上了矿塌方,压死了一百多人呢。”
玲珑只觉再被轰了一道,哆嗦了问:“阿婶,你没开玩笑吧?我有个表哥还在那里做活,以前还给我写过信,不可能的。”
“姑娘要不信,就去小盘村问问,当时盐矿征人,那里的汉子都去了,一个都没回来,就剩下些老弱妇孺,我儿子那时伤了脚,幸好没被征去,想起来就后怕。”阿婶惋叹,又说多了些,道:“后来,这矿山开始闹鬼,去过那里的人,都消失无踪,再没回来,估计是被那百多个野鬼给勾走了。”
“这么大的事,官府不管?”
阿婶道:“官府管什么呀,查了半年没查出个什么,只叫我们不要去盘山,出了这事,官府也怕,姑娘,你们可不要随便去那盘山,真会死人的,我想你那表哥兴许也已经不在了,要节哀啊。”
“难怪表哥一直不曾回信,恐怕也难逃恶难,今日,我只是和我弟弟路过,不会去的,谢谢阿婶告知。”
“不用谢,你们路过也好,千万别去就行了。”阿婶好心提醒,念叨了两句,便提着饭走远了。
薛小成看着她演戏精湛,很快从哀伤中抽了出来,疑惑道:“真是见鬼。”
“那亭华寺离盘山只有两日路程,相隔不远,只要稍一打听,就会知道这盐矿已经塌方,荒无人烟的,那女人竟还让你捎带信物,肯定是在骗你。”薛小成分析道。
玲珑拿出木牌,踱了好几眼:“可她的样子,不像撒谎,她骗我又能做什么?走,去小盘村看看。”
去了小盘村,果然不见壮丁,只见一些妇孺,问了多人,这才了解更多,矿塌方,上头虽有抚恤金下来,但能分到人手里的就剩那么三四两,即便上告官府,也被强压下来,小盘村的老弱妇孺,忍气吞声,不敢多言,大多女人要么改嫁要么带着小孩辛苦度日。
玲珑想起亭华寺的流民,也与这村子里的人相差无异。
只是为何那位朱夫人……
她收好木牌:“小成,你怕鬼吗?”
“世上只有鬼怕我。”薛小成知道她这颗好奇心被这个木牌和朱夫人还有那个神秘的盐矿激起,内心很是强烈汹涌,如今刚好又没事做,怎能不去搞点事,又道:“没事,你要怕,躲我怀里,我保护你。”
“滚。”她丢了个字给他,再一声冷喝道:“你姐姐我天不怕地不怕,何惧区区鬼魂,若真有鬼,抓一只回来给你玩玩。”
“上山的路都被封死,这马恐怕带不上去。”薛小成心道,毕竟偷马这种事一不留神就发生了,放这小村里也不安全。
“若是拿到城里去卖,一来一回,天也黑了。”玲珑碎碎道:“还是去城里把马卖了,拿钱搞点符纸木剑,再去香火最旺的庙里弄点香灰,若是真有鬼还打不过,只能好好供奉着,别忘了,买点饭团烧鸡。”
薛小成嫌弃撇过她:“……又是我去?”
玲珑笑意盈盈:“你轻功好,来回也快一些。”
天方落黑,薛小成拿了东西,没有符纸木剑,也没有香灰,倒是买了两只烧鸡一叠牛肉一坛好酒,一些干饼。
摊开在地上,两人很快把一只烧鸡干完,薛小成又嫌弃道:“你不是要供奉祖宗吗?还吃的这么爽。”
“先把人喂饱了才能喂鬼。”她抹了抹嘴,喝了几口酒,见他喝了好几口,还想再来,她一把夺过:“小孩子少喝点。”
薛小成憋了气,他十七岁还是个小孩,说出去也不怕人笑话,遂道:“你才是小孩,再说我揍你。”
“既然叫我姐姐,就要懂孝顺长辈,你揍我一个试试。”见他不语,玲珑连忙去把酒藏好,朝他道:“先藏着,回来再喝。”
收拾好一切,带着阿狸,两人缓缓朝盘山走去,盘山山峰常青,占地一方,也算的上大山,两人爬了大半夜,也没见什么冤魂恶鬼,想来,没有比她带着一个小孩一条狗半夜爬山更诡异的了。
她有点小啜气,薛小成像没事人似的,阿狸也是兴趣盎然,这俩很喜欢黑夜,视力极好,也不怕路下石子闪脚,她就比较老眼昏花,不打火把,黑乎乎的看不清,不知道栽了多少跟头。
两人静默走了一段,薛小成一人走了许久,见她跟不上来,又回了几步,问道:“你为何要选择夜晚上山?”
“你傻啊,鬼当然是晚上才能看见,大白天的你能看见鬼吗?”她一顿批。
终于,半个时辰后,两人登上了一座小驼峰,眼前有块天然石头磊着的平地,两人走过去,视野开阔,一眼往下望去,深山幽谷,寂静无声,密密麻麻的树,连点鬼火都没有。
“你说那矿的地点会在哪?”
“我又不懂风水,不过掐指一算,那矿肯定在山上。”
薛小成给她投去废话两字的眼神。
两人又站立了半柱香。
“咦……”
她轻呼了一声,看着一个方位。
薛小成看去,那里有一点火光,但被树茂遮挡,忽有忽没的,看的并不是很清楚,又看了会儿,火光渐渐清晰起来,两人看的出来那应该是一队人,打着火把,在远处,像一条若隐若现的火龙。
“果然有鬼,还成群结队。”她道。
“我终于知道你为何要晚上来。”
“你知道?”
薛小成道:“第一,既然这是座鬼山,除非找死,没有人会晚上来,被人发现的几率小,第二,盘山林叶茂密,即便白天登上山也看不到什么,这么大座山,无人指点,找到矿并不容易,你特意登此处,是为了要看清楚些,找那火光。”
“说的也对,不过,你忘了一件事。”她含着笑意:“如若这山中有鬼,那么山中每一处制高点都会有人把守,以方便看清局势,你不觉得咱俩上山,太容易了吗?你不觉得咱俩站着半个时辰都没被发现太奇怪了吗?”
“这鬼山存在了两年,对方一定是放松了警惕。”薛小成道:“我也很奇怪,你为何很肯定这山上有人?”
“那位朱夫人是故意的。”
“故意?”
“捎带信物是故意,她早就说明目的了,让我上山进矿找她那表哥。”玲珑缓缓道:“如若是荒无人烟,她总不成真要我上山见鬼,再说官府查了半年也没查什么反而封路,总之奇怪,朱夫人说不定知道什么,但她一个弱女子又拖带着儿子,有心无力,只好寄托于我了。”
“她那么肯定你有能力?”
“我现在,也很懵,我身上应该没有闪闪发光的地方,平民老百姓一个啊。”玲珑看了看远处,又道:“除了,这把剑。”
“什么剑?”
她提起手里的短剑,给他瞧了瞧。
“这剑有什么特别吗?”
她淡淡道:“夏王给的。”
“然后呢?”
“那位朱夫人见多识广。”
“所以?”
“她认为我与皇室有关。”玲珑叹道:“其实若我没能力帮忙做什么,她也可以再拿块木牌找更可靠的下家,我怀疑,她用这种方式骗了不少人,她看上我也不是偶然兴起。山中凶险,我若上山寻人,要么有能力端了这个窝,要么被那些人发现给杀死,要么被那些人俘虏,总之,在她眼里,我的命也就那样。”
“就知道那女人不安好心。”薛小成没好气道:“你出门做什么带着赵祤给的剑。”
“当时出门急,顺手就拿了。”再说那关宅里的东西哪个不是夏王给的,记得夏王给剑的时候是要她防着薛小成,还说若是觉得羞愧打不过,这剑也可以拿来自刎。
所以说那个男人一句好话都没有,看她现在跟薛小成套的多热乎。
“那现在,你还要去找她那表哥?”
“当然去。”玲珑激动无比:“你不觉发现这鬼山背后秘密,给一点点挖出来,这个过程很激情澎湃?很热血冲动?很好奇想查下去?”
薛小成淡淡撇头,并没有觉得。
果然是王宫太无聊,把她困成了这傻样子,那背后人有一堆帮手,能封山,能调动官员,能散播谣言,能谎称盐矿被采完,能谎报朝廷,能故意制造矿难,还能把这座大盐矿据为私有,也不想那背后人多强大。
若那人是朝堂人,明显的造反。
她高兴的太早。
不过也好,免得她老想着晋国帝都,比起这小小鬼山,那才是噩魇。
“现在怎么做?怎么把这窝给端了?”薛小成极其明白她心中想法。
玲珑慷慨道:“这不是一座简单的盐矿,这是一座金山银山,难道要我把它端了,上交给夏王那浑蛋?”
呵,可能嘛!
薛小成亦是笑了一下:“有意思,管它犯不犯法,坐不坐牢,姐姐,这回我一定帮你。”
嗯,他现在觉得很激情澎湃了!
“四周被封,此处产盐,总该有出路,蟑螂捕蝉黄雀在后,先看看他们运输线路,从何处销,从何处接手,又是如何躲过各路官府眼睛,阿狸,”她蹲下来,温柔的摸了摸:“发家致富,靠你了。”
阿狸转动着眼珠,似是听懂。
在这山中,人进来很危险,但狗就不一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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