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夜宿清池
明白他想做什么,玲珑自然不肯。
暗骂那个该死的花忍,臭花忍,大半夜的引她过来,竟是把她送来给夏王这混蛋男人解火!
她一手劈了过去,南宫祤轻巧避开,舀起一掌水,水花渐起,他拿手臂挡了泼过来的水,池中,水落纷扬,再一招,她去打他抓她的手腕,他一松手,她一哧溜脱困。
游的很快,她手掌刚碰到岸边,只觉肩膀被人锁住,她一声咬牙,娘的,这是逮着她不放了是吧。
身子被扳回,双手反锁岸沿上,他将她困在池壁边,眼看着他赤身靠过来,不待她反应,唇边被他一顿撩吻。
她一番挣扎,不愿配合,他有所察觉,停了停,移开她些许,她凝了汗:“喂,南宫祤,你冷静一些。”
他锁住她,呼吸浅沉:“我很清醒。”
接下来的对话很飞速。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知道。”
她嗤冷道:“那你想这么做吗?”
他沉道:“想。”
“但我不想。”她紧紧盯着他,一字一句道:“我是谁?”
他低了低眸子,轻笑了一声,不知道该说她到底是谁,关玲珑,冥解忧,只知被这两个名字绞的很疼,最终,他沉了嗓音道:“关玲珑。”
对,关玲珑,她是关玲珑。
玲珑知他理智还算清醒,看来并没有被迷药真给迷住,可方才他那行为和眼神确实吓到了她,遂道:“知道便好,谁给你下的药,你找谁去,别赖我。”
他反而一声嗤道:“你不是很喜欢勾引我么,这回,你跑什么?”
“自愿与强迫是两回事,如若你愿意,你可以直接与你下药的人做,但你不会,因为你绝不会被人强迫。”她更上下扫量他,冷了一声:“我便是不明白,你若是急需人救火,哪一个都可以,为何非是我不可。”
“是你自己过来的。”
她撇头,辩驳:“你该好好管管自己手下,半夜三更偷入人家寝房,很不礼貌。”
他提了提眉:“花忍?”
她言冷道:“放开我。”
“你很生气。”他淡然道:“不妨说出来。”
废话,这事搁谁谁不生气。
“我无话可说。”
突然放开,他忽的往后退了几步,胸口发闷,喉尖一股腥味涌出。他本在水底好好的逼毒,她的出现忽然扰乱了他的心智,方才那抹欲火,一时失控。
玲珑只见他吐了一抹回血,心道,宁愿自己逼出药力,也不会碰别人,这才是他。
他随意擦了擦嘴角的血迹:“如若这种药,非得那样做才能化解否则便会死,你会愿意吗?”
她冷静道:“第一,世上没有如若,第二,如若有,我宁愿选择坐在一边静静看你痛苦挣扎死去,也绝不会心甘情愿献身,成为你的解药。”
若她不愿,休想碰她半分。
“当真这么无情?”他挑了一抹笑,冷嗤:“上回勾引的时候,我身上那个人,别提有多心甘情愿。”
往事重提,她脑海只觉被炸开。
因为他说的这句话里,她听出了讥讽之意,觉得她上次在床上有多浪,便觉得她方才对他那一吻标榜的不甘不愿不配合有多可笑。
不得不说,他话中的语气,确实很欠揍,换作普通女子,听到这种既挖苦又明明自己妻妾一堆好不快活又偏偏要高高在上的含沙射影指责你很风浪,早过去甩他一巴掌,再狠狠撂下几句话,潇潇洒洒离去。但她关玲珑一向很淡定,对名节什么的,更是不在乎。
“彼此彼此,上次你也很享受。”她发出了轻低妩媚的一笑:“只是这次,我凭何要成为你的解火玩宠。我关玲珑从不缺男人,想要便要,好比冥栈容,他家产万千,反正你不喜他,他也做不成夏朝驸马,等有空有机会,我便让他乖乖拜倒在我裙下,勉强我收他为大房,替我管管钱财。论身材样貌,薛小成也挺养眼,年纪虽小了点儿,但武功不错,倒也凑合当个小房,我对他们同样也可以很心甘情愿,至于你,哪凉快哪待着去。”
淌着水,他走近她些:“长见识了,女人的本事,果然都是在床上。”
她浮起唇边弯度,双手搭着岸边,饶有兴趣:“为了盐矿夺下盘山,看着洞牢里那些小人物那些无辜的人,我曾经深刻的反思,做人做事一定要脚踏实地,窃取不义之财会受良心谴责,可如今我发现,一个女子想要脚踏实地太难,远不如走捷径。”
“反正你已经很无耻,我不介意再看看,你到底能不要脸到什么地步。”他凝着她:“不过,我警告你,偷人爽快一时,但若被我逮到,会把你捏死。”
反正她身后已无白衣女子这个高手的守护,他也不必再有任何顾虑,在他的王宫,杀她,易如反掌!
她陪着笑脸:“承王上吉言,我一定把偷人这项绝活做的滴水不漏。”
他压着水上了池岸,玲珑也转身,正想从水中爬上来,他朝她伸出了手,她心里有些硌得慌,总觉得他这人过于阴险狡诈且多变。
尤其方才还在讨论她要不要偷人。
这手伸的,过于友好。
以至于她伏在池边,仰起一个倾斜的角度,深深的望进他眼底:“王上,我实在不明白,我都已这般口出狂言,你为何不把我拉去浸猪笼,不把我五马分尸,不把我拉去斩头,不直接把我捏死。”
他见她迟迟不应,只好收回手,蹲下来,朝她挑眉道:“因为你还不曾偷人。”
她心底一凉:“这笑话,好冷。”
实在佩服他的心,够宽容。
“这是不是笑话我不知道,但这池中水确实冷。”他再次朝她伸手:“上来吧。”
她摇头:“你在纵容我,让我觉得自己好像得了一块免死金牌,无论说错做错什么,都不会死,而且我从不知道为什么。”
“你想知道?”
“非常想。”她分析道:“以前我可以装无知,不去理会,但现今,我在很诚挚的问你。”
“可惜,我拒绝回答。”
他懒得再多说,拽住她肩膀,一把将她从水中拉了出来,她不免打了个冷颤,宫殿密不透风,怎么有股凉风。全身湿透,怎么回去?
旋即,又被他拉着去了偏殿,他边道:“今夜,宿在这儿,别回去了。”
她皱眉:“我能拒绝吗?”
“不能。”
“好的。”
就知他又没安好心,嫌弃她在宫中混的太悠闲,甚至她已经提前预言了明日宫中的八卦传闻:前夕夜,王上本该与王后守岁,却突然来了兴致去毓秀宫,最后明妃却使计横刀夺爱,与王上鸳鸯戏水夜宿清池。
他拿了套衣衫过来,随手丢给她:“换上。”
她扯着衣裳,眉色拧的越深,不免吐槽:“这是睡袍,还是你的,我想拒绝。”
“这里没有女子的衣裳,将就着用吧。”他随手一甩披上衣衫,将他那背遮盖,领了领长发,又缓缓系上腰带,与她补充道:“拒绝无效。”
弄好,回过头来,却见她背对着人解衣衫,正褪到腰间,他饶有兴致看了会儿,玲珑察觉到什么,微微回眸一挑:“你转过去,不许偷看。”
他不乐意:“之前我也见过,不多差这一次。”
“长见识了,原来君王在女人面前,也像市井流氓一般,毫无羞耻,爱耍无赖。”她将睡袍一挥,遮盖住自己身子,隔着睡袍再将里头湿衣换下,回过头来时,已经整装完毕。
两人相视对望许久。
没有干柴烈火的欲望,只有各自的思谋与打量。
床榻上,两人各自一边,好在,有两床被褥,不用为此挣扯。
她忽然问:“现在什么时辰?”
他答:“丑时。”
“我还可以睡多久?”
“辰时必须去景和宫请安用膳。”
她轻低眼皮:“明白。”
章太后虽不是他亲生母亲,却终是他父王嫡妻,岁朝这等大好日子,礼数不能废,给长辈请安吃个家宴是必须的一道程序。
她本想睡觉,但无法睡着,只好睁着眼睛,盯着房梁,默默的数着星星。
一颗星,两颗星,三颗星……
他撇头去看她,有些疑惑:“你在看什么?”
“星空。”
他忍了忍:“你继续编。”
明明只有一个房顶。
“虽看不到,但可以想象。”她继续一本正经道:“近日,我纵观天象,总觉有大事要发生。”
“说正常话。”
“你能把那三万两还我吗?”
“不是你的。”
白纸黑字作证,凭何说不是她的?
他又补充道:“借据我已经毁了。”
瞧,这个男人便是这般的蛮横无理,说不通,她不就是用非正当手段得了粮盐,再用非正当手段从他国库挖了点银子么,小气至极。不知官府接不接案子,她想找全天下最好最好的状师诉讼,她要控告夏王不仅私吞她财产,还毁证灭迹。
她喃喃道:“星空真美,好久没有去过地道了。”
“关玲珑。”
她低应:“嗯。”
他声音一下极冷:“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要银子。”
“凭什么?”
“破解地道迷宫,其实很简单。”她继续悠然道:“星空,真的好美。”
这回,他抽了一下唇角,这个女人,这个该死的女人,他很想把她的这股得意劲儿给掐死。
她看出来了,地道线路纵横复杂,本就是根据天上星宿以及奇门八卦布置的一座迷宫,机关密布,向来有进无出。
白衣女子想用蛮力破解闯过去,但一直无果,而她去过两次,对线路有一定熟知,如若他那时不把她打晕,说不定她悟出得更早,找出破解之法于她并不难,难怪她回宫多日,去天一阁倒是勤快。
她向他瞧去,那铁青煞白的脸一清二楚,得意轻笑:“王上,你可见过经济崩溃?”
“见过。”他缓道:“物业不通,买卖不存。”
多年前,东明帝一死,天下轰动,有不少私下言论,东明帝并非禅让,而是皇甫以丞相之高位,谋算篡位,几国分割据势,自然也不再臣服晋国,自此天下大乱。
夏朝毗邻代渠、媵越、晋国,与这三国之间的交伐从未停止,耗损了夏朝大部分财力物力,父王宫中宠妃众多,她们奢侈无比媚俗庸华,荣耀与家族世族挂钩,她们背后的世族趋利附势,贪赃枉法,榨压夺取,哪怕他这太子都得忍让三分,偏偏父王总被蒙蔽,夏朝由此渐渐衰败,至于经济商贸都是世家贵族的玩物,穷人连斗米都买不起。
玲珑查过许多文献,大半也了解,那都是过去九年的事了,说道:“王上刚继任时,百业萧条,王上为解决此困境,极其重视商贸便利,对从商的限制放的很宽松,冥栈容便是因此趁势打入夏朝,以矿业起家,财累万金,后来又开始伸向其他产业,控制收购。据我所知,容家家业方方面面涉及,矿类有金银铜铁玉盐,制造有茶业、纺织、车船、酒酿、家木,农业则有五谷粮食、果林、蓄畜,渔业,家业如此庞大,也令我很震惊。”
这些南宫祤也知道,当年容战,年仅十七便有如此的经商天赋。他记得曾与容战接触过两次,如若不是龙海出事,容战前来投诚,可能他永远不会知道这个容战,会是龙海世子。容战把身份藏的太好,甚至避过了他的耳目。
不知她为何提这些,南宫祤问道:“你想说什么?”
“容战的出现,给了夏朝前所未有的商贸盛世,这样一个人,偏是晋国人,弃之可惜,杀之可惜。”她淡淡道:“王上信任冥栈容吗?”
“不信,则不用。”
“冥栈容能力很强,却甘为你所用,若说他是为了保命,我却不信,他没有必要向你投诚。”她笑了笑:“我很欣赏王上的用人不疑,但冥栈容却不一定忠诚,王上真的不疑,他是否私藏祸心?”
南宫祤不知她又在玩什么,当然也不会忘记,龙海冥家曾经听命于她,冥栈容可以说也算是她的属下,但两人已经结怨,否则冥栈容也不会刺她一刀,还盗她军事图纸,逃来夏朝。他终是缓缓道:“我信他。”
“颠覆一个国家的社稷,不一定非要用暴力的战争,用文雅一些的方式也不错。”她合了合半开的眼皮,轻飘飘道:“若冥栈容敢不忠,说不定会有一场商贸劫难,能动摇国之根本,王上,您说呢?”
南宫祤心底存疑。
经济崩溃,冥栈容的能力与财富。
谁敢保证冥栈容是否有留一手。
他脑海思虑半顷,身边这女人总是三言两语便能让他慌乱。如若投诚是假的,如若上交容家财产是假的,如若她与冥栈容生怨是假的,那么,这算不算她送了一个人明目张胆的安在他身边?
今夜,他也睡不着了。
玲珑翻了身,见他这苦大仇深的模样,忍不住噗嗤一笑:“王上,我只是睡不着,和你打比方开个玩笑,别太当真,不然有人以为我给你吹耳边风。”
南宫祤拉了拉被辱:“确实是玩笑。”想他这诺大的夏朝,怎会因为区区一个商人而经济崩塌,绝不会。
玲珑又端端正正的躺着,继续盯着房梁,说道:“星空很美,有时我看着看着,便觉得那是一副版图,囊括天下子民,万千河山,各国诸王,无不想纳为己有。可这天下之主,难做。”
“若是简单,岂非人人都可做。”
玲珑笑了笑:“如今晋国、夏朝与高骊不相上下,王上为何不与高骊王商量商量直接称帝,与晋国三帝并存。”
南宫祤扭头望她,极为惊讶她会提出这样一番建议,天下也只有她胆敢这样妄说了吧,他微沉嗓音:“称帝并非儿戏,若天下皇帝多如是,只会乱了皇家正统。”
“天下从未有皇家正统,纵古改朝换代,都是强者说了算。”她继续道:“我方才提议,并非是要王上真正称帝,王上不妨派人出使高骊,以此探一探高骊王的意思。”
高骊王,燕流丹,这可不是个容易欺骗的主,表面温厚谦佳,实则阴狠毒辣,高骊的宫廷政变,天下无人不知,却少有人敢说。
当然,他身边这个女人,帮了燕流丹不少忙,晋国与高骊的关系一直非常和恰,她与燕流丹之间,又会是如何一场交易。
听及她此刻言语,他闭了闭眸子,淡然道:“你想让我离间晋国与高骊。”
高骊若敢称帝,晋国定然不容。
“我知道,夏朝既然与高骊和亲,便暂时不能与高骊为敌,王上如今对金川战事很上心,心中想的是,若是能平此次叛乱,收服代渠,顺带派人剿了汉源郡那帮土匪,再休整一两年,恢复元气,下一步,便是开始对付媵越。”她微微凝气,闭着眼睛想了想。
他把眼睁开:“你怎知道,我派人去汉源剿匪?”
“汉源郡土匪雄居,势力颇大,常扰民乱世,尤以唐家岭为首,王上既知道唐大当家在盘山,必定会从平叛军中抽调人手,趁唐家岭孤寡头领不在,清剿匪窝。”她拿手枕着脑袋:“只是,我在唐家岭待过两日,还去过后山一观,唐家岭地势崎岖,确实易守难攻。如若你是派弃瑕去,说不定有扭转的机会,若是断一鸿,难说。”
他只觉内心又被她窥探,自知道唐问雁在盘山,他便已修书一封交与断一鸿,让他抽部分兵剿匪,这两日消息传来,盘州领地的兵几次设埋伏都没拦住唐问雁,她已弃盘山抄了另一条道回了唐家岭。
剿匪一事,结果并不理想。
他好奇道:“弃瑕与断一鸿都是我朝大将,能力不相上下,你也只见过他们一次,为何作此区分?”
“因为你待他们的态度。”
他不解:“如何态度?”
她耸了耸肩道:“对断一鸿是敬重,对弃瑕绝对是溺爱。”
他更是不解:“我对他们的态度与剿匪有关系?”
“没有。”她道:“我只是猜测,断一鸿拿不下唐家岭。”再说,唐问雁可是个大美人,难保断一鸿一时迷恋,忽然下不去手。
弃瑕在金川领兵作战,断一鸿在汉源郡剿匪,这两地相隔不远,想起她去过唐家岭,他便问:“若想攻下唐家岭,你可有攻破之法?”
“有。”她撇向他,微微一笑,一字一句道:“可我不会告诉你。”
说完,凝着他气的青黑的容色,她长长舒了口气,安安心心的闭了闭眼睛,想着,今夜她可以睡得着了。
只是,他偏不如她的愿。
“你方才不是想问,我为何会如此容忍你。”他淡淡的开口。
她睁眼挑向他:“为何?”
他沉吟道:“上次与你差点行房事,我念了一个人的名字。”
她眼皮跳了跳,他果然承认是故意的,故意要去刺激她,缓了缓,玲珑冷静道:“她是谁?”
“一位故人,你与她长得像。”
“你接下来该不是想说,我是你那位故人的替身?”
“是。”
很好,这次卧谈很成功,使得冥栈容成了他一块心病,而那个名字,却成了她的心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