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非是云黎 壹

第九十章 非是云黎 壹

虽是严冬,但今日宫墙之内仿若春临,各宫各殿皆敞亮一新,尤属女帝的鸾凤殿,宁妃的月华宫,以及太女的月辰宫,更是红绸如潮,满殿金玉,极尽奢侈。

“皇妃…”宫人小心翼翼地喊了一声,他瞄了一眼镜中妆面半施的许素未,见他似乎回神,这才惶恐问道,“可有什么不顺心之处?”

许素未像是没有听见宫人的话,仅仅沉默地凝视着镜里的面容。

一殿侍奉的宫人们都露出苦色,他们从未见过在这般华重的大婚日子,嫁娶皇家的男子如此平静的模样,甚至他们在许素未的神色间都看不到喜悲之色。

“继续。”

忽而,许素未半染朱色的唇形一动,竟勾了一抹看着甚为欢喜的笑意,一时他的眉目都透出喜意,衬得素眸婉转,容色添艳,“是…本宫走神了。”

“是。”

“是!”宫人们立即将心头的一丝疑虑抛到脑后,同样露出喜意。

镜朱和袭烟两人一早便待在四季竹园,按照今日皇家大婚仪典,他们本应该早早地为喻徽倾打理束发着衣这些首要的事,现下却是静静地看着喻徽倾…削竹子,只见懒懒披了外袍的纤薄人儿正行云流水地连运数剑,几节均匀平整的竹节就咚咚地掉到地面。

喻徽倾撂下长剑,仔仔细细地端详了一番这几节竹子,慎重挑了一节,削成几缕细细的竹条,又拿过一张极宽的上好宣纸…全然不知自家殿下到底在做些什么的镜朱和袭烟越发一动不动地盯看。

“见…”

“…”

没等守在周围的宫人们行礼,云黎已做了一个示意噤声的手势,他今日换了一身锦灰贵色宫装,外披一袭锦灰斗篷,显然刚从月华宫返回温宁殿,只需稍一凝神,他便寻出了某个殿下的所在,步伐无声地踩踏着竹林间的细碎石路,一路穿行。

“殿下,这是…一盏灯吗?”

等了半晌,直到此刻天光大亮,喻徽倾手里的物什终于成形,光看外观,镜朱很是疑惑地询问道。

喻徽倾眨了眨眼,她不假思索道,“猜对了,本王唤之‘祈天灯’。”其实,也便就是孔明灯,不过,雍阙没有这般形状的灯盏就是了。

袭烟静默地凝视一会,“殿下亲自编了一盏灯,是要送与王妃吗?”

几步之外,气息趋无的锦灰身影顿住了脚步。

喻徽倾有些奇异地睁大了眸,她颇为戏谑地觑了袭烟一眼,继而两手珍重地提起祈天灯,也不正面回答袭烟的猜测,仅是懒散而欢喜地笑了起来,冷不防地,一弧甚为温暖的斗篷从她身后笼罩过来,将她整个人裹了进去。

“…父妃?”

太过沉浸于达成一盏祈天灯这骄傲成果的喻徽倾竟然未曾察觉到云黎到来,她赶忙一边两手捧着灯盏,一边往后仰起小脸,率先冲云黎露出明亮惑人的笑靥,又将灯慎之又慎地交给袭烟,这才展开双臂挽住云黎的手臂,颇像个喜爱撒娇的顽劣孩童。

“用过早膳了?”

云黎只字不提那一很是惹眼的陌生灯盏,抬了指尖在喻徽倾的脸侧微微划动,一番极为自然的动作透着难以言喻的宠溺意味。

喻徽倾感到有些痒,她眯了眯眼,却也不躲,“没有…”说着,她睁着一双分外惹亮的眸子,“我在等着父妃。”

云黎指尖未停,他隐约展露一丝很是浅淡的笑意,淡薄眼眸旁若无人地注视着仰视着他的人儿,“走罢。”

只见某个殿下轻一点头,两位贵重人物便就挽着手臂,好似这竹园之中,仅有他们两人一般。

“哼。”

镜朱既是欣然,又是嘟嘴,乖顺地远远跟在后面。

而袭烟稳稳地拿着那一灯盏,走在最后。

雍阙四十一年。

钟乐鸣响,良辰吉日,奏娶金鸾,结为新姻。

踩着通往鸾凤殿的一地冗长红绸,春风得意的太女殿下与蒙以面纱的左相公子手持婚牌,两人之间,许素未落后喻月馨一步,等同于亦步亦趋地跟在喻月馨身后。

尽管红绸两侧依据官位,妃嫔等级,站满了诸多诸多的人,但许素未与喻月馨必须直视正前方,只凝视着遥遥站于石阶之上,鸾凤殿前的两位,女帝与宁妃,连站于下位的左相都不能观望一眼,以示嫁入皇家盛仪。

许素未一步一步地踩着红绸,身姿不移,即便头面周身的婚服婚冠沉重得令他几乎透不过气,也未在面上表现半分,他暗自在心底数着步子,低垂着眸,在数到一个间隙时,微微移了一瞬余光。

待两人最终走上石阶,跪于鸾凤殿前,随着一声一声“叩首”,不知过了多久,传来两个字“婚成”,这一句落下之后,许素未在喻月馨之后起身,转向石阶之下的众人,今日之后,他将不再是左相公子,而是作为太女正夫,同是皇室后裔之中地位最高的皇妃。

钟乐再起,左相旁边顿时围满了贺喜的人,许素未的视线遥遥地越过左相,落在一个已避开人群,独自隐去的身影,那人不曾回首,步伐稍快,似乎是要去做什么紧要大事。

‘素未…你若后悔,且与为母说,我定会尽我所能…’

‘无须再说,母亲大人。’

许素未恍惚之间忆起昨日左相对他说的话语,他面纱浮动,一副盛颜红妆尽掩,如此大好时日,是为雍阙男子一生之中最为珍贵的日子,他却两眸冷清,仿佛一个事不关己的局外之人。

那个小小而尊贵的身影彻底消失了。

‘我不后悔。’他如此回答道。

“殿下,马车已经备好。”

“出宫,去尚弄乐。”

“是。”

近晚,皇城烛动,这天因皇家大婚撤了一日夜禁,街头巷尾全是百姓,人人欢声连天,雍阙节日本就不多,故而到了这鲜有的喜日,城内沸腾,颇为一时盛世灯火好景。

“…这…殿下,街道百姓太多,可能要耽误一些时间。”镜朱皱了眉头。

此行因为喻徽倾并未乘坐王府马车,而仅一辆普通马车,一路下来百姓只管拥挤,许久也未赶到一半路程。

“停。”喻徽倾护着那盏稍小而精巧的祈天灯跳下马车,周围喧嚣之声甚重,她不得不重声嘱咐镜朱先行离去,正在此时,她倏然瞥见一道熟悉身影,立即怔住了。

“发生何事,殿下?”即便镜朱高声问道,他的话语在一片沸腾声响之中也很微弱。

“…将这灯交给絮轻美人。”

喻徽倾一念之下有了决定,她递出那盏灯,转瞬就窜入人流里,再难找见。

“是!”镜朱赶忙护住灯盏,大声喊道。

布衣百姓,贵衣百姓,皇城之内的百姓们俱是出动,从高处楼阁往下看,人海攘攘,在这恐怖如斯的汹涌人流间,要想找一个人,无疑难上加难。

但喻徽倾准确无误地寻到了这个人,她从人群里逆行而来,径直抓住了这个人莹白无瑕的手。

“父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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祈徽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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