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不翼而飞的记忆
凌紫依跟着杏儿穿过了熙熙攘攘的人群,走过了热闹喧嚣的街巷,看遍了琳琅满目的货品,长长短短的吆喝声亦渐渐淡去。二人转入了西边的街巷,这边的街景与方才的热闹非凡迥然相异,高墙大院比比皆是,院墙之后是恢弘气派的座座楼宇,而浓浓的绿荫环绕将此地渲染得更加幽静。
杏儿停在了一座规模中等的府邸前,凌紫依随即抬起头,一副红木牌匾映入眼帘,上面题了苍劲有力的两个字“凌府”。看见这两个字,凌紫依突然如遭重击,头痛欲裂,脑海中飞速闪过了一些记忆片段。
“小姐,你怎么了?”杏儿察觉到了凌紫依神色有异,连忙上前扶住凌紫依,关切地询问道。
“我没事,可能太累了。”凌紫依摇了摇头,痛感渐渐又消失了。她随着杏儿进了凌府,甫进宅门,跃入眼帘的一花一木,假山陈列,都让她感到分外熟悉,仿佛她早已在此生活多年。迈着轻盈的步履,凌紫依没有一丝拘谨,每一步,都是理所当然。
“小姐,你可算回来了!快去厅堂罢,老爷发火了!”话音还未落,一个装扮与杏儿相似的丫鬟匆匆闯入凌紫依的视线。
凌紫依盯着她上下打量,这个丫鬟和杏儿的憨厚可人全然不同,她的双眼狭长,眼角飞扬,下巴尖尖,瞧上去泼辣爽快,应是个做事雷厉风行的性子。
那丫鬟见凌紫依既不应答,也不向厅堂赶去,只是盯着自己一味地打量,实在是举止怪异,她扭过头瞧了瞧杏儿,对她使了个眼色。
杏儿低垂着头,摆了摆手,小心翼翼地挪到那丫鬟身边,压低声音说道:“小姐,似乎有点奇怪……”
“小姐可是闯了大祸了,所以现下才会魂不守舍,快别耽搁了,去厅堂见老爷罢!”那丫鬟干脆一把抓住凌紫依的手腕,将她带去了厅堂。
厅堂中,一个中年男子黑着脸,正襟危坐,他身旁的太师椅上坐了一个保养得宜的中年妇女,正双眉紧蹙,一脸的担忧之色溢于言表。
一见凌紫依,那中年男子便重重地拍了拍桌面,茶盏被震得发颤,其中的茶水晃了晃,溅了出来,又点点滴滴落在了那男子的手上。那中年男子吃痛地叫了一声,旁边的中年女子立刻关切地问道:“老爷,烫手了么?”
那中年男子更是气急败坏,径直从椅子上站了起身,指着凌紫依便斥责:“瞧瞧你养的好闺女,成天只知在外面闯祸,给凌家抹黑,令我颜面尽失!明日上了早朝,同僚见了我,定是冷嘲热讽,说不准,连皇上都要过问此事,责怪我没有好好管教女儿!”
中年女子焦虑地走了几步,挡在了凌紫依的身前,劝解道:“老爷息怒,这事儿也并非只是芷惜一人的错,那不是还有聂家的姑娘么?若是说丢了颜面,有聂将军陪着,你也能好受些。若是皇上怪罪下来,聂将军也要受到责罚,罚不责众,也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再者,皇上向来宽宏大量,不会过分计较这些小事的。”
“这还算小事?一个黄花大闺女,擅闯男人的澡堂子,这说出去都让人臊得慌!平日里,你就是太骄纵她了,由得她任性妄为,弄得街坊巷道里都在议论,户部尚书之女凌芷惜疯疯傻傻,行为怪异,难登大雅之堂。”中年男子说到这里,突然叹了口气,又坐回到太师椅上,“撇开凌家的光耀不提,这样的闺女,以后还如何找个好夫家,我是怕她到时候嫁不出去啊!”
中年女子眼中闪烁着晶莹,声量也高了一些:“嫁不出去就嫁不出去,又有何妨?大不了凌家养她一辈子。凌家世代忠良,家底丰厚,难道连个小女子也养不了么?芷惜她是莽撞了些,但她淳厚善良,只这一点,就比很多官家千金强上许多。”
“你啊……还要维护她到什么时候!”中年男子连连摇头,“不管怎样,为父今日都要罚你,让你好好收收性子。这六月便要入太学读书了,到时候你若再胡闹,我可丢不起这个脸。从今日起,一直到六月初一入太学,你都须在房中禁足,哪儿也不许去!”
凌紫依自从进了厅堂,就目瞪口呆,惊得说不出话来,坐于中央太师椅上的男女正是自己在现代的父母。虽说父亲已是多时未见,但那张脸她却是清清楚楚地刻在脑海里,历历在目。
凌紫依的脑中仿佛有什么东西突然炸开了花,一阵晕眩之后,嗡嗡作响,而她的太阳穴也突突直跳。耳边不断响起父亲的责备,母亲的体恤,凌紫依的眼眶中蓄满泪水,这样的家庭关怀她已经许久未曾经历,即便是教训,也让她心头一暖,泪水涟涟。
一阵撕裂般的疼痛在脑中骤然而起,她伸出双手捂住太阳穴,痛得喊不出声。凌夫人见状,赶忙将她揽在怀中,声音微颤地问道:“芷惜,你怎么了?可是出去的时候,哪里磕着碰着了,还是被人欺负了?那聂霜白向来莽撞又蛮横,是不是与你动手了?”
凌夫人的话音在凌紫依的耳中变成了模糊不清的嗡嗡声,凌紫依只觉眼前一黑,便陷入了混沌之中。
头痛欲裂的感觉渐渐平息,凌紫依感到自己仿佛置身于一个黑暗的世界,面前是无尽的暗夜,看不见一丝光明。然而,她却身姿轻盈,好像灵魂出窍,飘乎于天地之间,自由自在,毫无羁绊。倏然之间,暗夜出现了一道耀眼的白色光芒,随即,一幕幕场景像跑马灯一般,在凌紫依的眼前闪过,从她幼时开始,年年岁岁,直到如今……
当凌紫依再次睁开双眼之时,她的脑袋沉重无比,似乎被灌了铅一般。她发现自己已然躺在了床榻上,身上覆着团花绣锦被。此时的她已不再是凌紫依,应是凌芷惜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