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战和-1

第5章 战和-1

翌日清晨,天色微亮。

福建省首府福州城的城门刚刚开启,尚显冷清的城外大道上,便见两名明军骑兵疾驰而来、奔入城内,直到一路径直冲至福建巡抚衙门的大门前,早已筋疲力尽的二人才一头栽倒马下。

值守在巡抚衙门门前的士卒不敢怠慢,赶紧上前扶起,一名汗流浃背的骑兵却匆匆自怀里掏出一封来自厦门港守将张永产的加急信函,递了过去。

虽然不知昨夜厦门港到底发生了什么,以至于这两名骑兵要一夜不停地赶来送信。但根据两人脸上被熏出的烟灰以及甲胄上的几缕血迹,巡抚衙门的差役也能预感到这信函里的很可能紧急军情,且不会是什么好消息,于是立即将信函送入了府内。

须臾之后,两名赶来送信的骑兵刚刚在门房喘上口气,满头大汗尚未消退,便又被从后堂急急赶来的管家,连忙叫入了衙门后堂。

尚未喝口热茶的两人却毫无怨言,立即站起摇摇晃晃、体力已近极限的身子,跟着管家直入后堂。

一炷香的功夫后,两名如释重负却又满面忧虑的信使被送出了后堂,另行安顿休息。而一众早饭尚未吃的府中幕僚,则被福建巡抚紧急召集,匆匆赶至后堂,准备商议要事。

早已熟悉这位巡抚大人脾气的幕僚们,一边小心翼翼地进入堂内落座,一边各自以目光相互询问着,可是谁也没有什么确切消息,只能谨慎地留意着堂内主位上面色铁青的福建巡抚——邹维琏。

目不转睛地看着手中的奏报,邹维琏的脸色阴郁,却始终一言未发,就如同厚重的乌云,随时可能响起一声惊雷。两旁的众幕僚更是大气也不敢喘一声。

“啪——!”

惊雷,果然响了。

只见邹维琏将奏章朝地上一掷,巴掌狠狠地拍在桌案上,额头上更是青筋暴露,这名进士出身的文官,此刻却如同暴躁的武将一般,满面怒容地径直走向了一旁书案上架着的宝剑。

随着“刷拉——”一声,屋内的一众幕僚与侍候在旁的下人都不禁缩了下脑袋。

“区区西洋蛮夷,居然欺我大明无人?!”

话音间,邹维琏已手起剑落,将书案一角立时劈了下来。

几名幕僚则赶紧捡起地上的那封信函,匆匆看过后,也不禁一个个面色大骇。谁也没有想到,昨晚厦门港竟然毫无预兆地遭到了荷兰舰队的夜袭,停泊港内的战船全部被击沉,港内军民也死伤甚重。

而这时,邹维琏手握宝剑,也从书案处踱了回来,忽然将剑锋朝着其中一名手下幕僚一指:

“马上修奏疏一封,八百里加紧向圣上奏报此间情况,请圣上恩准开战!宣战诏书到日,邹某定叫这些狂妄的夷寇有来无回!”

被指的幕僚赶忙到旁边的书案前磨墨,准备代巡抚草拟奏疏。其余众幕僚则面面相觑,半晌,才有一个声音低声响起:

“东翁,依当今圣上的性格,肯定是会恩准开战的。可是……”

闻言,邹维琏不禁扭过了头来,开口的幕僚随即不敢再说。邹维琏却冷冷问道:

“可是什么?说啊。”

沉默中,旁边另一位幕僚只得搭腔道:

“可是,如今咱们福建缺兵少将……如若不胜,这战败的罪责……岂不是也将落到东翁的头上?”

话音落后,其他幕僚也是连连点头,表示赞同与类似的担忧。

听到这里,邹维琏的面色稍稍缓和了些,这些幕僚说得不无道理,也是在为自己着想。怒容中也平添了几分忧虑,开战之后,凭着自己目前手中的军力,又能否战胜那些外夷呢?

回忆起刚刚接到的信函中对荷兰人战船的评价,加上这几年对张永产这位矜矜业业的厦门守将的了解,信中对荷兰人火炮威力的描述恐怕绝非夸大其词。况且,根据从两位亲历昨夜之战的信使口中所得到的详情,前一刻被冲昏的头脑渐渐冷静下来,邹维琏的底气也似乎渐渐有些不足。

见状,其余的幕僚也立刻补充道:

“是啊,而且,此刻咱们福建还有不少官军被调去福宁协助剿匪,兵力更加薄弱。而在圣上和朝廷的眼中,咱们福建的海患可能不过是芥癣之疾,中原的各路流寇以及辽东的女真人才是急需对付的两大心腹之患。又怎么可能额外分兵来支援咱们福建呢?”

“没错,就算来了,对付海上的荷兰舰队,骑兵与步军也帮不上什么大忙。”

“的确。如果真要跟荷兰人开战的话,算起来,福建范围内,也只有一支可依靠的力量了……”

讲到此处,屋子里顿时安静了不少,众人均不再言语。

邹维琏也像是再次想起了某个人,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而其中一位幕僚此时则取过了那封信函,重新读了一遍,而后竟面露喜色地与几位同僚分享自己的一个重大发现:

“诸位,快看!张永产将军的信函里写着,昨夜荷兰人夜袭厦门,击毁的不单是官军的战船,郑芝龙那厮的船也统统没有幸免!”

听闻此言的邹维琏瞬间脸色一沉,对说此话的幕僚怒目而视道:

“这有什么可值得庆幸的?郑芝龙的战船,就不是我大明战船了?!”

邹维琏的这个问题,却令众人相顾无言,一时无人知道该如何回答。

幕僚们盘算着,不知这位东翁是否想起了当初之事。

因为,早在前年,邹维琏就任福建巡抚之后,就对郑氏家族与包括荷兰在内的一众西洋人暗中走私贸易之事有所察觉。尤其在荷兰人侵占台澎之后,更是屡次命令归顺不久的郑芝龙率其麾下海船进剿。可郑芝龙却总是借故推诿,私下里更是依然与荷兰人保持着一定的生意往来。

近些年朝廷的海禁虽有所松弛,但对与西洋的贸易仍是严加管控与限制。因此,这些西洋人也时常会依靠东南沿海的各路海盗,依靠他们在大陆上种种渠道与人脉,走私货品,获取生丝瓷器等大明货品,再贩回西洋,获得巨利。

早年一直身为海盗的郑芝龙自然也深谙此道,即便是在归顺朝廷之后,依旧借此获利,积累实力。

对此,虽然邹维琏以及一众幕僚都心知肚明,但鉴于郑芝龙在陆上的剿匪也算积极,对待其他海盗更是毫不手软,归顺后很快便保障了福建的平安,免受其他海盗流寇的侵扰,邹维琏也就对其私下的走私行径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故而,考虑到郑芝龙和荷兰人的这层关系,昨夜厦门港遭袭时,荷兰人居然会一并狠狠咬了郑芝龙一口,倒是大大出乎幕僚们的预料。可是为何,一向在私下里打得火热的荷兰人与郑芝龙也会兵戎相见呢?还是演得一出苦肉计?众人不免有些顾虑与担心。

而邹维琏始终不提当初郑芝龙与荷兰人暗中勾结走私的事情,反倒替郑芝龙说话,不少幕僚更觉疑惑,谁也不敢开口再提。

直到沉寂了片刻,一位老幕僚才打了个圆场,道:

“东翁说得有道理。虽说小心为上,但无论如何,荷兰人昨晚的夜袭,至少让他们和郑芝龙再也无法携手,也让我们无后顾之忧了。有郑芝龙的舰队相助官军,我们可谓如虎添翼,胜算大增了。”

邹维琏静静地将宝剑收回剑鞘,但是面色却依旧铁青,将宝剑放回原处后,背过手,转身凝重地看向了堂内悬挂着的一幅福建全省舆图,并将目光从舆图中昨夜遭袭的厦门港的位置,逐渐移向了郑芝龙的大本营——安平港,低声沉吟道:

“本官就不信,他郑芝龙也是大明七尺男儿,在大事大非上,还会分不清楚黑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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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荷大海战-决胜料罗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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