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084-布网
驸马好大的威风啊,落雁笑道,就算你打上门去,查到了伤疤,也不能以此作为定罪的证据啊,人家若说是不小心撞门、撞墙受的伤,你还能怎样?倒是打草惊蛇,让人家有了戒备,之后将所有罪证一并销毁,你这案子也就不用查了。
直接扔给官家也不是不可以,但如此一来,无论案子结果如何,你都要背上一个离间皇亲的罪过,以你当朝驸马的身份,确是不合适的。
关舟还未接话,钱串子却先起了身,点点落雁,对关舟说道,听她这话头儿,怕是早有了主意,这案子的事你就多余跟我们说,直接和她商量就是了,放着炕头的女诸葛不用,非要难为我们这仨臭皮匠!
你还真是见色忘义,借个由头就想溜是吧?关舟调笑道,知道你着急回去陪娘子,怎么,有了媳妇就不待见兄弟了?唉,对了,如今大哥接了个教头的职衔,负责训练扩编后的新军;三哥正式入主军器监,负责武器的改进研发,你老兄呢?是准备回皇城司继续当差,还是来礼部帮我?
你那儿有什么可帮的,高丽人让你修理的灰头土脸,日本人也是俯首帖耳,安南陈晃都快成你兄弟了,自是不必操心,唯一让人头疼的蒙古,如今忙着内战,好多事还得求着咱们帮衬,该是不敢找麻烦了,其他犄角旮旯的小国更是不必理会,我啊,英雄无用武之地喽,钱串子晃着脑袋说道。
你算个屁的英雄,少废话!你就说来不来吧!关舟不耐烦的说道。钱串子换了一副眯眯眼说道,来,当然来,在你手下做事,别的不说,偷个懒请个假的肯定方便,对吧?
关舟将几位大舅哥送出门口,并再次安慰了赵高山,说案子的事儿真不算事儿,让他切莫挂牵,踏下心去练兵。而后返身回府,拉着落雁问道,你真的有办法验证伤疤?
落雁抬手在关舟脸上拍两下,说道,自然有办法,你踏踏实实的在府中陪着殿下,安排安排两个月后接我和小蝉进门的事,案子就交给我吧!
落雁接手,关舟还是很放心的,嘱咐她不要亲自涉险,具体的事可安排皇城司的人去做,还将相威的令牌给了她,若有私密棘手的任务,围宿卫倒也可以用一下。
关舟担着礼部的差,干的确是工部的事,书房案头之上,压了不少工程图纸,还有很多产品制造和商业企划的文书,公事私事都有。工程方面主要是南城门外钱塘江支流上的三郎庙小型水电站,欧不云在哪里已经住了一个来月了,工程却不见进展,主要是关舟对于水力发电只知道一个大的框架,具体落实需要欧不云和工部的人慢慢摸索,关舟如今能做的,也只是在施工图上找找漏洞,看有没有不合理的地方。
至于制器的文书,多是敷文书院提交上来的,马天骥将礼部的事务全部安排给了下属,一门心思扑在了新学的推进上,连他最喜欢的潜心奉承、勾心斗角都顾不上了,国子监、书院、家三点一线,毫不吝啬的凭借自己的背景和关系帮助学子联络实验和制造事宜,说到底这些学子都是他的门生,但凡有了一点成就,也少不了他的功劳,他老人家就擎等着青史留名,被后人仰望了。
学子们倒也争气,白炽灯的制造技术已经成熟,虽不及后世耐用,但至少已经达到了广泛推广的标准,连带着玻璃和真空机的制造也基本成型。关舟适时的将钨金属的概念提了出来,说这是最好的白炽灯灯丝材料,但自铁矿中提取确是不易。
霍言启捶胸顿足,言说先生为何不早说,让我白白鼓捣了几个月的竹丝。关舟摸摸怀中LED原理图笑而不语,凡事都要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第一把开门的钥匙不能太复杂,否则会打击自信心,若一开始就讲元素,你们还不当我是疯子?一个钨就捶胸顿足,要知道LED芯片镀层可是磷、铝、镓、铟、砷多元素的,到时你还不得上吊?
石油的冶炼开发也已上了轨道,各项实验正有序进行,大宋境内石油资源匮乏,这项研究倒是不急,只须慢慢提高技术,待对外贸易完全打开,便可按部就班进行建厂生产,各类油料不论,单是废料沥青,就可以让大宋的陆路交通改头换面,更别说还可以提炼稀有金属了。
其他杂七杂八的文书还有很多,比如太医院想要复制关舟的听诊器、血压仪,还想邀伯爷大人到书院讲课;有心思活络的医官则盯上了台秤,听诊器血压仪只是医官的工具,能提高诊查精度,却很难赚钱,台秤可就不同了,家家户户都会用到,若是将其放大,还可用于商业,较之杆秤可是方便多了。
对于赵昀这个大嘴巴关舟也是无可奈何,既然有人提了,那便做吧,老规矩,一成干股,不过除此之外,制售台秤的商家须向内府和户部衙门另外缴纳一笔钱,便算做专利使用费了,关舟的风格,不吃独食。
重中之重是钢铁冶炼的事,为此关舟特意交代杨镇,正常生产之外,一定要抽调精英人手改良冶炼技术,还反复强调,这很重要,非常重要,因为它是制造业的基础,此后各行各业所用设备,都要从他这里出,新式军器部件也将从这里产生。一番话说得杨镇鼻头发亮,杨家这是要与国同休啊!
关舟送完甜枣,回手就是一棒子,咧嘴问杨镇何时娶亲,看中哪家姑娘了,亦或是看中哪家少爷了吧?两个男人可是无法延续香火的,你杨兄准备怎么办?杨镇被说的目瞪口呆面红耳赤。
关舟拍着他的肩膀,在我面前你就别遮掩了,其实这也不算病,只是与常人不同而已,老弟给你出个主意,有时间去青楼寻些才貌双全的女子,你蒙眼睛也好,捏鼻子也罢,总之先将娃生了,记住,你可以多给些钱财,千万别为了面子好看将人家娶回家,那才是造孽!只要你杨家有了后,至于家里有没有主母,宗主族老们应该也不会苛求了吧?你还不想怎样怎样吗……
关舟在为大宋的未来操心,文天祥却在为寿州的现在担心,不为别的,只因蒙古人交付的物资太难处理了。
寿州贸易的模式很简单,宋蒙两家分别在淮水两岸开辟市场,各路商家在此进行自由交易,大宋这边的官府主要是监督控制货物品类,避免可售名录之外的违禁品流出国境;蒙古那边的官府则是组织本国商家,将交易来的粮食、布匹等物资运往战场前线,并提供沿途护卫,当然,无论那边商家,都是要向本地衙门缴纳商税的,交易的利润越丰厚,税额也就越高。
葛家和周家下手早,葛祥又在关舟的安排下,早早与相威族中的管事接上了头,所以占尽了先机,再加上半官方背景,如今已然成为寿州商界的巨头,奔寿州而来的生意人,依照商界惯例,在扎根做买卖之前,都要先拜码头,也就是要到葛家和周家的货栈走一遭,报个名号,交代下生意脉络,而后再去寿州府衙备案,领取货引凭证。
也就是说,在府衙审查之前,葛家和周家先来个预审,且审的非常严,甚至比衙门的正常流程还严,葛家的管事闯荡南北,周家的货船争渡东西,对大宋叫的上名的商号熟悉至极,想蒙过去是不可能的,若真发现有违法违规、坑蒙拐骗、冒名顶替的,挨顿揍在所难免,之后还会被绑去衙门,经公处置。如此一番安排,倒是为文天祥分担了不少压力。
作为两家主事人,葛祥主要负责与蒙古那边沟通,而大宋这边官面上的事,则是周震炎负责,他本就是自来熟的性子,加上文人的身份,与文天祥、陆秀夫两人年纪又相仿,一来二去竟成了好友,时常出没寿州府衙。
宋瑞兄,你别总板着脸行不行,如今寿州贸易已入正道,该放松放松才是,周震炎对文天祥说道。文天祥摆摆手道,名光兄,贸易之事自然是没有问题,只是北面商号用于交易的,多是皮货肉类,石碳矿石,甚至连牛羊活物都有,堆在货栈之中臭气熏天,污污糟糟,赶上风起,更是满城晦气,烟尘弥漫,实在是让人头疼,如今春日渐深,气候回暖,若不早做安排,这城中怕是不能呆了。
确是如此,石碳矿石还好说,遮挡一下便可,那些皮毛牛羊之类可就不好处置了,南运也是不易,周震炎慢条斯理道,所以我去信请教关伯爷,他老兄倒是给出了主意,只是不知合不合用。周震炎说着,将一封信递给文天祥,一旁喝茶的陆秀夫听了,也放下茶盏凑到文天祥身边。
名光兄,见字如面,你老兄到底何时成亲,林姑娘一代佳人,亏你忍得住……文天祥念道,周震炎抢过第一页信笺,叠两折放回袖中,尴尬道,前面说的私事,后面才是正事。
建作坊,深加工,做军粮军器,再卖回去……文天祥皱眉道,此法虽好,却有资敌之嫌,朝中诸公恐怕不会答应,再者,蒙古人囤下粮草军器,若卷土重来,兵指大宋……
蒙古人来不了了!陆赞一身轻甲走进府衙,向文天祥、陆秀夫拱手道,末将今日得了兵部军报,我军渡江北上,收回利州路、京西南路大片疆土,如今已进驻兴元府、襄阳府;安丰军也已跨过淮水,将主力驻扎在了颖州。随军报同时下发的还有两份文书,恰是两位大人各领一份。
陆赞说着,将两份文书呈了上去,文天祥手上的是一份安置流民方略,陆秀夫的则是新式火器监管条令。陆赞道,如今新式火器已经配发各军,刀剑在火枪面前就如豆腐遇上铁锤,蒙古人只要不傻,是绝不会来触霉头的。
文天祥踌躇道,军器毕竟在禁运名录之中,即使在火器面前不值一提,没有朝中明令之前,却也不可私自贩卖......周震炎打断他道,宋瑞兄多虑了,我们大可将作坊建了,将刀剑皮甲,乃至军粮等等先做出来,若朝中没有可售的明令,我们则运回临安上缴兵部,也算大功一件,不过以我对关伯爷的了解,既然他出了这个主意,那么朝廷取消禁令也就不远了。
文天祥微微点头,陆赞在一旁挠头道,若不是周老弟提到关伯爷,我这里险些忘了,随军报而来的除了朝中公文,还有一封信,信使说是关伯爷给咱仨的私信。
……贸易之事,如征如战,进退有据,可不战而屈人之兵。若忽必烈势大,则减配给、控输出;若势弱,则增支援、添助力,以商道左右北方战局,使其两方皆不可轻胜,亦不可轻败,为我军争取时间,收拢流民,恢复疆土……文天祥轻声念道。
这般解释,倒是比中枢政令容易理解,陆秀夫道,赵老神仙来寿州时说,官家为通商之事,曾戏言授关伯爷淮南西路宣抚使之职,虽现未成行,可关伯爷对寿州确是实实在在用了心的,尽心竭虑,又处处提点照拂,若非如此,大江沿岸全线战备,又怎会单留寿州一处口子。文天祥点点头,对陆赞道,看关伯爷信中所述,如今忽必烈的日子怕是不好过吧?
确是不好过!陆赞道,忽必烈攻鄂州的主力号称百万,实际上满打满算也不过三四十万,加上其留守燕京的军队,总共也就五六十万人,阿里不哥可有近两百万的军队,这还不算几大汗国的增援部队,这一仗不好打啊,若是没了我们大宋于后方支援,怕是早就哏儿屁了。
所以,我们如今的任务,是力挺忽必烈,一定不能让他败下阵来,那么,军备的制造,确是要提上日程了,君实兄拟文告吧,通报寿州军民,上呈京都,文天祥对陆秀夫说完,又对周震炎道,名光兄该是早有准备了吧?周震炎笑道,钱、和技术都是现成的,只要你老兄划块地方,随时都可以招人开工!
……
关舟的人际关系很简单,时常走动的也不过那几位而已,平日里出得家门,不是去葛家酒楼偷闲看热闹,就是去书院找马天骥喝茶,日子平淡的很,倒是今年端午,关舟与赵姝早早出门,且一个随从都没带,两人携手西湖岸边,又在安丰楼下坐了大半天,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回味了一番相识的情景。
赵禥的人际圈也不复杂,除了与贾似道有来往,与京城其他权贵官员几乎没有走动,与年轻一辈诸如杨镇、霍言启这些人也没有什么交集,至少从表面上来看是这样的。
从常理来看,这种表现并不奇怪,一来是要避嫌,作为有机会继承皇位的种子选手,结党或是攀附都有可能引起官家忌惮;二来赵禥体弱,生性孤僻,或许不太习惯与人应酬交往,亦或是体力精力都跟不上,总之他在临安似乎是没有朋友的。
没有狐朋狗友,不代表就没有消遣娱乐。从皇城司的材料来看,赵禥每隔几日,便会去通江桥附近的一处瓦子,且每次都会去同一家青楼,点同一位清倌。在其他人眼里,这或许是出于痴情,或许是出于生活的惯性,而在落雁眼中,这便是机会,不出洞的狐狸才难缠,出了洞的,那便是猎物了。
通江桥位于太庙东侧,离皇城不远,这一带的瓦肆与御街中段不同,乃是纯粹的官营,其中人员的档案在教坊司都有备案,很容易便能查到。那清倌名叫金盼盼,身段长相都算一般,八年前从教坊司发往青楼,今年已然二十四岁,在风月场上算是老人,在这个行当到了这个年纪,通常也该坐冷板凳了,除非才艺超群,风华绝代。
不知出于何种原因,金盼盼很得赵禥欢心,至少最近的一年半时间,都是赵禥出钱养她,以至于她比许多当红的姑娘过的都好,但此事却极为隐秘,连负责教坊司的官员,负责瓦肆的管事都不知是何方高门阔少出钱供着这位过气的伎子,赵禥行事之隐蔽可见一斑。
如今的临安已非从前,如今的皇城司也非之前的皇城司,它已然从单一的集权监察工具,真正转变成特务机构,大踏步超越前辈大唐内卫,无限接近于鼎盛后辈锦衣卫。在朝中仍设左右丞相的大宋,皇城司能发展到这一步,凭借的是赵昀对下臣的无限信任,当然这个下臣不是董宋臣,更不是马无车和张世杰,而是关舟。
关舟虽不曾就职皇城司,但司中近一年的机构规划却是出自他的手笔,尤其是阎妃有孕之后,董宋臣像一只看家狗似的,死死盯着大内,外面的事基本不再管了,在赵昀默许,董宋臣主动放权的情况下,关舟便成了皇城司的幕后大佬。
落雁作为大佬二夫人,又是皇城司的老人手,当仁不让的接管了妖党案的所有事宜,她了解了赵禥日常行踪之后,直接将教坊司的官员们请到了皇城司衙门喝茶,可能是马无车备的茶太好,让这些官员喝顺了口;也可能是张世杰的态度极其和蔼,让这些人不好意思推辞;亦或是他们的一些过往经历,被察子收集整理摆上了台面,因而深受感动,总之,皇城司要在瓦肆安插察子的事,他们一口就应了下来,还拍着胸脯说要以家中老小、身家性命做担保,如有泄露,杀罚尊便。
正因于此,金盼盼浮出水面,化名邵公子的赵禥也正式进入皇城司全方位监控视野,这一切,落雁仅仅用了半月时间。对于金盼盼,落雁很是好奇,一个教坊司发配的女奴,无根无基,芳华渐去,她到底用了什么内魅之术,竟让赵禥如痴如醉,服服贴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