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节 冷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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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云闻言身子一停,止住了要去搀扶绣月的手势,定定看了她一会儿,慢慢坐回到椅子上,蹙眉斟酌道:“绣月,你为什么觉得求我是有用的呢?”
绣月扶住了流云的膝盖,满面渴望:“侧妃娘娘,绣月知道自己不过是个奴婢,没有这么大的面子央您开恩,但绣月一直陪着我家大小姐长起来的,我,我方才听奶妈说小姐想自请下堂,这,这实是……”
说着,眼里垂下泪来。
流云却不答话,唇角轻启,露出一个讥诮的笑容。
如果说在今晚之前,她还有信心能够影响燕王几分,那么在今晚之后,她已了解到了燕王的部分真容。想要影响这样一个人,她自问,自己又要强大到什么程度?或者说,自己,已经强大到那个程度了吗?
从四年前开始布局,在雄城安插自己的人马,娶了北地最大地主兼粮商、人称北地五虎的妹妹,不顾朝中各种讥嘲立为正王妃……
今日忽然一招发力,斩杀北地雄城守将郭宏,并迅速将李玉堂任命为替换将领……最可怕的不在此,而是……李玉堂那一番当众演说,分明筹划已久!那一身黑衣玄甲,分明打造已久!
流云打了个寒战,眼神中露出一丝恍惚。
她记起了前世,曾在非洲大草原上见到威武雄壮的雄狮,它们平日睡眼惺忪,懒散仰卧,每日里饱睡十几个小时,只会用尾部懒洋洋地驱赶蚊蝇。然而一旦出击,目如电、爪似刀,真如雷霆万钧,且不中不收!如此种种,正如燕王。他平日的懒散嬉笑,不过是张假面罢了,那如画眉眼之下,隐藏着一击必杀的利爪獠牙!
如果说在今夜之前,流云对燕王还有对方是个稀松平常的皇室成员这种错觉的话,那么在今夜之后,流云已然深深了解:他娶李云兰,绝对不是随意之举,因此,李云兰若想自请下堂,无异于痴人说梦。
流云看着绣月恳求的目光,蹙眉苦笑。
绣月却以为是流云不肯了,便自变了变脸色,咬牙自己从地上爬了起来,冷冷道:“是奴婢鲁莽了!财帛动人心,哪个侧妃不看着上头的正妃之位呢?!何况,那套正妃的品服,您穿着的确好看!”
流云自己缓缓拿下头上仅剩的双股金钗,一头青丝瞬间垂落,衬得一张脸明艳不可方物。绣月在旁瞧着,心里虽然恨得没有办法,却还是不能不承认,这样一位女子,是当得起那正妃之位的。
流云看着绣月,轻笑:“绣月,你说说,王爷是个什么样的人?”
绣月眨了眨眼,困惑:“王爷……这,奴婢不敢随便议论主人……”
流云将金钗搁在梳妆台上,垂着眼帘:“绣月,你不必怕,谁人背后不说人,谁人背后无人说?便是不与我议论,我也知道,你们自然有信得过的人讲个没完。”
绣月张了张嘴,还未开口,流云便举手制止,摇头道:“我与你说这些,不是为了求你一个答案,其实只是我自己想整理思绪罢了。你自是不必担心,我会将你卖了。”
不等绣月回答,窗棂外忽然有人轻轻敲了敲,一个侍女低声道:“启禀丁侧妃,王爷派奴婢传话,他已安排好了江南李家众人,已经在来您房中的路上,让您准备一下。”
绣月闻言脸色一白,看向流云。流云却飞快脆脆答了一声:“知道了!”
流云眼珠滴溜溜乱转,看着绣月,嘴角噙笑:“我有主意了……这样……”
随从在前头提灯照明,前呼后拥地缓缓走在李家大院里,燕王心情很好。就像流云揣测的,李玉堂的确是受训多年,预备一朝起事,立刻接收雄城守将之位。且燕王深知,李玉堂身手卓绝,勇武过人,雄城,不过是他一步步走上更大、更高舞台的一步台阶罢了。
江南李家与北地李家之争,燕王知道幕后的推手是太后,这令他忌惮,故而没有第一时间清除江南李家众人,但这不代表他会畏惧。
雄城是草原部族与呼韩叶、天都三股势力交织的地方。燕王不会像太子那样充满盲目的自信,以为洒下银钱购买草原部族的骏马便能收获人心。因此,他选择雄城,作为结构呼韩叶与天都之间死局的一把尖刀。今日牛刀小试,效果良好,怎能让他不满意呢?满意之余,他对陪伴在自己身边的那个女子,也油然而生了深邃的渴望。
这早在她穿着王妃正装与李玉堂共同面对江南李家众人时便生了根,更在她如数家珍地谈论天下美食时飞快萌芽,壮大,待得将她携手并肩带上李家护墙,俯视周遭的时候,他忽然觉得,站在身边这个女子,是可以与他并肩千山万水,看尽云起云灭的。
这种兴奋和渴望,在他二十五岁的生命中,似乎还是第一次诞生。
他抬着头,看向前方,流云居住的院落已近在眼前,他屏退了众人,又示意房门外守候的侍女不要出声,眯着一双深海般迷人的眼睛,他笑眯眯地向门口走去。
他没有看见窗棂间一双滴溜溜乱转的眸子一闪而灭。接着,屋内忽然响起了女子对话的声音:“王爷,让我害怕了……”
燕王瞬间刹住了脚那声音是流云。
流云在屋内,缓缓吐字发声,说出原本就在心里存在的疑虑和担心:“我本事不大,只是个宫女,又没有可以依仗的哥哥……云兰姐姐虽说是商户出身,但玉堂大哥现下已入了军旅,建功立业是不在话下的,但流云自问,自己是什么身份?”
绣月会意地配合发问:“侧妃娘娘,你怎可如此妄自菲薄?”
流云一笑,口气中的惆怅却是真实的:“绣月,你不知道,流云不过是柳贵妃身边的一个侍婢,因缘凑巧,方成了王爷侧妃。但流云心中一直有一事不结……那便是,自己的一部分记忆是残缺不全的……因此,也可以说流云是个身份存疑的人。”
“啊?竟有这等事?”绣月睁大了眼睛。
流云看看窗外,淡淡道:“王妃之位,何等尊崇,我一个身份存疑的女子,该如何面对以后高官王爵的盘诘呢?实是令我苦恼啊!”
绣月转着眼珠:“可是,您方才说,王爷令你害怕了,这又是什么缘故?”
流云笑得艰涩:“王爷此人,平日都笑嘻嘻的,怎的忽然就翻脸杀人?”
绣月故作吃惊:“什么?王爷今日杀人了?!”
流云重重叹息:“正是呢,原本讲话的时候,都是和和气气,忽然就……哎呀,真的让流云害怕呀!都道伴君如伴虎,此言不虚……他对身边人,又不知会否是这样的心态?对了,王爷,绣月,你跟王爷的日子久,你可知道王爷他对自己其他的女人怎样?”
绣月用帕子掩着嘴,快要笑出来:“这个么,奴婢不敢胡说……”
燕王站在原处,心思电转:“好个聪明的女子,可惜,有些聪明太过了……”
一时间眼中柔情尽去,他冷冷看了一眼关闭着的房门,一言不发拂袖离去。
听着脚步声渐远,流云和绣月长长舒了口气。流云慵懒地在床上歪下:“这会子,他该去姐姐房里了吧!”绣月开心地挽住流云的手,笑道:“还是流云姑娘最了解王爷的心思!”
流云哼了一声,将视线挪向桌上跳动的烛火。没有哪个王者愿意被人揣摩,何况,还是自己屋子里的女人。
但究竟,自己缺失的那边一部分记忆,要怎样才能找回呢?流云无声地叹了口气,帮别人是顺手省力的一件事,唯独自己的处境,才着实难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