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画簪

()晨起的时候江蓠迷蒙着眼睛摸了摸自己妆台，触手却只有一片光滑的寒凉。她乍然的惊醒了，翻箱倒柜了一番却也还是没有找到风吟剑。这别扭的家伙虽然是很不听她使唤，却也不会擅自到处乱跑。此刻不见剑影，无外乎两种情况。第一，来人法力太过高超，风吟剑来不及反应就已经被偷走了；第二，这把从来胳膊肘往外拐的剑将计就计的被拿走，坑也不吭一声的逃跑了。她本人比较倾向于后者。这么猥琐的行径她相信这把剑是干得出来的。如果是前者的话，嫌疑人大约也只有清玦上神了，这么一尊大神她实在是怀疑不起啊……好好，这才是她有如此倾向的真正原因。气闷了一会，江蓠摸出一把崭新的钥匙，将最近为了提防风吟剑而上锁的抽屉给打开了。“水月镜啊水月镜，你告诉我，那把小气别扭的剑在什么地方？”或许是怜惜这面镜子的灰暗虚弱，或许是出于爱屋及乌的心理，江蓠对于水月镜的态度要温柔细致得多。不过，虽然她知这两者间多多少少有些感应，却没对水月镜能给些反应抱有任何期待。当年它光亮如洗的时候慕语都没能得到它的回应，江蓠并不觉得如今这把晦暗的水月镜有气力答复她。江蓠也就是这么自娱一下，却不料水月镜还真的有了反应。镜面上一圈一圈的水墨色涟漪荡漾着，乌黑的墨色仿佛被漂洗着一般一点点淡去，最后镜面上隐约显出青碧色的墙壁，以及融融绿意的园圃。水月镜只显现了这么一瞬，镜面又迅速的黯淡了下去。难道这面镜子吸了她的血所以才这么自觉的帮她的忙么？在被一把总是喜欢放她的血的别扭剑欺凌了这么久之后，江蓠面对着这面镜子知恩图报几乎要感激涕零了……江蓠偷偷摸到园子里的时候，果然见着了墨染。黑衣的少年倚在幽潭边，卸下了不羁与散漫，捏了画笔专注的描画着什么。搁在脚边的白玉盘上纯白与新绿的颜料被水微微晕开，带着一点柔嫩的春意。看着墨染握了沾着纯白颜料的笔描画得那么认真，那么专注，江蓠几乎就要转身离开，舍不得扰乱少年此时温柔宁静的神情。但是，他手上拿着的是什么啊？“喂喂。”江蓠愠恼的从他手中夺过了缩小成簪子模样的风吟剑，“干嘛随便动我的东西啊。”“嗯？”失了手中之物，墨染又变回了平日里那个漫不经心率性而为的少年，一只手撑着自己青丝零散的脑袋，另一只手随意的夹了一管笔在指缝间转动，“你都不觉得你那个黑漆漆的簪子很丑么？闲来无事，我帮你画画也好。”“丑？”江蓠从来只顾着跟这把剑怄气，用着咒语强制把它变小看它憋气心情便爽快得很，从来也没注意它是否好看，被墨染这么一说倒是端在手中细细打量起来了。原本画在小剑上的颜料就未干，被江蓠这么蛮横的一夺，更是尽数染到了江蓠的手指上。作为剑存在的时候剑柄上细致优雅的曼陀罗花纹只会让人觉得清贵华美，然而缩小了以后精致的雕刻便不起眼起来，粗粗看着，却是就是黑漆漆的一片，委实是有些丑了。大概风吟在墨染的提点下也有了这般自觉，此时察觉到江蓠果然如此的藐视眼神越发的羞愧了，剑身颤颤的欲从江蓠手中挣脱。“啧啧，还是个有灵气的呢。”墨染越发挑拨起来，“你自己也是觉得这般模样难看得紧？”这话说得江蓠有些囧了，墨染伸了手拉着她的时候都有些木木的没有反应过来。“真是，浪费我的颜料。”墨染这般细致轻柔的执了她的手，取下了她手中的风吟剑后却又忙不迭的松手，似是嫌弃她一般，着实让江蓠好生气闷。江蓠欲发作，却又觉得不妥。人家似乎是好心好意的要美化一下她的簪子，那柄连同样嫌弃自己的风吟剑也配合异常，她有什么立场去生气？难道因为墨染只稀罕簪子嫌弃她的手么？这种理由，即使并不搁到台面上只是想想，也让她觉得异常丢人。江蓠耐了性子蹲在一旁，看墨染一笔一笔将曼陀罗的花朵都点成雪白的颜色，枝叶藤蔓都染上深深浅浅的绿意。他画上一笔，便呼口气让颜料微微的晾干一些，两指小心翼翼的捏着剑身的部分，握笔的手亦是将袖子都挽起，以免晕花了画上的颜料。不知是过了多久，墨染才伸了一个懒腰，道一句：“好了。”江蓠正打着瞌睡，忽听得墨染喊了这么一句，有些惊到了，一下子没撑着整个人险些栽倒地上去了。她揉揉眼睛，有些迷离：“弄好了？”“嗯，好了。你现在还打算去长生殿？那儿应是没人？”“没人你就不准我溜达一圈？”江蓠手心摊在墨染面前，“拿来。”墨染却不把画好的簪子递上来，反而是伸手拢了拢江蓠随意的垂散在脸颊边的长发，似是打算挽起。目光却突地在江蓠颊边停留了片刻，拢着江蓠长发的手犹豫了一下，还是将三千青丝都散放了下来。江蓠有些僵硬的蹲在原地，见墨染松了手不觉松了口气笑了：“你今儿做的事真是让我觉着别扭。”“我自己也觉得别扭。”墨染深以为然的点点头，“我本是觉得簪子太丑了，画完了簪子比划半天却是觉得它还是原先那样的好，至少和带的人更为协调一些。您要出去还是自己对镜贴花黄去，我反正是受不住对着您的。”“你！”江蓠夺了风吟剑，却又被墨染暗讽的话语刺得气闷，转身回了房间。掩上门，她观摩着手上的簪子，忍不住把风吟剑变回了原形。纯白色的花朵，绿意浸染的枝蔓，如此清新的风格与风吟最原始的冷肃截然不同，仿佛是冬尽春来，天地间的面貌突地翻新了一遍。剑柄的地方颜料着的绵密，即使是放大了许多倍也柄上也没有显露出玄青的本质。江蓠看着手中的剑挥舞了几下，不知是不是此番变化太大，她总觉得用得不顺手的紧。连她那般熟悉风吟剑的人都会觉得陌生的了，换个人恐怕还真认不出这是同一把剑。风吟剑也是欢喜很，把它变来变去的它也没多大意见。然而对着镜子将长发挽起的时候江蓠却不由得赧然了。刚刚握了剑柄沾到手心里的颜料她忘了去洗，不知什么时候都揉到了脸颊上来了，此时脸上白绿相间的真是滑稽极了，难怪墨染把她头发撩起时眼神那么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