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 请君惜取眼前人(二)
()他不以为然,盯住她的眼睛,蛊惑人心地说道:“对你有多少爱,对她就有多少恨,你明白吗?”秦箫心中一动,叹了口气:“二哥,我早就说过,我不值得你这样。我们本来是多么要好的朋友,却落到今天这个地步,每当想起来我都会痛心,难道你不是吗?”他像没有听见似的,柔声说道:“那片紫藤花是特意为你种的,我到现在还记得当初你在花丛下的样子,你那时将我骗得好惨,坏丫头,你真没良心!”她本来是低着头的,听了他这话不自觉地抬起头来,烛光将他的脸庞染上淡淡的金色,他双目潋滟,长长的睫毛不住扇动,额头光洁而美丽,冷厉的气息丝毫不见,却显得万般柔情,这与她早已熟悉的赵光义不同,而是像极了承天寺中的俊美少年,为什么他的身上竟有了从善的影子?心,情不自禁地激荡,那紫藤花下的迷惑和沉沦,又一次浮现。她严厉地提醒自己,秦箫,你要清醒,千万不要被他迷惑,别忘了你当初被他害得有多惨,他设计骗你,他毁了你的蘭亭轩,他还差点杀死从善,不管有意无意,他的一箭毕竟将你害死了,你要有点出息!他根本不在乎她的木讷,回身走到桌旁,拉开抽屉,拿出一个檀香木盒,打开盒子,里面有一方紫色的丝帕,他拿起丝帕来到她面前,满目柔情:“小箫,这些年来,想你的时候,我就会看看它。”说着,他轻轻打开丝帕。朦胧的泪光中,她看着里面的东西,那是一个银制的手镯,做工精巧,周围镶着一圈小小的铃铛,精美别致。由于时间过久,个别镂花的地方受到氧化有些发乌,但由于经常有人擦拭,整个手镯银光闪亮,发出月亮般皎洁的光华。她伸出手捂住鼻子和嘴,想制止住尴尬的哭泣,但泪水却愈涌愈凶。看着泪眼模糊的她,赵光义的嘴角露出不易察觉的微笑,他太了解她了,她一向都是一个重感情的女孩。她拒绝去接手镯,不住地摇头:“你不要这样,你对我的恩情,我会记得;你对我的伤害,我已极力忘却。十几年了,我们之间的恩恩怨怨就让它结束了。天很晚了,我想回去了。”她管不了周嘉敏了,她要逃离,从他的蛊惑中逃离。“知道我为什么喜欢这个镯子吗?”身后,他像是没有听见她的话,兀自说着:“我赵光义这辈子有很多女人,但那时却是我第一次去爱一个人。我实际上不知如何去爱,女人于我,只是声望,但是后来,我才渐渐发现我已经爱上了,想要后悔也已来不及了。每天我都在想她,想看见她,见不到她我就魂不守舍,见到她,我就感到幸福而满足,和她在一起的每一天我都记得,我要把她留在我身边,没想到这个想法竟是那样的难以实现。因为她是我大哥的女人,是我不能触碰的人。我知道他们是相爱的,但我的爱一点也不比他少,大哥会为她死,我也会为她献出自己的生命!可她竟看也不愿看我,一点机会也不肯给我,哪怕是让我和大哥公平竞争的机会也不肯给!你说,她对每个人都那么好,则平、石辰、老曹,甚至是伙夫老魏,为什么独独对我这样残忍?她教会了我爱,却把我拒之门外,每当看到她和大哥浓情蜜意之时,我的心就会痛苦得流血,难道我在她心中真的一文不值吗?这十几年,我醉生梦死,如同行尸走肉,自己都觉得肮脏可耻,但只要看到这个镯子,想到她,就觉得自己是干净的,因为我毕竟那样地爱过!”他的声音很平淡,像是说着一件毫不相关的事,但眼中流露出的情感却使他比任何时候都显得真实可爱,让人觉得那些残暴血腥的行为都是另外什么人做的。秦箫站在那里,没有走开,对于这样的真情表白,离去似乎显得不近人情。嘴张了张,还是不知道说些什么,索性保持沉默。赵光义发现了她的改变,快步上前,从背后拥住了她,动作轻柔,极尽爱怜,没有一丝亵渎和邪念,“现在,她又回到我身边,这是命运给我的第二次机会,我不想放弃。她是那样善良,一定也会给我这个机会,我想告诉她,除了她,我这辈子不可能再爱别人。”他根本没有给她反驳的机会,温柔却是坚决地将她的身子扳过来,拉起她略显僵硬的左手,把那个银镯子套在上面:“十年前我就把这个镯子送给她了,现在算是物归原主。”气氛如此暧昧,让秦箫心慌意乱,她不习惯这样的赵光义,甚至不知该如何拒绝他,但是,理智告诉她他是不能招惹的,任何暧昧或犹豫都可能给自己招来麻烦。所以,她立刻去褪手里的镯子:“你不要这样,我们不……”这个行为激怒了他,他抓住她的手,又变回了那个气急败坏的赵光义:“不许摘!你收了李从善的玉佩,头上戴着大哥的发卡,为什么我的就不行?十几年了,我对你的思念比他们都深,难道这也不能打动你吗?为什么你就不能接受我,为什么!你到底要我怎么样?”秦箫被他晃得头晕目眩,竹园中被禁锢的情景顿时浮现眼前,心里的厌恶感迅速强烈起来,大声说道:“你放手!你总是这样疯狂暴躁,让人害怕,我根本不可能喜欢你!”他下意识地松开了手,语气阴冷:“你说你怕我?”秦箫揉着被抓疼了的肩膀,恨恨看着他:“是的,我怕你,怕得要命!你不讲道理,做事疯狂。别人说什么你都听不进去,只认为自己的想法是对的,你这是自私,根本不是爱!爱一个人,不会不管她的感受,只想满足自己的,不会派人设计害她,不会派人跟踪她,不会禁锢她的自由,更不会给她吃春药!”看赵光义眼中露出了愧疚和悔意,她更加大了音量:“爱一个人,不会设计骗她,害得她流落异地,心痛吐血;不会以她的亲人朋友为威胁,甚至要杀害他们;最后,还将他口口声声所说的爱人害死了,你说,这是爱吗?如果这都能算爱,那什么叫恨呢?我们本应是最好的朋友,却走到今天这个境地,为什么你还不清醒?难道非要将我们之间仅剩下的一点感情都消灭干净,你才满足吗?”“那还不是因为你不肯接受我!”赵光义俊朗的脸惨白,眼中全是血丝,“大哥不说,那李从善凭什么能和你在一起,你又凭什么对他那么亲近?你们在江南的所作所为我都清楚,你跟李煜兄弟俩亲密得不得了,三天两头往金陵皇宫和郑王府里跑,他们对你的心思你不是不知道,为什么不像对我这样严词拒绝?为什么主动送上门去?莫非你骨子里就是个下贱的女人?”听了他邪肆侮辱的话,秦箫气得浑身颤抖,轻蔑地看着他:“他们对我什么心思我不清楚,但我清楚的是,他们一直对我以礼相待,处处关心帮助,从来未有任何的逾越,从来没有像你这样纠缠不休。和他们在一起我很轻松,我们是真正的朋友,他们从未像你这样对我大喊大叫,肆意凌虐!你让我害怕,近也不是,退也不是,每当见到你我就心惊胆战,夹在你和大哥之间,你知道我有多痛苦!”奇怪的是,这次他没有反驳,站在那里瞪着眼睛瞅着她,像是想着什么。“不错,从善是对我很好,但他对我非常尊重,连手都不轻易拉一下,我中了你的七味散那几晚,他被我抓得满脸满身都是伤,却不肯碰我一下,而我和李煜更是纯粹的朋友,我仰慕他的才华,同情他的命运,别无其他。我真的很奇怪,你有什么资格指责他们?从善不得其时,李煜志不在政治,除此之外,你还有什么比得上他们?”说完这一切,秦箫擦着脸上的泪水,抽泣着怒视着赵光义,她豁出去了,这么多年对他的怨恨,他还要倒打一耙,骂自己下贱,索性全部骂回去,图个痛快,可是,然后呢,她的气势低了几分,又变得胆怯。他半天没有说话,呆呆看着她,视线却游离了她的身体,周围,晚风吹动紫藤花架,沙沙作响,一些枯黄的叶子打着旋儿落下,气氛萧然令人窒息。“我派人送你回去。”他淡淡地说,想想又补上一句,“明天我会派人把周嘉敏送回去,用最好的药医治。”她一惊,对他的反应感到不可思议,为什么他不再暴怒,不再禁锢她,甚至对她用强?莫非他在酝酿更可怕的行动?但她心力交瘁,只想快点逃离他,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就默默转身往外走。赵光义真的没再为难她,派人送她回了崇德殿。她心惊胆寒地辗转了一夜,第二天派人去打听,周嘉敏竟也真被送回了府,李煜虽然对赵光义恨得要命,但在人屋檐下,周嘉敏又的确做了错事,所以,也就忍下这口气,没怎么发作,接受了赵光义送来的珍贵药材,为嘉敏医治。接下去的日子,透着一种怪异的安静。赵匡胤亲征北汉毫无消息,赵光义那里又平静得出奇,一点没有纠缠的迹象,这让她惶惶不安,总感到要有什么大事发生。一天,她正在案头写字消磨时间,感到一阵寒冷,就顺手披上一件衣服,还是感到冷,这才发现旁边的圆窗被风吹开了,她放下笔去关窗,看到小园中盖上了一层厚厚的洁白,原来昨夜竟下雪了,不经意间,冬天到了。又酸楚地想起了赵匡胤,离开已有几个月了,他还不回来吗?难道他就一点也不想她吗?“秦姑娘,秦姑娘,陛下回来了,陛下回来了!”贴身宫女翠缕急匆匆跑来。她又惊又喜,眼泪夺眶而出,他终于回来了,她要去见他,向他认错,诉说对他的思念,“真的?陛下现在在哪儿?”“陛下在万岁殿,”翠缕的眼神躲躲闪闪,话也吞吞吐吐,“姑娘,陛下他,他受了重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