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头篇
————又是那几张熟悉的面孔。
少年不禁这样想着。
狭窄的空间令他有些上不来气,其中一个肥胖的男人更是将本就不宽敞的后排座位生生占去了一半。
他记得第一次的时候,这个人似乎还没有这么胖来着。
车里的人沉闷不语,似乎都不想说话,周围的颜色仿佛变成了灰色,就像QQ被设置成隐身状态时,头像的颜色一样。
少年将目光投向窗外,今天的天气似乎格外的好,有多久没有看到这么好的天气了,可能是今年阴雨天特别多的原因。
“喂,警察叔叔。”
坐在副驾驶上的男人瞥了眼后视镜,他的脸被警帽的阴影埋没了,少年看不清对方的表情。
“我想抽根烟。”
“抽什么抽,老实呆着。”坐在身边的胖男人有些不耐烦的朝他喊道,声音没有任何阻碍的传进了少年的耳朵,吵得他的太阳穴一阵生疼。
“那么凶干什么。”少年瞟了眼胖男人。“我就是想抽根烟而已,我怕进去了就没机会了。”
少年眼神中所表现出来的冷静令坐在副驾驶上的男人感到惊讶,这辆车上做过无数的人,男女老少,各色的人他都接触过,但是这个人给他的感觉完全不像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坐在去往监狱的警车上该有的反应。
听判决的人说,这个少年杀死了自己的亲生父亲。
男人阻止了胖男人的继续咆哮,从上衣口袋里抽出一根烟,又拿出一个一次性打火机一并递给了少年。
少年接过烟和火机,娴熟的点起了火,手铐碰撞在一起,发出清冷的响声。
他慢慢的吸了一口,白烟从鼻子里飘了出来,他闭上眼睛,仿佛真的在享受着这来之不易的最后一根烟。
片刻后,烟见了底。
少年抬起头,不远处那阴森的围墙出现在眼前。
那一年,少年19岁,而距离他的死亡时间还有正在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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浓重的消毒水味充斥在鼻腔中。
白色的房间里,仪器的声音一下一下有规律的响着,床上的老人遣散了周围所有的人,安静的躺在床上独享这最后安静的时光,阳光暖洋洋的罩在身上,窗外偶尔吹来阵阵暖风,带来一阵芳香。
老人笑了笑,慢慢闭上眼睛。
“现世xxxx年xx月xx日,编号第15,姓名:xx,享年:82岁,死因:肺癌,记录真实,死亡有效。”
忽而听见耳边传来说话声,老人再一次睁开眼睛,只见房间的阴影里站着一高一矮两个人,他们身着白色长卦,看上去像是医生。
其中一个手里拿着一个黑色本夹,另一只手不知道在上面写着什么。
老人艰难的坐起身来,微风吹开窗帘,阳光打在两人身上,这两个人一个一头黑发,一个一头银发,正如同戏文里唱过的那样。
“是……是鬼差大人吗?”见两人未搭话,老人笑了笑,继续说道。
“没想到两位鬼差大人竟然这么年轻。”
“编号15,你命数已到,生前可还有什么心愿未了吗”黑发的少年走上前来,问道。
老人想了想,最后摇摇头。
“我这一生,有爱我的父母,敬我信我的爱人,孝顺的子女,没生过重病,没忍受过饥饿,想要的东西都得到过,也没有后悔做过的任何一件事,唯一遗憾的是没有和他一起走到最后,现在我要去找他了,我很开心。”
她一边笑着,身体一点点变得透明,直到笑容化为无数颗光点。
伴随着仪器的长鸣,病床上的老人闭着眼睛笑得安详。
身着白大褂的黑白无常两人如同刚刚会诊完的医生护士那样走在医院的走廊里,远远跑来几个神色慌张的男男女女,与两人擦肩而过,转眼间就冲进两人刚刚离开的病房。
片刻后,哭声在两人身后响起,响彻了整个走廊。
完成任务后,两人坐在下行的电梯里,电梯的后面有一扇与人等高的镜子,黑白看着镜子里一身白衣的自己,又瞥了眼镜子里的无常。
“能不能稍微解释一下,我们为什么要穿成这样?”
“曼珠说这样穿会比较方便行动。”
“那魂化岂不是更方便。”
“怎么说都是曼珠的一点心意,不穿不是很浪费吗。”
黑白撇了撇嘴,小声的嘟囔了句:
“你俩关系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了?”
“嗯”无常没听清黑白说了什么。
黑白没有回答,而是换了个问题继续问道。
“那为什么你的是白大褂,而我的是护士服。”
无常顿了一下,似乎是在回忆什么,忽然他眼睛一亮。
“啊,曼珠说因为两个医生同时进一个病房会很奇怪,但是医生和护士就没有问题了。”
这理由听上去还真是一点毛病也没有,但是……
“嗯,护士服也就算了,但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是女士的”
黑白的表情逐渐变得危险。
无常眨了眨眼睛,将镜子里的黑白从上到下认真审视了一遍,然后满脸‘天真’的问道。
“嗯?不觉得很好看吗?”
“……”
果然,无常在装傻这方面有着与生俱来的天赋。
医院一楼的大厅里,只听‘咚’的一声响,随后电梯门开了,黑白穿着平时的衣服从电梯里气呼呼的走了出来,身后无常抱着衣服站在电梯里,眼眶轻微的红肿不难想象刚才在电梯里发生了多么‘惨绝人寰’的事情。
他揉着肿胀的眼眶,尴尬的笑着,脑袋里却还在想着其他事情。
没想到以黑白的身高,竟然还能打到这里。
黑白根本不会知道对方脑袋里此刻正想着怎样奇怪的问题,他一遍甩着还有些发麻的手腕,一遍拿出名册确定下一位亡者的身份。
这时候,小白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怀里钻了出来,它站在黑白的肩膀上,竖起全身的毛发,朝着一个方向不停的叫着,声音尖锐刺耳,与平时的叫声大不相同,似乎是在恐惧着什么。
黑白正觉得奇怪,忽然耳边传来一阵巨响,脚下的土地也跟着晃动了起来,如同地震一般,黑白抬头一看,只见声音源头处的天空升起一股灰黑色的烟雾,迅速向周围蔓延开来,并散发出一股令人十分不舒服的味道。
“黑白!”身后的无常跟了上来,他抬头看了眼天空,很快便意识到那是什么东西。
“那是怨气吗?”
黑白皱了皱眉头,他从未见过如此浓重的怨气,令人站在这么远的地方都能够感受到强烈的寒意。
一个念头涌上心头。
“这恐怕是……变异种。”
所谓的‘变异种’并不是什么名词,而是最近才在鬼差之间流行起来的对亡者异变成‘厉鬼’的简称。
黑白的嘴角轻轻上扬,说不上是恐惧还是兴奋,又或是两种都有,他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在逆流。
“我们去会会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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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端着胳膊靠在刻有校名的石碑上。
他伸手看了眼手表,眼睛四下张望了一下,终于还是咽了口口水,忍住了想要抽烟的强烈欲望。
少年有很大的烟瘾,想抽却又不能抽的时候,无聊的等待对他来说是最痛苦的。
他不自觉的抖动着腿,金黄色的头发在一群不善打扮的中年妇女中显得尤为突出,而这种‘突出’在小学门口这种地方显然并不能得到什么好的评价。
不过他并不在意那些不怀好意的目光,以及时不时钻进耳朵里的糟心言语。
这种景象常常占据着他生活,起初他并不能心平气和,毕竟还是个二十不到的热血青年,所以冲突时有发生,但是后来他慢慢发现,那些人不过是一群喜欢背后嚼舌根的‘耸货’。
想明白之后他便淡然了,只要他不去回应,是没有人会真的主动上来招惹他的,毕竟谁也不知道一个‘杀人犯’会对自己做出什么事来。
杀人犯……哼!
少年苦笑了一下,想想这一年来自己仿佛活在梦境中,只是最近才开始有了些真实感。
若不是恰巧卡在了未成年的边缘,又缺少充分的证据,再加上那个男人用了点手段,恐怕也不是简单的蹲几天少年管教所就能够结束的,可即使是这样,这杀人犯的名头也算是彻底粘上了他。
而且,怕是要粘一辈子了。
看样子找老婆什么的是别想了。
少年仰头看了看天空,发现最近的天气总是不怎么好。
正想着,学校放学的铃声响了起来。
学校门口一下子热闹了起来,少年伸着脖子朝学校里面张望始终不见自家弟弟的影子,直到脖子都抻到酸痛才远远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朝这边走来。
弟弟与自己不同,长相大多随了母亲,自己则遗传那个男人更多一些,因此很多人都觉得他们并不像是兄弟俩,而在牛历更小一些的时候,则经常被误认成是女孩子。
但在少年的眼里,就算是那些真正的女孩子都比不上他弟弟千万分之一的可爱,当然他只能这么想想,当着牛历的面可不敢这么说。
“这呢!”他朝牛历招了招手。
牛历看见了他,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呦,帅哥。”少年迎了上去,拿走了对方的书包,他看了看书包,然后顺势背在了自己身上。
那么大的个子背着一个小书包,看上去甚是滑稽。
“我给你买的那个新的呢,怎么没背?”
牛历看了眼少年,只是简单的说到。
“这个没坏,还能用。”
若是单单脸长得不像也就算了,可两兄弟就连这性子也是差了个十万八千里,他脾气冲,性子倔,做事大大咧咧,喜欢热闹与喧嚣,而牛历则正好相反,他刚出生的时候不哭也不闹,安静得不像个婴儿。
他还记得母亲抱着刚刚出生的弟弟曾开玩笑似的对他说,神明在创造他的时候忘加了一些东西,所以现在补上了。
于是在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真的以为对方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早晚会回到自己的身体里。
直到后来他才明白,那是不可能的,不过少年觉着这样也挺好,要是真的性子像了,指不定要打成什么样呢。
“等等。”直到对方抬起头,牛头才觉着有些不太对。
“你这脸是怎么了?”
牛历一听,迅速低下头,然后摇摇头,小声的说到。
“没事。”
“什么没事,我看看。”少年蹲下身来,轻轻的抓起对方的下巴,半强迫的让其与自己对视。
只见牛历的嘴角破裂了,里面的血液凝固在一起结成了硬块,脸上的其他地方也有明显的淤青。
少年顿时心里有了数,但还是问道。
“怎么弄的。”
“磕……磕的。”牛历张口就来,显然是早有准备,但是他那躲闪的眼神以及涨红的脸颊又完全将他出卖了。
少年的嘴角微微抽动,这借口怎么听上去那么耳熟。
啊,想起来了,记得以前自己每次打完架拖了一身的伤回去,他妈问他怎么弄得,他都是这么说的。
因为他觉得,借口不在新,管用就行。
不过现在看着自家弟弟,难不成他妈其实早就发现了,只是不愿意揭穿他?
“那……这个也是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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