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心魔

今天是梁湾养母的生日。每年的这天，梁湾都会特地过去和他们吃顿饭。即使关系最激化的那几年也不例外。

养父养母住的小区，不堵车都要一个半小时的车程。她早早的出发。到了那儿都快上午十点了。

刚下车，就看到黎簇颀长的身影。他知道梁湾每次过来都会带上许多东西，所以特地等在这帮忙提拿。

两位老人已经在厨房里忙活了起来。梁湾崛起袖子，就想去搭把手，被客气的拒绝了。于是她也不勉强，坐在沙发上，跟黎簇聊天。问一下他的学习情况之类的。黎簇知道她的不自在，想着法的逗她开心，梁湾一向笑点低，被他逗了一阵，心情已经放松了不少。

黎簇小声问她：“姐，修车花了多少钱？”

梁湾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姐还付得起，不过你放心，我都记你帐上了。好好念书将来才可以找个好工作赚钱还我，知道不？”

黎簇心里的一块大石松了松，心里没那么愧疚了。“那伙人，没有为难你吧？”

梁湾有点不自在的敷衍，“现在是法治社会，别一天到晚的乱想。”

例行公事的吃完这顿饭，一家人随便聊聊近况，给黎簇辅导一下功课。差不多下午两点。梁湾起身告辞了。黎簇依依不舍的，想送她上车，被母亲叫住帮忙做家务。黎簇当然知道这是借口。可是他知道，梁湾不想看见他和父母起争执。只好把梁湾送出门互相道了别。

黎簇躲进了房间里，门外隐隐约约的传来父母的交谈声。

梁父道：“不是说好了，孩子们大了，别管那么多……”

梁母的声音一如往昔，冷冷清清的：“哪里就是大人了。他再大也是我儿子……”

黎簇干脆带上耳机，躺倒在床上，放空自己。

这个家原本也和其他家庭没什么两样，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两三年前的他会责怪自己，认为这一切都是他的过错。不过这几年在梁湾的开解下，慢慢的他也想开了。

只不过还是觉得对不起梁湾。

梁父和梁母，两人都是中学教师，梁父是生物老师，梁母是英语老师。他们一心想要个孩子，但是一直都不成功。

梁父也是单脉独传，公婆不断的给她施加压力，夫妻俩越着急越不成功，两人的身体都没什么问题，可是努力了好多年，几乎看过了所有的名医，试过了知道的所有秘方，就是无法怀上。梁母甚至为此患上了抑郁症。

梁夫心疼妻子，他顶住父母的压力，决定领养一个孩子。

也许是有缘，原本想领养一个小一点的男孩的夫妻俩一眼就喜欢上了已经六岁的湾湾。就这样，湾湾成了梁湾。

梁湾是个小甜心，她的存在，为这个家庭带来了很多欢笑，也有可能是，梁母释放了自己的心理压力，在梁湾十岁的时候，梁母怀孕了。一举得男。夫妻俩都认为这个梁湾给这个家带来的福。对她更是疼爱。

梁湾乖巧懂事，学业优秀，还能搭把手做家务和照顾弟弟黎簇。可以说是模范女儿了。这个家一度欢声笑语，非常幸福。

黎簇活泼好动，性格倔强。越大越喜欢和父母师长对着干。老来得子的梁母和祖父母又非常疼爱他，每次他犯错，都是嘴上骂得厉害，舍不得下手，还经常干预梁父的管教。叛逆期的少年被惯得越来越我行我素。听不得半句指责。也就是梁湾能管住他几分，黎簇才没有变成街头混混。

梁母慢慢的醒悟了，可是为时已晚，儿子不服管。越想脱离掌控，梁母就越无孔不入，恨不得掌控他的一切。梁父也是第一次为人父母，只知道模仿自己父母的管教方式：棍棒底下出孝子。对儿子动辄打骂。

已经上大学的梁湾搬进了学校宿舍，工作后就搬出来住。黎簇一有空就去找梁湾，根本不愿意呆在家里。亏得梁湾是个学霸，他在这样的环境下，还在梁湾的辅导下保持着不错的成绩。

事情是转折点是梁母发现黎簇对梁湾有了别样的心思。

女人之间的嫉妒心，和对儿子的占有欲，使原本和谐的母女关系开始变质。

很多原先没有注意到的细节就像一只毒虫，啃食着多年积累下来的母女情份。

不知道从何时开始，黎簇不肯叫姐姐而是直呼梁湾的名字。他的四季衣物大部分都是梁湾买给他的，他和自己的妈妈话不到三句就开始不耐烦，可是却一天打好几次电话给梁湾。知道梁湾交了男朋友，他只要知道他们有约会就要去做电灯泡，美其名曰要保护她不被人欺负，其实应该是嫉妒吧。梁湾，梁湾，他的生活里，好像只有梁湾，父母就是多余的。

最让梁母心惊的是自己的丈夫，对梁湾的信任远远超过了她，这其实是她的错觉，但是人们往往只愿意相信自己相信的。梁湾学医是受梁父的影响。每一次回来梁父都会和她讨论一些学术问题。在梁母看来，这些画面都相当的刺眼。

丈夫很久都没有这样对她温柔的笑过了。甚至开始和黎簇一样，不愿意听她说话。他变了。他的温柔都给了别的女人，这个女人不仅夺走了她的儿子还要夺走她的丈夫。

岁月干涸了她的肌理，染白了她的秀发。她羞于向丈夫展示自己发福变形的身躯。再看看坐在丈夫对面的梁湾，青春貌美，正是一朵花开得最美好的时候。

“梁湾，你走，马上滚出我的家！”

他们就像看一个神经病一样的看着她，她干脆破罐子破摔。

“你给我走，离我的家人远远的！”

清理掉房子所有梁湾的痕迹，就像她从来没有出现在这里生活过一样。

真正让梁湾觉得难过，并且决定淡出这个家的事情，发生在梁湾24岁的那个夏天。

她的生日快到了。梁父在学校特地和一位老师学做了一个生日蛋糕，提前一天送给梁湾。无意间得知此事的梁母，在她生日当天特地打电话给梁湾当时的男友。把她描述成一个不仅和自己的养父有不伦关系，还一直引诱着年幼弟弟的既虚伪又放荡的恶女。这些控诉从一个养育梁湾长大的人口中说出来的冲击力是巨大的。虽然他没有全信，却也没有不信。联想到他们交往的这两年，她的确常常将养父挂在嘴边，而黎簇更是一直不遗余力的干扰着他们的交往。他其实已经信了大半。梁湾确实让他着迷，可是另一方面也让他开始觉得不耐烦。这之后不到两个月就向她提出了分手。除了为前途着想，他也确实怀疑她。那天的争吵由于涉及到不伦，加上梁湾也算是医学院的风云人物，迅速成为了当时轰动一时的话题。

那场分手带给梁湾的回忆很不堪。直到有所耳闻的梁父拿着权威医院开具的梁母精神方面的鉴定报告去找校领导。才不至于影响到梁湾的就业。但是风言风语从来就没有停过。

这件事对梁母没什么影响。所有人都觉得她病了。连她自己都开始相信这就是事实。她想。做一个病人也好。儿子会顺着她，丈夫也会陪她说话。做什么事无论对错，都有赦免权。这简直就是梦寐以求的生活状态。

梁父私下里开解梁湾，妈妈是病了，不是不爱你。梁湾也是这样安慰自己的。可是她知道的，她又没有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