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暗度陈仓 - 3
藿听了,面露惋惜之色:“可惜已经打草惊蛇。将来他们会更加谨慎小心,要查他们会更难。”
允之说:“这倒不怕。只要他芜榖医馆里无法生产那些管制药品,他就不可避免地要用到运输。我再做部署,总有机会。”
藿点头:“这方面你是行家,是我多虑了。对了,你说还查了药方和药品出入账?有发现吗?”
“原本没什么发现,不过……”允之从衣袋里拿出一片草叶,正是刚才青蘘给他的那枚藿香叶,问:“青蘘说,这是藿香?”
藿接过草叶,放在鼻下闻了一下,点头:“没错。”
允之有些诧异:“藿医生那样高的医术,难道单看叶形认不出药,还要闻一下才能确认?”
藿奇怪地看着允之:“谁告诉你好医生只凭看就能认出药物的?长得相像,其实完全是两种植物的草药多了!山药和天花粉,防风和板蓝根,木香和白术……”
“藿香和什么长得像?”允之急问。
“白……”熟识草药的藿脱口而出,随即立刻意识到什么不寻常的地方,话音戛然而止,与允之对视一眼。
允之得到藿的确认,想了想,恍然大悟:“我记得那天查芜榖的进货时,藿香有很大的一箱。伙计解释说因为天热,所以藿香的需求量很大。我对照图册,确实与藿香无异。现在想来,那箱药草似乎并没有藿香特殊的香味。恐怕是把全株白伪装成藿香运进来了。”他狠捶了一下桌子,自责道:“去之前特地学习了鲛人喉、蛊雕骨和白花的形态特点。结果竟然放过了全株白!”
藿拍了拍允之的肩膀,安慰道:“这不能怪你。你本就不是学医的,又刚来九州不久,我听一玥说,你们那个世界常用的是另一种医学体系。草药的使用不如在九州这样普遍。你对草药陌生也是必然的。这倒是我疏忽了,当时只带你在药房看了白花。过两天有空闲我带你去山里认认全株白,还有蛊雕。鲛人喉不是真的鲛人的声带,只是产于深海的一种玉石,海里打捞起来就是那个样子,倒是没什么特别要分辨的。”
允之低头想了想,心里做了打算。起身走到榻边,看着安安静静躺着的一玥,蹙了眉头,若有所思。
聊了一会儿芜榖医馆的事,藿也渐渐冷静下来,恢复了理智。“虽说明天就要唤醒一玥,但她毕竟是死了一次,唤醒她可不像唤醒一个睡着的人那么简单。这段时间,我绝大多数的心思都会用在唤醒她上,还要时刻关注孔继。实在没有余力去查究竟是谁给一玥施了延息术,所以……”
“放心,我来查。”允之微笑起来,方才心中的担忧散去——藿还是理智的,即使他不相信这事与蘗有关,但还是清醒地让自己置身事外,以免因为感情影响了理性的判断。
允之正要走出书房,藿忽然想起一件事,叫住他道:“青蘘她……”
听到青蘘的名字,允之停住了脚步,并下意识地把拉开的房门又关上,而心却不由地跳快了一拍。
藿斟酌了一下,继续说:“青蘘是玉山选中的人。”
允之不像一玥,读过许多古籍,并不知道玉山的西王母。他不解地看向藿。
“青蘘将来是要在玉山上侍奉王母的。”藿顿了顿,继续解释:“上山之前,不得婚配;上山之后,终身不能下山。”
允之这下听懂了,他震惊地呆住。一遍又一遍地在脑子里回想藿说的话,直到确认自己是正确地理解了话中的意思,才满脸愧疚地答道:“是我不该靠近她吗?我……我会和她保持距离,不会给她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藿愣了一下,知道允之是误会了自己的意思,接着说:“玉山遗世独立,是天下灵气汇聚之所,蟠桃、桃胶、玉髓之类的仙丹灵药更是随手可得。在玉山上侍奉王母的侍女,每一个都能事半功倍地修炼出极高的灵力,寿命也从没有少于千年的,甚至很多人至死都能保持上山时年轻娇嫩的容颜。所以能上玉山,是很多人梦寐以求的事。但是,那不是青蘘想要的生活。”
允之也明白上玉山意味着什么,痛惜地问:“一定要去吗?”
“王母之命,便是天子也不得违抗。”
“能逃吗?”
“三千年前,有个女子隐匿了身份没有按时上玉山。于是第一年天下大旱;第二年黄河长江淮河三江大水;第三年蝗灾……整整七年,世间无数灾害横行,农田里颗粒无收,化尸场堆尸成山!到了第七年,甚至连王室都不能保证顿顿吃饱。九州人口七年间减少了七成!最后那名隐匿的女子终于承受不了良心的谴责,回到了玉山,人世间才恢复了风调雨顺。两千三百年前,又有个女子逃匿。她以为自己有足够硬的心肠,可以无视百姓的疾苦。但九州百姓有了上一次的教训,已经知道灾害是来自王母的惩罚,饥饿的灾民蜂蛹至这女子的家里,把她的家人们全部烹煮而食。为了不让这灾祸一年一年地泛滥下去,全天下的人一起寻找,不出一个月就找出了躲在深山里的那名女子,捆绑着送上了玉山。从那以后,再没有一个人敢逃避玉山的召唤了。”
允之听了,心里觉得实在是匪夷所思。问道:“真的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青蘘去玉山吗?”
藿叹了口气,说:“玉山上的侍女都有定数,一个死了,才会召唤预选好的女子上山接替。五十年前有个侍女生了重病,玉山选了青蘘做她的接替者。五十年前青蘘还是个小女孩,我舍不得让她那么小就去了那如同牢笼一般的地方。玉山上现任的令侍上山前受过神农氏的恩惠,有她的协助,我每年可以悄悄地去给那名侍女看病。就这样用药吊着她的命,好让青蘘能多在这人世间真正地活些日子。”藿走到窗前,目光透过竹叶帘的缝隙投向窗外的黑寂中,“已经五十年了。今年我去时,那名侍女的情况已经很糟糕了,虽然给她用了最好的药,但恐怕最多不过三年……”藿的声音有些哽咽,甚至眼圈也微微发红。
允不由自主地拿起了腰上新挂上的藿香荷包。水蓝色的绸缎上绣着两只奇怪的鸟,一青一红,各自只有一翅一目,互相依偎着,展翅飞翔。允之看着荷包,陷入了深深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