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章 提线木偶

第223章 提线木偶

陈政一手挽着廉颇的胳膊,一手拎着个酒坛子,两人摇摇晃晃从大门走了出来。

上了马车,老仆人未等得到任何指示,便揉着惺忪的睡眼,扬起手里的鞭子,直奔吕老爷子的住处而去。

夜半的邯郸城,显得格外寂静。

马车的车轮转动在起伏不平的路面上,车轴处发出「吱扭吱扭」的响声,更给这看似平淡无奇的夜晚增添了几分安静。

在马车后面约有二三十步远的拐角处,隐约闪动着几个鬼魅般的身影。

前方岔口,一队手持火把的兵士正在执行巡夜的任务,当发现这辆神秘的马车后,一字排开堵在了前面。

「停!车上的人全部下来!」

刚刚停稳的马车被瞬间包围。

带队的兵士举起火把,在老仆人脸前照了几下,又用火把朝车厢比划了比划,不屑道:「车上什么人?再不下来,当心小爷一把火烧了…」

廉颇从车厢里探出头来,一只手遮挡着火光的照射,含混不清道:「这是谁,谁这么大,大的口,口气,还要烧,烧死老夫?」

火把在廉颇的脸前绕动了几圈,那领头的兵士惊呼一声:「廉,廉,廉老将军!」

廉颇眯缝着醉眼瞅了片刻,抬起胳膊一指:「亏,亏,亏你还认,认得老,老夫。」

「我就是化成灰,哦不,廉老将军就是化成灰,咦?还不对!瞧我这张臭嘴!」那兵士朝自己脸上打了一下,赔笑道:「当初若不是廉老将军将我从长平放回来,我这会儿…,唉!啥也不说了。老将军,这么晚了,您这是…」

廉颇指着那兵士,又摸着脑袋回忆了一下,猛然道:「老,老,老夫想,想起来了,你,你是郑,郑朱大人那个小,小,小姨子,哦不,不是,是小,小舅子?」

那兵士一脸的无语。

「呃~!不对,你,你是庆,庆舍将,将军给老夫写,写信说的那个,那个他老,老丈人的干,干儿子?」

那兵士一脸的无奈。

「平原君。」那兵士悄声提醒道。

「平,平原君?」廉颇揉了揉眼:「啊~哈!可,可不是嘛!你是平,平,平原君的什,什么人来,来着?」

那兵士凑到廉颇耳边轻声道:「廉老将军,我表舅的发小的亲侄子的娘舅的干爹,是平原君府管家的兄弟的二奶奶的表侄子的三姨妈的隔壁邻居的七舅姥爷。这回您想起来了吧?」

廉颇的脑袋晃了几下,险些从马车上一头栽下来。「是,是你小子被平,平,平原君召,召回邯郸的?对,是你,你小子!」

「若不是老将军看在平原君的面子上,将我从前线放回来,我这会儿不早,早死在长…」那兵士发现廉颇眼神不对,急忙伸手打着自己的脸:「瞧我这张臭嘴!该打!真该打!」

廉颇指着马车后面:「行,行了!你,跟,跟在后面,跟着老,老夫走。」还没等那兵士答话,廉颇钻回了车厢。

那兵士看着一旁面面相觑的二三十个手下,喝令道:「还愣着干什么!没听廉老将军说吗?跟在马车后面,廉老将军去哪、咱就去哪!廉老将军让干啥、咱就干啥!」

马车带领下的队伍犹如一条在深夜的邯郸城中游走的火龙,穿过了几条街巷后,来到了被严密看守下的目的地。

负责全天候保障吕老爷子一家老小「安全」的兵士们,自打老远看见那条火龙,还以为是换岗的时间提前了、又或者是集体眼花了,临近了才注意到前面还有一辆其貌不扬的马车。

廉颇拎着个酒坛子下了马车,一饮而尽后将酒坛「啪」的摔在地上,眼睛里尽是重影…

为首的兵士一路小跑来到廉颇近前,单膝跪地道:「不知将军深夜到此,可是有王令…」

瞳孔里全是重影的廉颇还以为面前跪了一排数不清的兵士,伸手指着那些影子兵士:「至,至于派这,这么多人,人嘛!都,都,都给老夫闪,闪开!」

跪在廉颇面前的兵士为难道:「这…」

廉颇手舞足蹈着:「什么这,这,这那的!」接着指着自己的鼻子:「看,看清楚老,老夫是,是谁。」然后又朝身后的火龙队伍一摆手:「给,给,给老夫拿,拿下!」

提前从长平前线捡回一条命的那个兵士也是傻了眼,这是怎么个情况?!

现场正在僵持之际,陈政下了马车,迈着忽前忽后、忽左忽右的步伐,口中念叨着:「这,这就到,到了?可,可不,不是嘛!」说着,绕过了廉颇,来到吕老爷子的大门前,伸手拍打着大门,高喊道:「开,开,开门!」

毫不知情的吕老爷子一家从睡梦中惊醒!

陈政独自一人面对着大门内、院子里的吕家上下,当大体上说明来意后,吕老爷子急得直跺脚,冒出一口卫国方言:「这是弄,弄啥嘞?这咋说走就走啊!我,我那么多金子可,可咋带走啊!你,你说走,咱就走啊?咋也不早点儿说一声啊!这可如何是好啊!」

「快,快点走,走吧!金子有我看,看着嘞,就,就放心吧!今晚若是再,再不走,就,就走不成啦!连命也要留,留在这儿啦!」

吕老爷子一瞪眼:「你说啥?邯郸城这次守不住啦?要死咱们一块儿死!我要跟我的金子,哦不,我要跟邯郸城共存亡!」

曾经在商场上摸爬滚打多年,也算见过世面的吕老爷子活了一大把年纪了是不怕死,可并不代表其他人跟他一样有勇气或者活够了。

经过陈政和众人的一番连拉带劝、连推带搡以及连哄带骗、连蒙带吓,足足用了将近一个时辰,吕老爷子在恋恋不舍地交出金库钥匙后,挥泪登上了马车。情急之中,吕家上下的所有人等都各自收拾了简单的随身行李,一个挨着一个的挤进了马车的车厢。

大眼瞪小眼的守门兵士们看着眼前的一幕,齐刷刷将目光聚焦在了带班儿的兵士身上。

无论出了事还是闯了祸,总要有那么一个人把罪责背起来,其他人的日子才能好过些。

陈政和廉颇上了马车,一左一右坐在了老仆人的身旁。廉颇朝那个为首的兵士摆了摆手,又指了指紧闭的大门:「你,你小子看,看好了这里。」接着招呼一声火龙队队长:「你,七,七舅姥爷,哦不,是平,平原君的七,七舅姥爷,跟,跟在后面,走着!」

为首那兵士刚要转身,又感觉哪里不对,摸了摸脑袋后拦在了马车前面:「不许动!没有大王和平原君的命令,哪个也不能走!」

「呀呵?!」廉颇跳下马车,一把揪起那人的脖领,伸出另一只手来在那人的脸前攥起一个沙包大的拳头,只听得慢慢合拢的指关节「咯咯」作响,为首那人两腿一软,昏迷了过去。

当马鞭声响起,那匹没有夜草可吃的马向前用了用力,咦?咋拉不动了呢?四只蹄子一起用力,哎呀?!还真给劲儿!

车轮缓缓向前移动,本来衬托安静的「吱扭吱扭」的声音变得有些尖锐、有些刺耳,教人听了浮起一身鸡皮疙瘩。

火龙队跟着马车奔南门而去…

晕倒在地的兵士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而起,高喊道:「快!快!快禀报平原君!」

邯郸城,南门,戒备森严。

一条火龙在南门的强大阵势面前,瞬间变成了一排萤火虫。

马车和「萤火虫」被同时包了饺子。

全副武装的守门兵士中走出一个军官,喷射凶光的瞳孔将马车的各个部位扫描了一番,当发现前排的副驾驶位置坐着的廉颇和陈政时,眼睛里的光芒顿时柔和了许多。

那守门军官来到廉颇近前,单膝跪地道:「廉老将军深夜至此,可是有王令…」

廉颇坐在马车上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少,少啰嗦!你,去打,打开城,城门,老,老夫要出,出城一趟。」

守门军官看了看一身酒气的廉颇和另一侧昏昏欲睡的陈政,端详了一下马车的车厢,望了望马车后面一个个面带无辜的「萤火虫」,略加思索后,问道:「大王和平原君知道将军和吕公子要出城吗?」

廉颇眼皮一抬:「你,你如何认得吕,吕公子?」

「回禀将军,此事说来话长,当初若不是吕公子在平原君面前替我说了几句好话,免不得平原君对我一番责罚。」

廉颇一挥手:「既,既然认得老,老夫和吕,吕公子,打开城,城,城门便是。」

「……」

「老夫有急,急,急事出城,耽误了大,大事,摸,摸摸你有几,几个脑袋!」

「将军莫要为难属下,没有大王的王令,或是平原君的令牌,任何人不得出城。」

「老夫只需片,片刻便返,返回城中。」

「没有大王和平原君…」

丫丫个呸的!廉颇也是急了,不等那军官说完,跳下马车,抓起那军官的脖领子,指着马车后面的「萤火虫」小分队队长:「知,知道他是,是谁吗?他可是平,平原君的七,七舅姥爷,有他担,担保,只管开,开,开门便是!」

「萤火虫」队长似乎早已预感到了什么,人生处处有惊喜的同时也是人生处处有风险,自己别稀里糊涂地淌了不该淌的浑水、掉进不该掉的坑里,进能出头露脸、退能明哲保身,能进能退才是人在活着期间与无数人打交道的基本法则。

仅靠着自身微弱的甚至在别人眼里微不足道的一点点光亮在人世间希冀美好生活的「萤火虫」队长跑了过来,对着廉颇一脸嬉笑道:「老将军不如请示了大王,明日再出城也不迟嘛!」

廉颇一手一个抓住两人,心里的底气却已随着酒劲儿的散去卸掉了一截。两脚离地又回归地面的两人跪倒在廉颇脚前。位于两人身后不远处的城门,于朦胧的黑暗中,愈加显得高不可攀,教人有一种仰视之感,压迫的喘不过气来。

一身本领、赫赫战功的廉颇,在没有得到授权的情况下,本领和战功在此时此地显得那么苍白无力。如果支配人事、分配资源的诸般权力被愚蠢无能的大王死死攥在手里,不留一点缝隙,那些视能力和功劳为安身立命之本的人,也就成了一种随时随地被施舍的摆设,纵然你有经天纬地之才、扭转乾坤之力,也只能像一个被遗弃在角落里的落满灰尘的提线木偶,想让你动、你才能动,不让你动、你就只能一动不动,让你说话的时候才能张一张嘴、即使张嘴说的也是别人的话,动错了或说错了,台下的观众躁动起来,无非是舞台上一场大卸八块、支离破碎的表演,观众们解了气、叫了好,一切又是皆大欢喜。

在大王担任编剧、对照剧本上演的一幕幕舞台剧中,不时有自认为有灵魂的提线木偶遵从自己的内心做出了自己想做的动作、说出了自己想说的话,甚至于剪断控制自己的线绳,能歌善舞的表演了一场台下观众从未见过的精彩节目,诸如此者,无不成为了恐怖片中的异端另类,在掏心挖腹、剁成肉酱中追溯着其灵魂的出处。.

没有王令加持的廉颇,犹如想私自逃离剧场的木偶,任由如何的愤怒和吼叫,眼前面对的,仍是毫无灵魂之痛感的无灵魂的更多木偶。

两辆马车,纷至沓来。

守门军官和「萤火虫」队长一眼认出了前面那辆高大威猛的平原君的马车,不等马车停稳,两人纵身跃起,急匆匆奔跑了过去。

坐在马车里的赵胜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撩开车厢窗户的布帘,极不耐烦地问道:「深更半夜的闹腾什么?!说!是何情形?」

守门军官刚要答话,不料话头被「萤火虫」队长抢了过去:「回禀平原君,是这么回事儿,我呢,今晚正在城里巡夜,不成想被廉老将军硬拉了去,往马车上塞了满满一车人,还要连夜出城,说是有什么,什么急事儿。这没有大王的王令,哦对了,没有您老人家点头,别说是廉老将军了,就算是您老人家也别想出城…,哦不不不,让我捋捋,咦?我说到哪了?」

赵胜轻蔑地俯视着车厢外的「萤火虫」队长,手拿一块布巾捂着鼻子,呵斥道:「你是何人?我问你了吗?!」

「嘿嘿!回禀平原君,您再瞅瞅,果真不认得我了?我和我家婆娘去过您府上的。您府里小孩子们的红兜肚都是我家婆娘缝的呢!」

「……」

「我可是您的七舅姥爷,哦不不不,让我捋捋,呃~,是这样,我表舅的发小的亲侄子的娘舅的干爹是您府上管家的兄弟的二奶奶的表侄子的三姨妈的隔壁邻居的七舅姥爷。我对您,哦不不不,您对我可是有救命之恩,您不记得了?」

「滚!带上你的人,一起滚!今后再敢说认得老夫,当心老夫剥了你的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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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战国之吕不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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