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回 刘家栋怀忧服远役 麦铁杖恃勇战强敌(3)
有这样的大功当然要重赏,杨广甫一登基,立刻拜宇文述为左卫大将军,改封许国公,不久又加开府仪同三司,每至冬正朝会,总是赐一部鼓吹给宇文述。从此,宇文述位极人臣,权倾朝野,而且倍受杨广的亲宠。每次收到各国、各地进献的贡品或美食,杨广都立即派人送一部分给宇文述分享,以至于从皇宫到宇文府往返送礼的人常常在路上相遇。
仗着皇帝的宠幸,宇文述大肆收受贿赂,甚至卖官鬻爵,仓库里的金银财宝堆积如山,内庭里的宠姬美女达数百人,内外使唤的家僮使女达千余人,可谓富可敌国,无人能及。
刘家栋自然不知道这么多内情,他只知道宇文述是皇帝的宠臣、大将军,这就足够了。只要他作战勇敢,被宇文述注意到,弄个百夫长之类的官职不费吹灰之力。每每听到同伴或感叹命运不济、被抓来当差,或担心命运难料、不知能否活着返回时,刘家栋还安慰大家:“男子汉大丈夫,生又何欢,死又何惧,倘能沙场立功,博个一官半职,光宗耀祖,也是一件美事。”如今刘家栋的想法变了,得知自己就要做父亲后,一种无可推卸的责任感油然涌上心头,刘家栋忽然变得“怕死”起来。
男人生来就跟责任绑在一起,为人子、为人夫、为人父,赡养老人的责任、照顾妻子的责任、养育子女的责任,犹如三条索链缠绕在他们身上,让他们不得不抛弃一些有可能危及自己生命的冒险行动。他们不是怕死,是怕自己一死,再也无法承担相应的责任。在得知张彩凤怀孕之前,刘家栋也想过为人子、为人夫的责任,不过他并没有特别在意,他想,即使自己死了,父母还有刘家梁赡养,张彩凤还可以趁着年轻改嫁,也就是说,为人子和为人夫的责任除了他之外,还有别人可以担负起来,可为人父的责任却无人替代,那个尚未出世的孩子只有他一个父亲,他要是死了,那孩子就会成为没爹的孩子,孩子的一生都会因此而受到影响。
刘家梁没有刘家栋那样的豪情壮志,他只想安安稳稳地种地过日子,对刘家栋建功立业的想法很不以为然,也很担心。他几次劝刘家栋打消那个念头,都被刘家栋用慷慨激昂的话驳得哑口无言,如今得知张彩凤已经怀孕的消息后,又有了说道。这天宿营后,他又劝刘家栋:“哥,你可是要当爹的人了,就算不为爹娘考虑,不为嫂子考虑,也得为孩子考虑考虑吧。我劝你把建功立业的念头收起来吧,孝道我可以替你尽,爹我可不能替你当。”
出乎刘家梁的意料,刘家栋没用大道理反驳他,而是默默地点点头,过了半晌才说:“这话不用你说,我心里明白。”
刘家梁惊讶地盯着刘家栋,难以置信地问:“哥,你的真想明白了?”
刘家栋瞪了刘家梁一眼,训斥道:“什么叫想明白了,听你的口气,好像我以前糊涂似的。我本来就明白,我什么事不明白?”
“可、可以前你不总是……总是想打仗立功吗?”刘家梁被训斥得有点糊涂。
刘家栋总有得说:“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此一时也彼一时也。”
论斗嘴,刘家梁知道自己不是刘家栋的对手,就不再说话,反正刘家栋已经不再想着建功立业了,他就放了心。
刘家栋嘴上说自己很明白,可心里总是有一丝牵挂,建功立业的念头并没有彻底打消。
过了一会儿,刘家梁忍不住,换了个话题,问刘家栋:“哥,你说嫂子怀的是个小子还是个闺女?”
刘家栋笑道:“我怎么知道?”
“你猜一猜嘛。”刘家梁很固执。
刘家栋摇摇头:“猜不着,反正不是闺子就是小子。”
“哥,那你希望是闺女还是小子?”刘家梁不依不饶地追问。
刘家栋嗔道:“你怎么比我还上心呢?”
刘家梁脸一红,顽皮地说:“我是当叔父的,当然上心了。”
刘家栋反问:“那你希望是个侄子还是个侄女?”
“我呀……”刘家梁想了一下,说:“我希望嫂子怀的是龙凤胎,给我生一个侄子,再生一个侄女。”
“美得你。”刘家栋笑道。
“什么叫美得我?”刘家梁说:“要真是生一个小子一个闺女,最美的是你这个当爹的。”
“呵呵呵……”刘家栋笑起来,算是默认了刘家梁的说法。
“哥,给孩子起个名字吧。”刘家梁建议。
刘家栋点点头:“好,让我想想。”
三月,各路隋军集结于辽水西岸,杨广亲临前线指挥。隋军在辽水西岸摆开阵势,高句丽军队也不示弱,在辽水东岸列阵,据水阻击隋兵渡河。
杨广升帐,召集各军大将议事。右屯卫大将军麦铁杖主动请缨:“陛下,臣深受国恩,未曾报效,今日愿充当大军先锋,率先渡过辽水,为大军杀开一条血路,请陛下恩准。”
杨广嘉许道:“麦爱卿忠勇可嘉,朕准奏,就命你部为大军先锋。待渡过辽水,杀败高句丽军队后,朕重重封赏。不过……高句丽军队据守辽水,我军不得渡河,却如之奈何?”
左翊卫大将军宇文述出班奏道:“陛下,可令士卒伐木做筏,用木筏强渡辽水。”
杨广沉吟着没有说话,看样子不同意这个办法。右翊卫大将军于仲文说:“陛下,用木筏强渡一次承载的兵力有限,需要往复多次才能把大军渡过河去。高句丽大军就在对岸,势必会对我渡过辽水的部队发动猛攻。我渡河部队兵力既寡,复背水列阵,很难抵挡高句丽军队的进攻,恐怕不等后续部队到达就会被全歼,因此臣以为此法不可取。臣建议在西岸伐木建造浮桥,建好后引至东岸,大军凭桥渡辽,源源不断,定能一举击败高句丽军队。”
杨广闻言大喜,道:“于爱卿果然大有谋略,此言正合朕意。”他对工部尚书宇文恺说:“宇文爱卿,朕素知你机巧过人,大兴城和东都都是你设计、督造的,你还为朕建造过大帐和观风行殿,朕就把建造浮桥之事交给你,工匠、民夫随你调遣,你必须在十日之内造成三座浮桥。”
“臣领旨。”宇文恺颤颤巍巍地说。
宇文恺是个文官,不像武将那样身体强壮,今年已经六十八周岁了,随军远行,千里跋涉,着实够他受的,出临榆关不久就生了病。无奈军情紧急,他只得抱病督造浮桥。
一切都部署完毕,杨广最后下了一道奇怪的旨意:“众位爱卿,我们此次征讨高句丽不是为了让你们立功扬名,是为了吊民伐罪,朕担心你们之中有人不理解朕的意图,为了立功扬名、邀赏请封,而冒险轻兵掩袭,孤军独斗,中敌埋伏,坏我大事。进军时,你们的人马应该分为三路,互相呼应,对敌发起攻击时,三路人马要互通消息,相互配合,不得孤军冒进。另外,所有军事进止之事,都必须向朕奏报,等待朕的旨意,不许擅自行事。”
听了这道旨意,不少将领都在心中暗自嘀咕:“战场形势瞬息万变,战机稍纵即逝,只有临机决断才能掌握主动,事事奏报岂不贻误军机?”
这话只能在心里想想,没有一个人敢说出口,因为大家都知道,杨广最讨厌别人提出不同意见。杨广曾经直言不讳地对秘书郎虞世南说:“我生性不喜欢听别人进谏。如果是有地位有名望的人,想通过进谏而求得好名声,我绝对不能容忍。如果是地位卑贱的人进谏,我还能稍微宽容一些,可也绝对不会提拔他。这回你知道了吧?”
就在大军会聚于涿郡的时候,杨广召见合水令庾质,问他:“高句丽的人数还不如我一个郡多,如今朕用这么多军队讨伐高句丽,卿认为能不能攻克之?”庾质回答说:“完全可以打败高句丽,不过以臣的愚见,陛下最好不要亲征。”杨广一听就不高兴了,把脸一沉,说:“朕集结大军在此,怎么能还没看见敌军自己就先后退呢?”庾质解释说:“万一战而不胜,恐怕会损害陛下的威名。如果陛下留在涿郡,把讨伐高句丽的事交付给猛将劲卒,陛下对他们指示方针战略,让他们倍道兼行,在高句丽军队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出其不意发动攻击,必定能打败高句丽。兵贵神速,行动迟缓则难以成功。”庾质这番话非常在理,可杨广就是听不进去,很不高兴地说:“既然你害怕打仗,就留在这里吧,朕决意亲征。”庾质退下后,右尚方署监事耿询上书进谏,劝杨广不要亲征,言辞极为恳切,早已经心中不悦的杨广勃然大怒,命卫士把耿询推出去斩首。少府监何稠赶紧奏本,苦苦相求,杨广这才饶了耿询一命。
有了这些事,众将谁还敢向杨广进谏呢?
话说宇文恺抱病督造浮桥。浮桥通常是用木板把许多船连接起来而构成,可是现在没有船,如果直接用圆木造桥,依靠圆木的浮力让桥浮在水面上,则需要伐非常多的树,工期必然延长,而且浮桥会非常笨重,很难拖动。宇文恺设计了一种长条形的密闭木箱用以代替船,用木板把许多木箱连接在一起,构成浮桥。密闭木箱的浮力比圆木大得多,重量却轻得多,与船相比又有不会沉没的优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