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孔岳不争
铁木真扑身落马,别克帖儿心中开放一朵黑色之花。
一抹冷笑在脱朵嘴边瞬间浮现,瞬间隐没。
别克帖儿弓在手,箭在囊,一支箭却已经飞速向他射来,射向他的前胸。箭尖破空,一点冷光在暖阳下。箭是铁木真的箭,射箭之人,却是铁木真刚刚结拜的安达札木合。
胸口大疼,阳光在眼里倾斜,天地忽然旋转,那一点疼,就像石子投入池塘泛起的涟漪,从中心向四面八方荡漾开去。
不是一点疼。
地面撞向脑袋,就在这一刻,别克帖儿翻身落马。投入眼里的天空,苍凉,冷漠。光渐渐的隐退,像黑暗侵蚀大地那样,死亡侵蚀了别克帖儿的生命。
眼睛闭上。胸口一支箭,贯胸而过,直立。别克帖儿的四肢同时一软,生命被抽离。
刚刚被蒙古泰赤乌氏塔儿忽台大汗,任命为乞颜部首领的别克帖儿,大汗也速该的次子,铁木真的兄弟别克帖儿,死于铁木真安达札木合箭下。
铁木真死于别克帖儿箭下。
一箭飞来,一箭飞去,命运开了个玩笑。
札木合跳下战马,分开哲别、者勒蔑、谢炎、韦睿,扑身向铁木真。
铁木真,铁木真。急促的喊叫,心脏跳到嗓子眼。
铁木真前胸之血,已经浸润了衣服,双眼紧闭,状如死人。
札木合伸出右手食指,探在铁木真鼻下,缓缓递出去,缓缓收回来,心一沉,哪还有鼻息。
生龙活虎,雄心大志的铁木真,此刻是死人。
何谈统一草原,何谈进击大金,一梦。
札木合凝目瞪眼,眼角欲裂,拔出弯刀,就欲上马。
回头问哲别,射箭之人,是何人?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偷袭铁木真。
是铁木真的兄弟。
听到此言,脚定住。回头,弯刀所向,正是哲别。
奇怪,自己的兄弟要射杀自己的兄弟。
问完,就见一个骑兵御马飞速而来。马后,卷起尘沙。
札木合心中一紧,来人正是札答阑部大汗的亲兵。
一定出了大事,什么事?札木合心中画着问号。
传大汗令,札木合立即返回大寨。
马还在飞奔,声音却已经传入札木合的耳朵。马匹趟起的灰尘迷离札木合双眼。
亲兵跳下马,快步飞奔,踉跄欲倒。
札木合一把扶住,出了什么事?
亲兵欲施礼,被札木合拦住。
金朝大将军传来大令,将于五日后大会于金朝大营,每一部落大汗及长子必须亲临,大汗催促你赶紧回去商议军机大事。
札木合双眉凝起,嘴角冷笑,面向哲别者勒蔑谢炎韦睿,铁木真是我安达,一日是我安达,终生是我安达。但是,我必须先返回札答阑部。各位,我兄长的丧事,还请各位费心。
倘若有人胆敢欺侮我兄长部落的任何一人,我札木合决不答应。
今日之事,如何发生,都可以和塔儿忽台明说,我札木合愿,不怕。
翻身,上马,亲兵也翻身,上马。两匹马一先一后,绝尘而去。
谢炎心中像被割了一刀,泪珠扑簌簌滚落。与铁木真结拜以来,越来越佩服这个蒙古汉子。
他对母亲孝,对族人宽,尽管大多族人离他而去,铁木真口不出恶言。
却死在别克帖儿箭下,而不是冲锋的路上,真是战士的悲哀。
一行人,两具尸体,回到了铁木真的大帐。
将事情向大妃诃额伦和侧妃索济格勒说清楚。
孔岳先生围着两具尸体打转,转了几圈,停住。
口中唉声叹气,泪流下。孔岳先生的此时伤心,更远甚于也速该之死。
铁木真和别克帖儿,正是乞颜部两只雏鹰,两只乳虎,乞颜部的未来正应着落在他们二人身上。
他们是兄弟,如今,却死了一对。
面向也速该其他的儿子,孔岳先生双目垂泪,你们可知道,当初我为什么离开草原,为什么孤身居住?
众人不明所以。
当初汗位,并没有相争,而是我主动让出,我知道也速该才是乞颜部当之无愧的大汗。为了避免别有用心的人,挑拨离间,我宁愿孤身离开。汗位,立贤。为了整个部落的兴旺,怎能相争。
如今,你们的父汗已经不在,而你们兄弟,却在最应该团结的时刻,起了阋墙之心。就算塔塔尔人不来杀咱们,咱们最终也会自己杀败了自己。
孔岳先生,越说越伤心。
众家兄弟,呼啦啦跪倒。
心中如明镜照耀。
当初,我还是七八岁的孩子,俺巴孩汗既把我送往中原,去看一下大宋的花花江山。去体会一下南人的诗词歌赋。俺巴孩汗只想让我体会其中三昧,将有用于我草原的精粹吸收过来。
以我之文,辅佐也速该之勇。
唉。孔岳先生一声长叹。
怎奈我,难抵他们的奇技淫巧,诗词歌赋,回到草原来,却把骑马冲杀之事都荒废了。
但是,我大蒙古的子孙们,今天就算也速该不再了就算铁木真别克帖儿不再了,你们还是要挺起胸膛,凝成一股力量。莫在消磨斗志,软了精神。
索济格勒泪已经止不住,心中暗恨脱朵挑拨离间。听着孔岳先生的一番议论,心中陡然添了几分力气。
诃额伦脸色煞白,忽然收泪。
孩子们,我们草原上自古就流传着九头蛇的故事。我以前在你们小时候,也多次讲过。九头蛇,九个方向,最终哪也去不了。九头蛇,一个方向,才能到达目标。
今天,就剩下我们这些人。眼睛扫视,眼中有泪。
众人忽觉诃额伦高大了许多。
一扫颓废之气,虽然跪倒,暗暗挺了挺身姿。
别克帖儿射杀了铁木真,札木合射杀了别克帖儿,如果塔儿忽台问起来如何答对?
众人无语。
盘算之际,只听大帐外,似有兵马动向,马嘶人喧。
哲别,去看看什么事?
不一时,哲别进帐。
金朝大将军传令兵到,严令塔儿忽台大汗十里外迎接。塔儿忽台整饬队伍,正去迎接金朝传令兵。听说五日后,要和各部落大汗聚会。
诃额伦心中稍微一宽。
塔儿忽台忙于献媚于大金朝,恐怕对于铁木真和别克帖儿之死,不会十分挂心。
回头,铁木真的尸体扑入眼帘,浑身一软,几乎站不住。
铁木真啊,铁木真,原来以为也速该魂归长生天后,你是我的山,如今山却倾颓。
我蒙古乞颜部难道就这样衰落下去。也速该的大仇难道就不能再报了。
眼前一黑。
大帐外,闯进一人。
一个道士,四十来岁年纪,眼角风霜。
正是全真教掌门王重阳。
铁木真已死,如何解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