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天元棋局(一)
第三场考核的内容很快传遍了曲阜城,并且正在以更快的速度传遍诸侯国。儒教魁首言子渊将会与第二轮棋试的胜者许晓礼进行对局。
这个消息震动了各国,一时之间,天下的目光都注视向这不大不小的曲阜城。
而在秦国的咸阳,年轻的秦王眼神有些阴郁的坐在书房内,身旁站着三名朝内的亲信。
少年甘茂看了看左右两名同僚,青年将领李信一如既往的沉默,上次的吴魁之乱,其实本是秦王助其上位的契机,可是却出现了变故,诸侯异动频繁,虎牢关的白朗成了众失之的,一时之间不会有大的战争爆发,要想在短期内助其上位不太可能。另一侧站着的郑青松,与甘茂的关系不太好,两人在仕途上的经历差别巨大,甘茂年少成名,仕途上平步青云,郑青松却兢兢业业了多年,好不容易才爬到现在的位置。
白朗目前是他们三人共同的政敌,这自然无可厚非,可若是有朝一日板下了白朗,朝中又该谁来主政?甘茂的眼光放的很长远,在他的设想中,朝内若想立得住脚,军界一定得有盟友,而这个盟友,毫无疑问就是李信。
沉默的三人都低着头,心思流转不定,他们都明白这次秦王召他们三人来的原因,儒教魁首言子渊与留城书院许晓礼对弈,这个消息早就传到了朝内。相比起甘茂和郑青松两人,李信却是淡定的多了,他现在挂职禁军统领,负责秦王的人身安全,政治上的事情,不用他多劳心。
秦王看着低头的三人,嗓音有些许嘶哑的开口道:“这次派出的士子团规模空前,就连方相国的独子也出动了,可是却换来这么一个结果,诸位没有什么想说的么?”
这次的儒教交流会,秦国派出了近百年来规模最大的士子团,在众多诸侯国的眼中,秦国对这次的儒教盛会势在必得,可是出乎意料的是,卫国的一家小书院竟然有一名学生横空出世。付出了这么大的心血却落得个一场空,也难怪秦王生气。
郑青松抬起头来,看向年轻的秦王,说道:“言子渊要找继承人,这个继承人来自哪里是最重要的。”
秦王问道:“郑大夫是什么意思?”
郑青松接着说道:“我国近二十年来所作所为,早已违背了儒教教条,言子渊看在眼里,只是不说,也不曾写文章谴责,但是有不少名儒写文声讨,坊间流传甚广。言子渊虽然不说,但是也决计不会选择收一名我大秦的子弟为关门弟子,更别说继承衣钵。”
秦王深吸了一口气,眼神中有些凶戾之色:“既然如此,早些时候在朝中议论之时,你为何不说?”
郑青松似乎不惧怕秦王的怒色,不卑不亢的直言道:“方相国在朝堂上十分坚持,青松人卑言轻,不好出言反对。加之士子团规模扩大,也算是向诸侯表态,我国依旧是儒教的信徒。”
秦王皱了皱眉头,说道:“听郑大夫的意思,是嫌如今的上大夫位置太低了么?相国之下九位上大夫,你郑青松位列其中,你人卑言轻!呵呵!”
甘茂见秦王怒气上来了,赶忙圆场:“大王息怒,眼下事情已经失败,再追究责任也晚了。臣这里倒是有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不知道大王是否愿意倾听。”
秦王稍稍平息了一下自己的怒火,瞪了郑青松一眼,问道:“甘大夫请说。”
甘茂缓缓说道:“这次大会开始之前,言子渊的一名弟子出师,眼下正在游历诸国,如果能将其收入囊中,也可以稍微止损。”
秦王有些疑惑的问道:“言子渊还有弟子没出师?”
甘茂有些尴尬,又有些好笑的说道:“莫说是大王,其实包括臣在内,刚刚听说时也是疑惑不解,按理说言子渊三十六门徒,都已经在各国出仕,理应没有剩余才是。可是事实上,有一人在言子渊门下待了三十多年了。这人名叫闵求,不惑之年入言子渊门下,修习了三十年,不久前才得到言子渊的许可,得以出师。因为修习时间太长,不少儒生笑话他是闵老儒。”
秦王眉头紧锁:“甘茂,依你所说,这人现如今已经七十多岁了,招这么一名老翁入我朝堂,岂不是惹其他诸侯笑话我们国内无人么?”
甘茂尴尬的挠了挠头,说道:“其他诸侯也和大王一般想法,更有坊间流传他是因为理念与言子渊不合,被逐出师门,因此暂时还没有诸侯愿意招揽他。但是这里头有很奇怪的地方,言子渊一向脾气极好,更是提倡有教无类,到了晚年,脾气更加温顺,要他逐出师门,闵求得是犯了多大的过错?所以臣大胆猜测,闵求非但不是被逐出师门,恰恰相反,这三十年的时间正是言子渊对他的磨练。”
秦王点了点头,轻声道:“既然如此,这件事情就由你跟进,若是确有才华,招进朝内也无不可。”
......
鲁国,曲阜。
在听闻下一轮依旧是弈棋时,陈子游初时只有略微的讶异,可是在听到自己即将面对的对手,他着实吓了一跳。
言子渊身为华夏棋坛第一人,想要与他坐棋论道的人不计其数,可是真正能跟他坐下对弈,即便对不少国手而言,都是莫大的殊荣。
言子渊四十岁便登上棋坛魁首宝座,而后更是首创十九道棋盘,在围棋界看来,这是必定名留千古的手笔。而就是这么一位神一般的人物,竟然主动提出要与许晓礼对弈。
陈子游躺在床上,闭目沉思,而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陈子游皱了皱眉头,坐起身来,走向门外。
方文龙满脸笑意的看向陈子游,先前的失败似乎没有对他造成太大的打击:“许兄,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陈子游不知道方文龙来此有何事,稍稍侧了侧身,做了个请的动作。
两人坐定,方文龙率先开口道:“先恭喜许兄得以在这次大会上拔得头筹,经此之后,想必各个诸侯国都会听闻你的名声。”
陈子游客气的道:“侥幸胜得方兄,何足挂齿?却不知方同学此番来此有何事?”
方文龙收起了笑意,有些羡慕的说道:“文龙学艺不精,输的心服口服。这次来,是有几件事想要提醒许同学。”
陈子游看着方文龙,静静的不说话。
方文龙愣了一下,而后尴尬的笑了笑:“单论这养气的功夫,文龙也是比不过了。我就开门见山的说了,许同学下一轮将会直接与言先生对弈,言先生在棋坛的赫赫威名,想必许兄也早有耳闻。”
陈子游轻轻点了点头道:“首创十九道棋盘,称霸棋坛五十载。”
“那么许兄对言先生的棋风可有了解?”
陈子游摇了摇头:“言先生传世棋谱不多。”
方文龙说道:“没错,言先生名扬棋坛不假,可是成名极早,传下来的对局棋谱自然稀罕。大周棋坛三大流派,风派以燕国国手风自在为代表,这一流派是最多拥戴者的,棋风奇诡无比,布局奇葩,中盘杀的天昏地暗,往往到收官才得窥全貌。山派以齐国田大有为代表,棋风稳健,故而田大有又有不动如山的称号。而这第三家流派则是以言先生为代表,言先生奇正合一,二十年风自在刚刚成名的时候,坊间噱头都说要取代言先生在棋坛的地位,后来风自在远赴曲阜,与言先生对弈十局,耗时三个月,最后只和了一局,其余九局全部告负,风自在离去前对言先生的棋艺佩服的是五体投地。后来有人问起风自在那数月对局后的感悟,风自在说他与言先生中盘势均力敌,布局难见高下。有人就问了,那风自在何以十局中输了九局,风自在只留下四字‘收官无敌’。”
收官无敌。
陈子游反复琢磨着这四个字。
方文龙接着说道:“实在难以评价言先生的棋风,我的家世许兄想必有所了解。家父同时也是大秦的国手,更是曾在言先生门下修习,有幸曾和言先生对过几局,自然无一胜绩,不过就是这么几局,家父凭借记忆拓了下来,棋谱一直收藏在家中,我自小耳濡目染,也记了下来。”
说罢方文龙从怀中取出几张纸来,递给了陈子游。
陈子游接了过来,在桌上铺开。
两人一同看着纸上的棋局,陈子游端详了良久,开口道:“这第一局,你父亲那时候应该才十几岁吧?”
方文龙一愣,而后有些崇敬的道:“许兄好眼力!只是这么片刻便能猜出,不错,家父九岁就在言先生门下修习,这局棋是家父十五岁时与言先生所弈。却不知许兄何以看出?”
陈子游笑了笑,指着棋谱中的几步棋道:“这几步棋,过于幼稚,有些想当然了。”
方文龙不解的看着他所指的几步棋,他自幼接触这棋谱,每一步都可以说铭记于心,但是从未觉得这几步棋有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