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话
()“别发呆啦,再不走晚自习就要迟到了!”杨敏文探了个头进来,不满的催促。她寝室就在我的对门,所以一般出门前我们都会相互叫着一路同行。我推说想多睡一会儿让寝室里其他的姑娘们先走,此时的我心绪乱得如同一堆乱麻,剪不断理还乱,我还在这里,还是趴在自己寝室的书桌上,脑袋里嗡嗡直响。难道就真的要这样重新来过?那我那么多年来的努力奋斗算什么呢?我所获得的成功,我的事业又将如何呢?是否都已不复存在了?一只手轻轻抚上我的额头,“没发烧啊,不舒服么?”杨敏文已经走到了我身边,弯下腰低声关切的问。这姑娘平日里大大咧咧的,忽然温情起来我一时间还真不太适应,支起头勉强朝她绽开一个笑脸,“我没事,就有点困…”站起身伸个懒腰,随手抓起钥匙串儿,挽上她的胳膊,“走!”“你这家伙今天绝对受刺激了,没一件正常的事儿。”杨敏文撇撇嘴叨叨。我笑笑,也不做回应,只拉着她快步朝教室赶去。晚自习是物理,上一堂课,自习一堂。这是物理老师万变不离其宗的规矩。翻开那彩页的大课本,曾经几乎被遗忘得干干净净的知识猛然如潮水般涌了上来,原来不止数学,其他课程的内容我也还记得。心底不禁松了口气,就算真的被困在这里,考试什么的还是能够应付的来的。正托着下巴听课,忽然有人用笔戳我后背,回头一看,原来传来张纸条,上面写着我的名字。我迅速的接过来,忍不住抿嘴笑,这个时候我们都还没有手机,仍停留在纸条交流的阶段。展开折得歪歪扭扭的纸条,一看就知道是从作业本上随便撕了一个角下来。纸条上写着:“听说你今天去和黄新晨表白了?”虽然没有落名,不过也能猜到,这条子是林维源写过来的。我在班里的男生缘还算不错,比起女生更喜欢和男生一起玩笑。这林维源便是和我玩的比较好的几个男生之一,人挺仗义的,就是比较八卦一点,属于消息灵通人士一枚。我回头瞄了他一眼,这人前一秒还在一本正经的装样子听课,见我回头立马矮下头朝我眨眨眼。自毕业之后就再没见过面,算起来至少也有十年不见了,现在居然歪打正着的还能看到他如此生动的挤眉弄眼,眼角竟有些温热,我敢说我现在的眼神和表情如果用两个来形容,那一定是慈祥。所以我赶紧转过头,抚平纸张,写到:“是啊,圆了老衲夙愿。施主有何赐教?”写完又看了一遍,忍不住暗笑,好久远的称谓,好久远的句式。纸条很快又传了回来,上书:“你失恋了,特地来安慰你,是不是很感动?”就知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他这个人我再了解不过的,总是爱逞嘴上便宜,不过话说回来,这点和我倒有点像,不然怎么会臭味相投,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呢。有人说这世界上没有纯粹的男女友谊,那么林维源和我大概就是例外了,虽然周围也有流言蜚语,不过只要我们自己清楚彼此之间只有友谊的存在就足够了。“喂,你咋想的呢?我们都以为你喜欢林维源的啊,怎么突然跑去给黄新晨告白了?到底唱的是哪一出?”杨敏文看到我和林维源来来回回的纸条传的不亦乐乎,忍不住凑过来问了句。我装作嫌弃地推开她的脑袋,满不在乎的说,“跟你说多少遍了,我和林维源那是纯粹的革命友谊!”“你少来,是人都能看出林维源对你有意思!”杨敏文直起脖子瞪圆了眼义正言辞,还好物理老张正在黑板上奋笔疾书,不然绝对一个粉笔头甩过来正对眉心不带偏儿的。我翻翻白眼儿,不想跟她多费唇舌,爱咋想咋想呗,我自岿然不动。第二节自习课老张没过来,只交代课代表看着点。于是同学们非常默契的开始乾坤大挪移,带上书和笔换座位。上课铃声响过,林维源和田立已经换到我后面坐的端端正正。这下连纸条也省了,直接小范围开大会。田立和林维源是铁哥们,两人都是校篮球队根正苗红的好孩子,田立相比之下较为内敛,我说的是相比之下,由此也能衬托出我们林维源有多外向,那简直是,给点阳光就能灿烂一整天。他们二人如此热衷于这条小道消息,我估计是因为同在一个篮球队的关系,就黄新晨的些不让人省心的兄弟们,必然是走到哪儿消息便能散布到哪儿。然而几乎每个班里都有男生在篮球队里混着,我的耳根从此也别想清净了。“噗丝噗丝…”后边儿给暗号了,我放下赶作业的笔,无奈的掉过头,“叫老衲作甚?”“欸,何琳,快来给我们实况转播一下告白的全过程啊,今天下午在球场看了徐明宇的版本,想来看看原版的。”林维源眉飞色舞的扒着桌子沿儿笑说,田立也托着头一个劲儿的傻笑。你爷爷的,又是徐明宇!“懒得理你们~”我鼻子里哼了一声,又转回身。后面那二人仍不罢休,见我不理他们,又把骚扰对象转为杨敏文。杨敏文正奋笔疾书赶作业,就她这暴脾气哪忍得了这二人的死缠烂打,憋足一口气用最凶悍的眼神瞪了回去。这情况林维源他们也是见怪不怪,仍旧饶有兴致的问,“我们分析下来,你们应该是玩了什么整人游戏,然后输了的人要去跟黄新晨告白,对不对?”不等我开口辩驳,田立也接过茬说,“是啊是啊,不然借10个胆子何琳也不见得敢当众告白啊,不过也有可能是被鬼附身了…”说完还自我肯定的点点头。越说越离谱了,真是。“拜托你们想象力不要这么丰富好吗,老衲既没有玩整人游戏,也没有被附身,这完全是自己自愿自主公平公正公开的一个行为好吗?跟黄新晨表白的人多了去了,又不多我一个。”我一口气说完,林维源二人惊愕的嘴巴都张开了,都是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田立缓过神来说,“那…你…真的,那个,额…喜欢黄新晨啊?”说完眼神还似有似无的瞟了林维源一眼。对于我们这些高中生来说,“喜欢”二字可是有相当的分量的。得,曾经的我暗恋黄新晨的心意如今初次守得云开见月明,现在想想,表白出来也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只要我的心情传达到了,他黄新晨是怎样的想法那就是他的事了,最坏的结局也就是告白被无情的无视,然后整件事在时间的流逝中被众人渐渐遗忘。“是啊,不行么?”我撇撇嘴坦然道。可是,怎么忽然四周变得这么安静?微微扭头环视一周,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四周那些不明真相的同学此时都瞪着眼珠子成了围观者,眼神齐刷刷的定在我脸上。嘴角不住的抽抽,赶紧把头埋下去假装。可是教室里仍旧保持着诡异的寂静,然后有人开始窃窃私语。右手边杨敏文用手肘撞我的胳膊,背后林维源用笔头敲着我的后背,田立又在“噗丝噗丝”的叫唤。我皱皱眉,这一干人等是想怎样,猛的抬起头准备用最凶狠的眼神剜他们两眼。就在抬头的瞬间,我看到了门口的那个身影,便再也挪不开视线。他怎么这个时候跑来了?有些愕然……黄新晨弯下腰跟坐在门口的同学小声说了句什么,门口那男同学(那同学叫什么名字我一时间还真忘记了,汗…)居然转身扯着嗓子就嚎了句:“何琳,外面有人找!”这一嗓子嚎出来,原本就静悄悄的教室里霎时间变得更为诡异,黄新晨大概也没想到门口那孩子会喊这么一嗓子,有些尴尬的退到了门外的阴影中。懵懂中被杨敏文推了一把,在众人目光的洗礼中莫名其妙的朝门口走去,这其中不乏黄新晨的爱慕者,我此时犹如芒刺在身,从座位到门口这短短的几步路过程中,我想象了黄新晨来找我的各种原因,来回应我的表白?不可能不可能,这念头一冒头就立即被理智否定了。难道是专门来臭骂我一顿说我给他带来了困扰?还是来让我别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走出门的时候,顺带把教室门也给悄然带上。疑惑地抬头望上黄新晨的脸,以前都没有什么机会能这么近距离的看他的脸,他帅气的脸上稍稍有些尴尬不自在。“你…找我?有事?”我迟疑的开口问,眼神仍紧紧的锁住他的脸,不放过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心里紧张得跟打鼓似的。神啊,难道回到了高中时代,心态也跟着嫩回来了么?他轻轻“嗯”了一声,这声音怎么能这么好听,容不得我不花痴一番。只见他抬起一只手伸到我面前,缓缓摊开,掌心里静静的躺着一个叮当猫的小挂坠,这、这不是我手链上的挂件么?我连忙低头看手腕,原本挂吊坠的线扣如今光秃秃的暴露在走廊的路灯下,倍显寂寞。原来是拾金不昧的好青年来物归原主的,我松了口气之余竟然还有丝失落,淡然飘失在空气中。他开口说,“这是你…那个时候掉在地上的,下课的时候来找你的话人多嘴杂,所以现在才还过来……”说着捏起我的叮当猫递到我面前,我赶紧伸手接过来,顺便抬眼偷瞄他一眼,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老眼昏花,他的嘴角居然隐忍着一丝笑意,直透到他那双清亮的眼眸之中。哎,一定是在心里暗暗嘲笑我这个不自量力的小女生。我扯着嘴角苦笑了一下,说,“谢了…”转身之际忽然又想到还是该为自己的行为善个后,也不知道是不是有给他带来困扰,于是又说,“那个,今天吓到了你了?真的不好意思……你完全不用在意哦。”大概是看我说得表情真挚,又懊悔不已的样子,他竟“呵呵”的笑出声来,后忙用咳嗽掩饰。我愕然的看着他的笑颜,当年那张让我一箭穿心的笑颜怎么可以如此清晰的展现在我的眼前!心脏又无可预警的激烈跳动起来。“那…我走了”飘远的神智忽的被他几个字给拉了回来。我圆满了,看着他转身离去的背影,心中暗自扑腾着喜悦的喷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