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霜降
霜降的前一天,宁雪突然病倒了,送往市医院,医生判断是病毒以及细菌感染,遂输以抗生素辅以消毒处理。情况并没有好转,反而在夜间的时候加剧了。
10月23日,霜降日。气温大幅度下降,晨间有雾霾,能见度较低,空气质量:重度污染。
病人反复高烧,出汗量较大,推测难以痊愈是因为免疫系统遭到损害。主治医生经过讨论,进行了抗体检测,发现患者感染有艾滋病毒。
经过慎重讨论,决定告知其家属,以备后事。
医生的话,庆春一句都没有听懂,检验单和病危通知书上那些陌生的词汇,庆春也一个都不认识。
他只理解了医生的一个意思,宁雪没救了。
“世事无常,还请节哀顺变。病人现在情况已经是不可能治好了,现有的药物顶多也只能让她再多坚持个几天。但之后的日子,那不是人可以撑过去的,一旦又感染了其他的真菌或者病毒导致情况恶化,对于病人来说,将会痛不欲生。”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拿出了一张密密麻麻写满了文字的单子交给庆春,还很贴心的递上了一只笔。
“出于人道的考虑,虽然我们没有办法拯救患者的生命,但我们可以减少她的痛苦。这张单子需要患者本人和家属共同签字,签字生效之后便可执行安乐死,整个过程不会有任何的痛苦。关于安乐死的费用……”
“不,这不可能,一定可以治好的。”庆春看着那一叠各种各样的文件,不敢相信眼前这个冰冷的事实,“有其他医院可以治好吗?我要转院,我要转院!”
“先生还请你冷静一点,患者的免疫系统已经基本报废了,以现在人类的技术手段是无法医治的。”医生面无表情地说,“并且你现在也无院可转了,我们市医院已经是本市,乃至整个省区,条件最好规格最高的医院了。”
“你自己进去探望一下患者吧,说不定你看到她那痛苦的样子,就可以下定决心了。”
医生头也不回地走了,这样的生离死别,他见得太多了。他本来还想问问这个男孩要不要顺便来检测一下艾滋病毒,因为他看上去和那个患者关系比较亲密。但他看到对方情绪不太对,就把情况一交代就走了。
毕竟谁也不想自讨没趣。
宁雪穿着天蓝色的病号服,躺在只有她一个人的单人病房里。她的烧刚退不久,身上还带着潮红,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
庆春手里拿着那五花八门的单子,站在病床前。他想说点什么,可是却低着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现在,你应该知道我得的是什么样的病了吧?天真的傻瓜。”宁雪笑了笑,不知道是在笑自己的狼狈,还是笑对方的天真。
她拿起了病床旁床柜上的镜子,镜中的自己早已没有了往日的神气,变得憔悴不堪。
“我的脸现在倒是比你还红。”
庆春内心在激烈地挣扎,他最终还是把那张等待着签字的单子递给了宁雪。
“医生说之后你可能会……如果受不了的话,可以在这上面签字……”
宁雪一把抓过了那张单子,对折几次之后,将单子撕了个粉碎。
她轻蔑地笑着:“我都还没有害怕,你现在就先退缩了?”
“你和我玩游戏、划拳、打赌,每次都输给我,这可是我们最后一次约定,你可别让我瞧不起你。”
庆春握紧了拳头:“我不会让你死,我一定要找到能救你的办法。”
他拿着这些检验报告,去了这个城市里的另外几家大医院,还有大大小小的十多个比较出名的诊所。
对方要么以为他是来找茬的,把他给轰了出去,要么就是发现他是真的不懂,又给他讲了一大堆云里雾里的话之后,明确告诉他这种病没法救。
他垂头丧气地拖着身体在路上走着,每一步都是那么的无力。落叶已经把整个街道都给填满了,穿着棉衣的环卫工提着扫帚,将厚厚的一层枯叶堆到了路边。
这天气真是该死的冷,凉意渗透进了全身的每一个缝隙,就像庆春此刻的绝望一样。
再次回到医院的病房时,宁雪看上去病情又再度加重了,她勉强地撑着身体一直盯着病房的门,看见庆春之后,才放心地闭上了双眼休息。
“你下次可别再乱跑了,说好的约定可不能忘了。”她闭着眼说。
“我去四处打听了一下,还是有希望……”庆春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有底气。
“不用自欺欺人了,可以活的时候我绝对不会寻死,但你答应我的不会离开你也应该要做到。”宁雪打断了他的谎言。
整个夜晚,庆春都守在了宁雪的身边,无助的感觉始终伴随着他。如果说死神是一个能找到的家伙,他还可以去杀掉它,可是死亡这种东西看不见也摸不着,你只能感觉到它在一步一步地靠近,却又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越是努力地抗拒,越是会体会到希望的渺茫。
霜降过后的一天,温度已经降了将近十度,庆春从浑浑噩噩中醒来,令他感觉有些意外,宁雪比他醒得更早。
她看上去居然比昨天更精神了一些,正对着镜子摆弄着自己的头发。
“好看吗?”
又是同样的一个问题,同样轻松的语气,话语中感觉不到一丝绝望,抑或是藏得太好。
庆春点了点头,此刻这熟悉的一幕却这么沉重。
“我们走吧,回去,去我们想去的地方。”宁雪说着,就像是往常选好了出行目的地时一样。
可庆春却没办法像以前那样什么也不问地跟她走了。
“离开医院?那样你会死的!”他不敢相信宁雪说出的话。
“不离开也一样。”宁雪淡淡地说,“不过比起每天吃着那些难吃的药,不停地输入抗生素,我更愿意死在一个更称心如意的地方。”
她说着拔下了自己身上所有的导管。
她摇摇晃晃地走了两步,却没办法站稳身体,摔倒在了地上。庆春上前搀扶着她,她勉强可以行走了。
“你现在可就是我的拐杖了,半步也不许离开我。”
她心满意足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