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八七章 道与魔
道界，不可知之处。
四道光影，凝实而出，正共同注视着中央水池。
水池之中，人影团团，魔气滔滔，显露出来的，正是如今西凰国各处的景象。
天下大乱，尸横遍野。
残垣破瓦，流血漂橹。
“唉，可怜可怜。苍生何其无辜，竟要遭此劫数。”南边的一道光影连声叹息，话语中流露出几分同情之意。
“哼，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哪怕如今没有这一场劫数，将来纪元大劫时，他们一样要死。眼下无非是早死一些日子罢了，道友何需看不开呢？世间生灵，天人以下，皆为蝼蚁，不成妙有，修行终究一场空。”东边一道彩霞般的光影，冷冷道。
南边的光影听到这一番话后，又瞧了瞧正北的那道身影，见对方仍旧默然不语，知道此事已成定局，他唯有住口不言，只在心中暗自叹息着。
这时候，西边被道道瑞气所环绕的身影，也开口道：“魔长道消，乃是天道之理。此事，我等之前推算过无数次，不会有错。”
对于他们这等存在来说，天机哪怕再混乱不堪，终究能集合诸多同道的力量，窥见一点未来大势。
先前的光影则摇了摇头：“不是老夫看不开，只是哪怕看开了，亲眼见到这无尽生灵，亡于我等大计之下，难免有些不忍心。”
南边方位的光影说完，又朝正北处的一道身影开口而问，语气中不乏祈求之意：“尊者，此事当真无回旋余地？”
正北的那道身影沉默不语，东边彩霞般的光影则率先开口道：“我等大计，早已谋算多时，岂容随意更改。道友一片慈爱之心，固然不错，可要知道小不忍则乱大谋，我等所图谋之事，乃是为将来万万亿生灵求生存、谋福祉。眼前牺牲虽多，然而与道界真正所有生灵相比，仍旧不值一提。希望道友能顾全大局。”
东边的霞影道：“当今魔界，以玄天魔皇为第一。此皇素有凌云之志，欲席卷天下，并吞八荒。未来劫数中，他哪怕不是主角，也定然是关键人物。我们对他进行布局，是极为必要的。”
西边的瑞气亦道：“观天殿当年就与此子眉来眼去，此殿中的梦幻天甚至与之有过一段旧情。对梦幻天出手，就是想要引出玄天魔皇。如果梦幻天在最后关头，抵挡不住，那么玄天魔皇就有可能跨界而来。到时候，我等率诸多仙圣，联手将之镇压，当可消弭道界未来之祸患。”
南边的光影这次也点头道：“一个混乱的魔界，才符合我们道界的利益。如果魔界生灵都彼此厮杀，内斗不休，那么我们才能高枕无忧。玄天魔皇太过厉害，我们自然要暗中助其余魔界势力一臂之力，尽可能让他们内斗，消耗魔界的有生力量。”
魔长道消，便是这些伟大存在所公认的大势。哪怕他们无法推算出细节，可那股历史大势，浩浩汤汤，不容任何人、任何存在所阻挡。
“我等要立天地心，救生灵命，继往圣学，开万世平。西凰劫数，由我等主动引发，尚在掌握之中，若是由魔界引发，那么一切就不可预计。两害相较取其轻，诸位以为如何？”正北的那道身影，默视良久后，终于开口道。
他一言既出，另外三道身影，都连连点头，露出深以为然之色。
“只是，可惜了金仙金云了，让他的仙体被魔头窃取。”霞影对西凰国的生灵涂炭不以为意，反而对金仙金云的损失颇为惋惜。
在其看来，天人以下都是蝼蚁，妙有以下，则都是可以被牺牲之物，唯有真正的妙有仙圣，才是道界真正的重要力量，是不可或缺的存在。
“无妨。金云此前，已在上界留下一道元神，由我亲自护持，来日重登仙圣之位，不在话下。”正北的尊者开口道。
“那些古老传承，个个心怀叵测，表面上遵从上界之令，实际上都是听调不听宣。我们今次让西凰国遭劫，也是对他们的一番敲打。”霞影沉声道。
“当年梦幻天得证妙有时，尊者曾朝她发出邀请，希望她登临上界，成为尊者的天后。岂知此女桀骜不驯，竟然直接拒绝了尊者好意。是可忍孰不可忍，尊者的威严不容冒犯。”瑞气怒道。
“观天殿连续举办论道法会，声势如日中天，如今合纵连横，包括天一阁在内的不少势力，都想和此殿结盟。如果任由此殿发展壮大，必会动摇我上界之权威。我们让此殿成为劫数之源头，便可震慑其余古老传承。”南边光影道。
水池之中，变化莫测，水雾弥漫，光影交错之间，便将西凰国各处战场一一显露出来。
…………
魔界，不可闻之地。
此言一出，另外三位存在都露出欣然之色，那霞影更是连声恭维道：“尊者算无遗策，便是其余几位尊者都不如您这般睿智。如此一来，我们今次的损失并不大。而只要我们一旦成功，那么日后尊者必定能压服其余尊者，独掌道界。”
听他们的言语，似乎此次西凰魔劫的背后，另有隐情，是他们在暗中推波助澜。
四道无法揣测的存在，议论一番后，便继续朝中央水池凝神望去，观察着下界之事。
三道魔影之外，镇狱印的外围地带，则有数十位魔神，屏声静气着。
中央的三道魔影，显然是这些极道魔神中，地位最高的存在。
“所罗门，这次联手之举，是由你们罪恶魔殿提议的。不过，我知道，你们罪恶魔殿另有所图，目的不像表面上那么单纯。我偷偷借用镇狱印，担了天大的风险，若是被殿主知道，除了废除我副殿主之位外，必会将我打入血狱之中，遭受万年酷刑。”一个身形高大，头生三角的魔神朝一名身形瘦小的魔神开口道。
一方印玺，立于虚空之中，被万千法则拱卫着、膜拜着。
此印，正是血狱魔主的证道之器——镇狱印。
而在此印下方，则矗立着三道魔影。
镇魔塔中，关押的三大殿的魔神，的确重要，可并不能令三大魔殿真正联手去解救他们。
尤其是，听这三大魔神的言语，他们并未完全得到各自殿主的授权，代表魔殿整体而来。那镇狱印，居然是三角魔神偷偷借用，没有得到血狱魔殿所有高层共同的许可。
数十位魔神，分属罪恶、战斗、血狱这三大魔殿，数量虽多，可仍旧只是魔殿中的部分力量，远远谈不上倾其所有。
“不错，所罗门，大家既然合作，那么就要以诚相待。入侵西凰国，镇压观天殿，解救镇魔塔，这种理由，只能骗骗那些脑子不灵光的蠢货。你必定另有所图，是也不是？”一名体型圆滚滚，犹如一颗肉球般的魔神沉声道。
那身形瘦小的魔神，见到两大魔神都朝他暗中发问，微微一笑道：“我的确另有所图，不过你们二位，难道不也是如此吗？否则，岂会被我用如此低劣的借口引出，愿意率领麾下魔神与我联手突袭观天殿？大家彼此彼此，何必把真正目的都说破呢。”
那高大的三角魔神和圆球魔神，听到瘦小魔神的话后，皆是嘿嘿一笑，显然他们被所罗门说中，均是有别的目的。
“道友何尝不是无利不起早之人，拿下观天殿，对你们战斗魔殿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利益吧。还是说……你们当年的那个计划已经快要成功了？”所罗门眼中闪过一道精芒，颇有深意道。
圆球魔神闻言，顿时大惊失色道：“你……你竟然知道那件事？”
一旁的三角魔神则好奇问道：“什么事？我怎么没听说过？胖子，咱们认识这么多年，在诸多魔神中，你我交情最好，情如兄弟，怎么连兄弟我都瞒住？”
高大的三角魔神道：“我可不比你们两个。此事如果失败，消息传遍魔界后，那么你们两个还能拍拍屁股走人，不会有多少影响。可我就惨了，血狱殿主的残酷与狠毒，你们应该都听说过。”
“无妨，此事一旦成功，我必助道友登上血狱殿主之位。万一不幸失败，道友亦可投奔我罪恶魔殿。”魔神所罗门朝三角魔神郑重承诺道。
“所罗门，你们罪恶魔殿如今自顾不暇，殿主之位虚悬。你和另一位副殿主都想执掌罪恶魔殿，彼此内斗。这一次的行动，如果成功了，必有助于你夺位。可老夫偏偏看不出来，此事究竟对你有何好处？”圆球状的魔神颇感疑惑，他对所罗门这次的行为一直百思不得其解。。
所罗门微微一笑，道：“无人告知。只是当年你们不够小心，动作太大，被我发现了一点蛛丝马迹。战斗魔殿的魔神，在战场上固然是一把好手，可做起事情来，终究有些不够细致小心。”
圆球魔神则话锋一转，语气森然道：“所罗门，如今你对血狱魔殿、战斗魔殿的事情都了如指掌，我等图谋之事，你已有所预料。可我们却对你真正的意图一无所知，这恐怕不太对吧。”
三角魔神觉得自己一直被瞒在鼓里，更是眼中怒光一闪，道：“所罗门，今日如果你不直言相告，我就率麾下魔神与战斗魔殿联手，先镇压你这一路罪恶魔神。”
圆球魔神则叹息道：“不是兄弟我不讲义气，只是此事事关重大，乃是我战斗魔殿的绝密之事，即使是在本殿之内，亦无几人知晓。”
“既然如此，那罪恶魔殿的所罗门如何得知？”三角魔神不依不饶道，语气中很有几分忿忿不平。
“这正是令我也奇怪的地方。所罗门，你究竟从何处得知此事，我可不相信那几位魔神会背叛战斗魔殿，将此等绝密泄漏于你！”圆球魔神正色道。
“这次突袭观天殿，我正是想明面偷袭，暗中则接引原祖回归魔界。只要他顺利回归，那我罪恶魔殿当再无分裂之虞，足可结束内斗。我自己其实对殿主之位并不渴望，一切都是为了罪恶魔殿的未来。”
三角魔神闻言，大惊失色：“原无罪……原祖，传说中他老人家虽是出自你们罪恶魔殿，实际上还精通我们血狱魔殿以及战斗魔殿的诸多无上神通。当年他为了打破限制，成为魔主，不惜引动天劫，可惜据说他渡劫失败，后来消失无踪，没想到现在居然能复活归来！”
所罗门道：“老祖复活归来之事，必将震动整个魔界。只要老祖恢复实力，那么魔界之中就不会再由玄天魔皇独领风骚。以老祖的眼界，根本看不上殿主之位，估计到时候会让我们三个，分别成为一殿之主，并且真正联手。”
所罗门见两大魔神动了真怒，知道如果想继续合作下去，那么自己只能做出让步，于是叹息一声后，终于开口解释道：“罢了罢了，反正这件事你们迟早也会知道的。此事，对魔界的格局将产生重大变化。对两位的前途，或许是件好事。”
接着，他高深莫测的一笑之后，就把罪恶魔殿的真正计划托盘道出。
“前段时间，破灭魔主的大墓出世，继而我罪恶魔殿感应到了传说中的一位强者，逆天归来，此人便是昔日称霸魔界的‘原无罪’，是我罪恶魔殿历史上，仅次于罪恶魔主的存在。”
“如果千如来不上当呢？毕竟他已经派出了日夜双神，而且观天殿还没有被我们真正碾碎。”三角魔神问道。
三角魔神和圆球魔神听到所罗门道出真正目的后，深感震惊，默思良久后，才缓缓点头。
“为今之计，我们表面上突袭观天殿。一来解封镇魔塔；二来借道魔界限变弱之时，试探道界修士的真正底细；三来以梦幻天为诱饵，引千如来上当。这三条，是表面上的目的，实际上，诸般筹谋都是为了迎接原祖。”
他又转头望向战斗魔殿的圆球魔神，道：“你们战斗魔殿的那个计划，未必会成功。即使成功，也与迎回老祖之事并不冲突。若是三殿日后真正结盟，贵殿的那个计划或许能成为三殿的重要战力支持，成为原祖手中最锋利的刀刃。”
“哼，即使他不愿为了一个女人出头，那也没什么。估计他自己也有几分预感，知道我们的目的之一是他，并且一旦他驾临道界，那么此界尊者必会出手，到时候，相当于道魔两界联手围攻他一人。任凭他战力通天，也得饮恨当场。我看，他多半不会轻身犯险。”所罗门眼中幽光闪烁，一字一句地分析着。
接下来，三大魔神又暗自沟通一番，脸上浮现出阵阵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