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花宴
70、花宴
兰清若趔趄了两下。
梅香疾步过去托住她,“姑娘小心些,”又轻轻推她一下,低声说,“明月就在后面。”
兰清若机灵一下,混沌的脑子倏地清醒过来,又缓步向前,而且笑盈盈地回头对梅香说,“把那只笔洗找出来,那可是前朝古董,祖母给我的,这次总算派上用场了。”
“是。”梅香瞥了眼身后,明月低着头快捯了几步,“亏着姑娘说要紧的东西都带着,否则还不知去什么地方寻这样好的物件。”
“二哥躺在床上,他那小厮还不知怎么躲懒呢,怎能指望他们看着我的屋。”兰清若气吭吭的。
“他们怎么敢,二少爷再躺着动不了也能把他们管得严严的,姑娘还记得去年年三十晚上么,”兰香兴奋地跳了两下,“兰鱼儿多喝了两杯,耽误了二少爷的正事,二少爷只瞪了他一眼,他吓得就从门槛上翻了出去,摔断了腿。明月走了。”她小声说。
兰清腰板软了一下,被兰香撑住。
回到屋里,梅香伺候着兰清若又换了一身衣裙。
兰清若撑着下颚一动不动,任梅香是将头发均分成两把,梳了个叉子头,脑后垂下一绺发尾,修剪成两个燕尾。
兰香收拾出一个包袱,为兰清若另备了两身衣裳首饰,一边不安地睃着兰清若。
“姑娘,不如我再去雪瑞宫打听打听。”她小声提议。
兰清若摇摇头,“不能再和那边有什么瓜葛了,适才那两位公子说的话你没听见,虽然让我搅和过去了,他们若再想起什么也难保再起什么幺蛾子;樱草白的事不能再提。哎,看来我大哥真遇到什么大事了,怎么办,也不敢随意打听,真急死人。”
“让我们老爷帮着打听打听吧。”梅香替兰清若戴好水滴耳环,“薛老太太盯着咱们,又出了雪瑞宫的事,怎么说咱们都不好再动手。”
兰清若嘴唇嗫嚅两下。
“姑娘没看出么,姑娘和老爷是一根藤上的瓜,一时半刻脱不了干系,姑娘好,我们老爷才好,姑娘若被人抓住什么把柄,我们老爷也难逃干系。”梅香盯着兰清若的神色。
“你知道梅老爷的住处?”兰清若无奈地扯了扯嘴角,笑容勉强。
“老爷住在县城的悦来客栈,不如我悄悄去找老爷。”梅香说。
“不可,这次我们是和雷刘氏母女一起,再加上师太,但凡有什么风吹草动她们都会胡乱猜测,我们,再不能出什么意外了。”兰清若说。
房外,雷曼儿的小丫头绿蕊扬声喊兰香,兰香迎出去,绿蕊说她们夫人和姑娘已经去前院了,让她们也快些。
“走吧,去芙蓉镇要经过县城,到时候见机行事。”兰清若站起来。
“姑娘,”梅香虚扶着兰清若,“姑娘不要太过忧心,少爷们都是人中龙凤,自然否极泰来。”
兰清若脸色和缓了些,扬起头看着屋顶石青色的承尘,倏地笑起来,“我大哥从我记事起在我爹面前就能做兰家一半的主,我爹说他不仅有“陆海潘江”之才,还有周瑜孔明之智,他有什么事需要我来担心。”
“是呀,”兰香掀帘进来,“姑娘就是瞎操心,大少爷将来知道了不知怎么笑话姑娘呢。”
兰清若心头的石头仿佛突然间搬了去,“走。”挥挥手,轻松中带着一股勇猛。
妙闲雷刘氏共乘一辆车,兰清若和曼儿跟在其后。
曼儿一直凑在窗口往外张望,不停地惊呼。芙蓉花在长渠就像地上的野草一般,见缝就长,一路过来,除了庄家树木每个角落都是一丛一丛的芙蓉花,烂漫狂放,让人叹为观止。
兰清若的心思不在这里,只是随着雷曼儿的惊呼附和两声,县城很快就到,因为荣寿公主的到来,县城装扮一新,城门上披红挂绿,家家门前都摆着各色芙蓉花,就连那简陋的小门小户也摆了几盆。
“我听我爹说长渠有专门的芙蓉宴,芙蓉饼芙蓉茶芙蓉鱼丸,以前只是听听,现在近在眼前怎么也该去尝尝。”兰香坐在车辕上,突然回身掀开帘子,“姑娘,不如找个地方尝尝吧,求你了,姑娘。”
兰清若心里一动,敲了一下兰香,回头对雷曼儿说,“我倒也记得我二哥说过芙蓉宴里有一道百花穿莲一道芙蓉打墙在宫里都吃不到。去让师太停一下。”
兰香早就一边蹦一边跳地追上前面的马车。
兰清若提着裙子爬进马车,“师太师太,能不能歇一下喝杯茶。”她又把芙蓉宴的妙处夸大其词地描述了一遍,拉着妙闲的手,“师太,百花穿莲芙蓉打墙可是素斋,除了长渠哪里也吃不到,听我大哥说京城的御厨想做也只能得三分其形,味道想都不要想。”
雷曼儿也追过来,听到兰清若的话,笑道,“师太,不如我们去吃吃吧,现在快晌午了,到了芙蓉镇也得先找地方吃饭。”
雷刘氏脸色垮下来,“在师太面前怎么说话的,没大没小。”
妙闲大度地呼了个佛号,“听你们的吧。”
“兰香去打听一下,找家做芙蓉宴最好的酒楼。”兰清若喊。
雷刘氏暗叹一声,按下急躁的心思。
“没想到一个小小的县城还有这样的景致。”雷曼儿倚着窗口从楼上望下去,除了耀眼的芙蓉花阵,还有竹竿搭起来的花架。
“借了公主殿下的光了,若在平时长渠哪有钱搞这些花样。”小厮送上茶递上热毛巾,又把菜单摆出来。
“就上芙蓉宴吧。”兰清若说。
小厮笑起来,“芙蓉宴有一百多道菜,就是做都得照三天准备。”
“百花穿莲芙蓉打墙总有吧。”兰清若很遗憾。
“有有有,这是长渠的招牌。”小厮忙说。
“师太,夫人,你们说呢?”
雷刘氏笑道,“一听就知道姑娘还没学过掌中馈,罗夫人定是把姑娘捧在手里宠呀。”
兰清若笑笑,没接她的话。
“就上几个看家菜吧,让姑娘们吃个新鲜。”妙闲说。
“在楼下给丫头下人们也开一桌,”兰清若说,“难得来一次,让她们也吃个痛快。”
兰香雀跃地跳起来。
雷刘氏皱起眉头,“姑娘对下人这么宽容?!”雷家下人听到她的话都不敢动。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说是主仆,其实是姐妹。”兰清若对梅香说,“一会儿去厨房看看,你的厨艺好,看能不能偷师学上一道。”
梅香蹲身应下。
一共上了八道菜五个点心,百花穿莲芙蓉打墙第一时间端了上来。百花穿莲其实是芙蓉花蕊炖莲子,花蕊粉中透白,莲子莹白中泛着青,盛在白瓷汤盅里,像一幅水墨事。芙蓉打墙是豆腐挖空,芙蓉花盐渍后放在豆腐里烧,芙蓉花的色泽渗入嫩白的豆腐,像雪中盛开的梅花。
几人提着筷子却不忍动手。
“怎么吃得下去。”雷曼儿哽咽起来,喃喃地,“世上之大,竟然连吃食都这样让感动。”
妙闲默默地行了个佛礼,“万物皆有所待,姑娘有此见识,可见是个有慧根的。”
“我可是个俗人,”兰清若夸张地舞动着筷子,“我听大哥说京城做这些芙蓉菜外形几乎可以乱真,可味道总是差强人意,所以,大家别光看啦,我可急死了。”
四人肃容,认真地品尝起来。
雷家的下人很快回到包房,站在雷刘氏和雷曼儿身边,只有兰香梅香没到。
兰清若笑起来,“夫人可能要笑话我不会管教丫头,这么没眼力见。”
“梅香去后厨偷师去了,”一位婆子笑着说,“她可没吃两口,姑娘这么说可冤枉她了,兰香还说要给她打包带到车上吃。”
“不知她能学得几分,”兰清若摇头,“京城的厨子都是有本事的,人家都不行,她还真是不见外。”
菜一道一道地上,每一道都精妙绝伦。
兰清若抓着上菜的小厮问,“既然京城的厨子做不了芙蓉宴,为什么长渠的厨子不去京城呢,京城那么大的天地难道还盛不下他们?”
“这话姑娘可问到家了,”小厮一脸骄傲,“我们后厨就有一位去京城春花楼干了一年的厨子,他说了,也不知是水不对还是花不对,总之再也做不出这个味,连形都差上三分。”
“这恐怕就是橘生于南则为橘,橘生于北则为枳。”妙闲也笑道,“若非这样,恐怕公主殿下也不可能到长渠来开花会。”
小厮对兰清若说,“后厨那位姑娘让我来请姑娘,她说有一个绝招她做不来,可姑娘必定可以,非让你下去看看。”
“真的,那我去看看。”兰清若对妙闲雷刘氏行了礼,兴高彩列地下了楼。
兰香在楼梯口迎上她,“梅老爷来了,姑娘跟着这位小哥去找梅香就行。”
“那你上去,看住他们别下来坏事,特别是雷刘氏,她很机敏多疑。”兰清若匆忙吩咐一句,跟着那位小厮往后厨走。
梅香围着个围裙跟在一位年纪不大的师傅后问东问西,看见兰清若,一副无奈的模样,“姑娘,这位师傅说芙蓉打墙的豆腐不是一般豆腐,分寸说不清楚只可意会不可言明,姑娘一向一看就懂,快来看看。”
盘子里的豆腐的确与平时吃的豆腐不同,兰清若像模像样地端起豆腐拿到窗前细细地端详。
那位师傅眼里闪过一丝怪异。
梅香小声说,“姑娘顺着右边这条道一直往前走,有一道小门,打开门,梅老爷在外面等你。”
“好。”兰清若气恼地把盘子甩到梅香怀里,“这点小事还用叫我来,你自己琢磨去吧,若琢磨不出来,就别回来了。”
推开门是一条窄小的后巷,前后屋檐相接,一片昏暗。
梅效白拉住她走了两步,“长话短说,雪瑞宫黑马的事梅香说了,我会去查的,既然你大哥受皇命去了南方,最起码他是安全的。”
兰清若一脸急迫,“我只是不明白他遇到了什么事,我有一种预感京城怕是出大事了。”
“别怕,”梅效白握紧她冰凉的手,“没什么大事,还是那话,他既然已经离开,京城出什么事也已经与他无关。”
兰清若点点头。
“你去芙蓉镇要万事小心,你也说了京城可能出事了,跟着公主来的都是京城世家家眷,必然多有瓜葛,别把自己牵连进去。”梅效白左右看看,“玉带光一直跟在你们后来、、、、、、”
“真的,”兰清若慌张地躲了一下,“我怎么没发现。”
“他肯定是受了玉带春的嘱咐,所以你的一举一动都要把他考虑进去。”梅效白说的隐晦。
兰清若眼睛一亮,却明白了。
楼上,几个人同时放下碗筷,雷刘氏往门外望了两眼,“兰香,你们姑娘可没怎么吃好,快去叫她回来再吃点,我们也该早些动身。”
兰香接过小厮手里的茶壶,“我们姑娘别看叫得欢,其实她吃不了几口,她就是对这些事情有兴趣,回去只定要浪费一堆食材,我们也得试吃她的厨艺,一直到她满意为止。”
“那你们这些丫头还挺有口福的。”曼儿有些羡慕地说。
“口福是有,肚子却要遭罪,每次我肚子都要撑爆,好几天不敢再吃饭。”兰香说得有趣。
“陈妈,你去看看兰姑娘,差不多我们要走了。”雷刘氏吩咐道。
“别别别,怎么敢劳动陈妈妈,我去催她。”兰香忙下了楼,躲在楼梯口旁的夹缝里。
片刻功夫,陈妈妈咚咚地下了楼径直往后厨跑。
兰香刚想出去阻止,一个趔趄,一个圆滚滚的小土豆差点将她绊倒。她机灵一动,把土豆往陈妈妈的脚下一踢,陈妈妈一脚踩上去,手脚无声地张牙舞爪了一下,啪叽一下狠狠地摔在地上。
“陈妈妈。”兰香绕了半圈从厨房方向跑出来,惊叫着冲上前。
半晌,陈妈妈才发出痛楚的呻吟声。